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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紹軍的白云蒼狗

      2018-06-14 21:02:36小乙
      四川文學(xué) 2018年6期
      關(guān)鍵詞:女兒

      小乙

      1

      抵達縣城時,丁紹軍馬上喚了三輪車,往龍景苑趕。一路上,他看出不少變化。比如,穿城的梅河,拓寬加固了,河水也清亮了。這自然有他的功勞。他以前是城建部門的一把手,河道整治方案就是他在位時制定的。又比如碎石壩,曾經(jīng)的城中村,改成了大型市民健身中心,這也是他多次提議過的。

      到了目的地,經(jīng)過小區(qū)東墻,丁紹軍看到了自家的那間店鋪。招牌“益桶江湖”,吧臺里坐著個女子,正低頭玩手機。大蓬頭,藍眼影,吊帶裙,露出深鎖骨。日光燈映在她的窄臉上,仿佛映在木刻上,看不到一點兒亮澤。倒是滿店的桶裝水,泛著星星點點的光,夢幻而靜謐。

      丁紹軍邁進去,喚了聲,麗莉。

      麗莉仰頭,臉上帶出生意人慣有的笑。只是這笑還沒來得及綻開,整個人一下僵住,仿佛被咒語凝固了。幾秒鐘后,她站起來,木著臉問,回來了?

      丁紹軍點頭,左右環(huán)顧。店鋪里沒一個顧客,可他依然低聲道,表現(xiàn)好,減了兩年。想不到你做生意了。這水,賺錢么?

      麗莉碰兩下嘴唇,總得過日子呀。

      丁紹軍忙說,一直惦著你的。又問,你媽呢?心一下繃緊了。

      有單車響著鈴聲,從門口飛快晃過,像一閃而逝的光陰。短暫沉默。麗莉點了支煙說,媽在家里。聲音悶啞,老井無波的樣子。

      丁紹軍卻舒了一口氣。妻子有嚴(yán)重的腎盂腎炎,幾次危及生命。但不管怎樣,一家子人又能團圓了。出獄前,丁紹軍沒有通知任何人,他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女兒嫁人了,他就跟妻子換個地方住,過一種與世隔絕的生活,永遠不去看別人的臉色。只是現(xiàn)在麗莉的態(tài)度,讓他不好再多問,便故作輕松地來回踱著步。店兒還算寬敞,兩邊全是碼好的桶裝水,貼有樂百氏和藍光兩種標(biāo)簽。側(cè)墻的貨架里,上層放了一排“美的”飲水機,下層塞滿空水桶。麗莉繼續(xù)抽煙,吧臺上方很快煙霧繚繞,讓燈光變得凝重而沉悶。

      過了一會兒,丁紹軍說,麗莉,早點收工吧。我先回家了。

      麗莉咬了咬嘴唇。半晌,遞去一把鑰匙。

      丁紹軍往小區(qū)去。門衛(wèi)室里的老頭正在看電視,腦袋跟滾皮球一樣,在椅背上滾來滾去。丁紹軍略微側(cè)過頭,揚身往里走。八九幢樓,圍著一個形狀不太規(guī)整的大院落。進門不遠,有單雙杠、坐拉器一類的健身器材。綠化帶里,栽了大片的廉價麥冬和八角金盤。他犯事前一年,麗莉和她媽住煩了單位宿舍區(qū),鬧著要換別墅。但他素來是工作高調(diào),生活極其低調(diào)的人,所以選了這個在當(dāng)時算中等檔次的多層樓盤??紤]到妻子的身體狀況,爬樓不方便,就挑了底樓。可女兒不滿足,整天埋怨,妻子就擅自買下那間店面,把戶頭落在女兒頭上。兩人為這事兒吵了一架,現(xiàn)在他又不得不服氣妻子的英明。

      丁紹軍剛走幾步,聽到岔道有轎車發(fā)動聲,他馬上繞到樓幢背后,貼著圍墻走??斓阶约覇卧獣r,繞出來,環(huán)顧一圈。院落中間是大花壇,兩婦女坐在石凳上聊天,一只狗在附近溜球。那狗眼亮,瞅見了他,忽地朝他奔來。他趕忙側(cè)身,開門進了屋。大白墻,石膏線吊頂,普通的亞美地磚,家具差不多都是從老房子搬過來的。麗莉睡主臥,另兩個房間空著。他轉(zhuǎn)了一圈,沒見到妻子的人影?;氐娇蛷d,這才猛地發(fā)現(xiàn)冰箱上放著一個黑白相框。他努力將眼皮撐到最大,定定注視照片,身子一下軟顫著。

      千真萬確,是妻子的遺像。

      丁紹軍一屁股軟在沙發(fā)上,思緒跌進了虛幻般的過去。他眼前閃出很多人。妻子、女兒、堂弟……然后是最信任他的李副縣長,他最賞識的王副局長,財務(wù)處李科長,司機小劉,情人馮莉,還有拉他墜入罪惡深淵的張總和馬總。但他們就是幻燈片,停留片刻就切過去了。倒是有個人,仿佛無處不在的影子,怎么避也避不開。他就是李大祥,一個固執(zhí)的老頭?,F(xiàn)在,丁紹軍的記憶就停留在他身上。

      你會笑著來,哭著去!李大祥曾經(jīng)指著他鼻子說。

      丁紹軍太在乎這句話了!這話就是釘子,扎在他心壁里,從來沒拔出來過。當(dāng)初他買房,聽說李大祥也選在這里,自己真猶豫過??衫畲笙樾Σ[眼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啊。他主意一下堅決了。誰怕誰!這輩子就陪李大祥笑到底,決不能輸?shù)魵鈩荨R?,?dāng)年他說話行事,釘子都能咬斷。每次聽匯報,只要他臉一沉,對方馬上結(jié)巴起來。如果誰敢頂嘴,他張口就是“你逑精不懂,打翻尿桶”,“你寫的那些廢紙,我擦屁股都嫌紙硬”。聲音如雷,能把整個辦公樓嚇變顏色。

      剛才,他沒在小區(qū)里看到李大祥,幸好沒有看到,因為他還沒有思想準(zhǔn)備。他需要時間想一想,看到李大祥時該怎么辦。李大祥比他小兩歲,鰥居多年,但家族旺。他表兄表弟大姑小舅,好多都混有一官半職。而他女兒在省電臺當(dāng)記者,尾巴也翹翹的,現(xiàn)在應(yīng)該早成家了??勺约耗兀珓?wù)員的身份沒了,工作沒了,社保沒了。至于麗莉,以前談了好幾次戀愛,總是高不成低不就,如今也混得明顯不盡人意。想到這里,他一陣剜心地疼,眼角都濕了。他忙去盥洗間,擦掉眼淚,然后對著鏡子使勁地笑??赡樝駜鋈?,老化不開,笑就顯得特別夾生。笑著笑著,眼睛又霧了,心里涌出一股惆悵,一股惱怒,一股憤恨,甚至是羞辱。他猛搖頭,掐自己的腿,生生地疼啊。他不得不承認(rèn),眼前的這一切,不是夢境!

      2

      接連三天,丁紹軍一步也沒出門。秋老虎的勁頭正旺,屋里悶得嗆人??伤也坏娇照{(diào)的遙控板,只好硬撐著。麗莉除開晚上睡覺,中途都沒回來過。

      丁紹軍知道,女兒對她有怨氣。自己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從當(dāng)科長開始,就很少過問家里的事兒,對她的關(guān)心更是不夠。女兒從小被妻子寵壞,公主脾性,做事也懶散,不愛學(xué)習(xí),到頭來只混了個職校文憑。但她也有小公主的優(yōu)點,單純感性,看個肥皂劇都能淚流滿面。女兒畢業(yè)后,丁紹軍把她安排到水庫站上班,沒編制,但活兒輕松。丁紹軍有自己的打算。他想讓女兒磨練兩年,懂事些了,再瞅個機會換份好點兒的工作。可女兒不理解,嫌他能量小,大有看不起他的意思,丁紹軍氣得直罵女兒不懂感恩,不知足。好長一段時間,兩人鬧得跟仇人一樣。妻子呢,水廠員工,因為患病,半養(yǎng)半上班。后來,自己的生活作風(fēng)曝光了,妻子不僅沒提出離婚,還把舊房賣了,湊夠錢,如數(shù)上繳了他的贓款和一大筆罰沒金。只是女兒從此沒再喊他一聲爸,更沒來探過一次監(jiān)。丁紹軍不怨她,怨的是自己。他不問也知道,自己鐵窗五年,她母子倆不知承受了多少壓力,受了多少委屈,不然落不到今天這地步。

      現(xiàn)在,丁紹軍打算去找老朋友,幫忙尋個出路。可一開門,他馬上想到李大祥,心里就發(fā)虛。結(jié)果他哪兒也沒去,整天就站在窗前窺望。他始終沒窺到李大祥,但聽到有兩人在大院喚李大祥。準(zhǔn)確地說,先是喚的李會長。估計沒回應(yīng),然后一個喚李大祥,一個喚李會長。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不知道了。但這至少說明,李大祥不僅沒搬走,而且在小區(qū)還挺有影響力。這推測讓丁紹軍很焦躁。一焦躁,他胃火就大,吃掉了冰箱里的饅頭,連同廚柜里的一把面。但他沒有白吃,他把亂糟糟的廚房拾掇得清爽了,也把客廳打理得干干凈凈。在監(jiān)獄里,他幾乎每天都勞動,不勞動都不習(xí)慣了。

      那天晚上,女兒回到家,丁紹軍討好地說,麗莉,饅頭我吃了,不介意吧?麗莉嗯一聲,進了盥洗間,稀里嘩啦一陣洗漱。出來后,丁紹軍又說,饅頭算借你的,以后還你。麗莉沒回應(yīng),翻著白眼,哼著粵語版的《沉默似金》,睡覺去了。少頃,她房間低低地轟響了一下。那是空調(diào)的啟動聲,聽得丁紹軍心里一片愴然,愴然到凄然。

      夜里,丁紹軍輾轉(zhuǎn)反側(cè),心里像裝了一只不安分的老母雞,始終安靜不下來。他想,早知道妻子離世,倒不如一直呆在牢里,何必爭取減什么刑。那地方管理雖嚴(yán),但對生活要求低,遠沒有現(xiàn)在這么多的煩惱。他越想越?jīng)_動,天剛蒙蒙亮,干脆和上衣,出門了。他還是貼著樓幢背后走,清新的空氣給了他一些活力。他打算趁天早,離開縣城,去投奔遠在江蘇的堂弟。堂弟是一家銀行的主任,他小時候家里窮,丁紹軍上班后,供養(yǎng)他上的大學(xué)。所以兩人年齡相差雖大,但情同親兄弟。自己坐牢后,堂弟千里而來,探望過他兩次。這會兒,剛拐到通道口,見一個老頭正側(cè)著身,手扶雙杠,做擺腿運動。阿迪達斯運動衫,短發(fā),雙目炯炯,像閃亮的星星。

      李大祥?李——大——祥!

      丁紹軍挨了個晴天霹靂。他本能一避,沿原路打道回府了。進了屋,人依然恍惚著。李大祥的目光仿佛變成兩盞探照燈,朝他身上掃來蕩去。他一下有一種無處藏身的驚慌感。李大祥是部隊轉(zhuǎn)業(yè)的,在環(huán)保局當(dāng)過多年副手,負(fù)責(zé)監(jiān)察督導(dǎo)。后來成了他下屬,副調(diào)研員,協(xié)助紀(jì)檢監(jiān)察方面的工作。誰都知道,這就是打醬油的。可他精力過剩,偏好管閑事。走訪調(diào)研,和員工打得火熱?;剡^頭,就給丁紹軍提意見,說希望他決策民主一點兒,管理人性化一點兒,對下屬客氣一點兒……當(dāng)時,丁紹軍任局長快五年了,哪還聽得進別人意見。他就在局務(wù)會上說,希望有些同志擺正位置,不要正做不做,豆腐放醋。李大祥裝作不懂,在民主生活會上,當(dāng)著上級的面,繼續(xù)賣弄風(fēng)騷,把現(xiàn)場煽動得熱血沸騰。丁紹軍正盤算著怎么收拾他一下,但縣里開大會時,點名表揚城建部門的民主生活會開得好,真正做到了“紅紅臉、出出汗、排排毒”。丁紹軍憋悶,只能又在局務(wù)會上發(fā)泄,個別同志不懂業(yè)務(wù),只知道指手畫腳,站著說話不嫌蛋疼。李大祥聽到后,干脆跟他針尖對麥芒,指責(zé)他獨斷專橫,好惡太重。這一來,職工都十分擁護李大祥,有什么苦衷,全找他傾訴,讓他主持公道。丁紹軍感到自己的權(quán)威受到挑畔,就背地里罵他,一個人寂寞久了,性煩躁。這差不多算人身攻擊了,李大祥徹底發(fā)毛,指著他鼻子,說出那句釘子一樣的話——你會笑著來,哭著去。這話很快流行起來。好些職工,甚至是中層干部,看他的眼神,都透出某種不懷好意的期待……想到這里,丁紹軍又罵了句“性煩躁”,嗓子卻卡住一樣沒發(fā)出聲,身子里忽地涌出源遠流長的疲憊。他在黑暗中閉上眼,整個人仿佛扣在密閉的袋子里,不知什么時候睡了過去。

      醒來,天光大亮。女兒已經(jīng)出門。餐桌上放著一大把芹菜、一袋茄子和一塊五花肉。丁紹軍心一下騰起來。他想起女兒昨晚翻白眼的樣子,忽然覺得也蠻可愛的。

      3

      丁紹軍是農(nóng)村出來的,少年就學(xué)會掌廚。當(dāng)局長后,他幾乎不再下廚,但底子終究在那里。晚上,他做了三道菜。水煮肉片,碎肉芹菜,麻辣茄餅。手藝自然回潮,麗莉卻胃竇大開,吃得臉紅撲撲的,跟涂了胭脂一樣好看。放下筷子,麗莉哼著《小蘋果》,往閨房去。丁紹軍看在眼里樂在心里,覺得女兒更可愛了。但他很快知道,女兒的可愛是藏著陰謀的。

      麗莉出來時,遞他一張信用卡說,媽過世前留下的。他接過來一瞧,農(nóng)行卡。沉吟片刻,他什么都明白了。六年前,堂弟向他推薦一款理財產(chǎn)品,二十萬起,上不封頂,五年期,利息相當(dāng)不錯,但中途不能取。堂弟說總行有任務(wù),讓支持一下。他自然不推辭,可涉及“露財”,只存了起步數(shù)。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自己背叛了家庭,妻子卻還念顧他,把這錢留給他作退路。丁紹軍摩挲著涼冰冰的信用卡,仿佛摩挲著妻子涼冰冰的手,身子一陣戰(zhàn)栗。

      他說,這卡,你拿著吧,結(jié)婚用。

      麗莉嘀咕道,有那么犯賤嗎,賠錢賣男人。

      他又說,生孩子養(yǎng)孩子,都要花錢的。

      麗莉嘟嘴道,媽說這是留給你養(yǎng)老的,密碼也沒告訴我呢。要不這樣,先從卡里取一部分,當(dāng)咱倆伙食費,行不?別怪我心眼多呀,我養(yǎng)活自己都費勁兒,你回來,吃喝拉撒都得花錢的。

      丁紹軍忙說,行行行,我正是這意思。合適的時候,我會出去找事兒做,盡量不給你增加負(fù)擔(dān)。

      麗莉翻了翻白眼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丁紹軍見女兒心情不壞,趁機問了問她生意的情況。麗莉馬上向他訴苦,說這行競爭大,利潤低,送水工也很難請,一桶至少要抽去四塊錢。租出去的水桶呢,弄丟一個,賠廠家二十五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也不敢耽擱,去上個茅房,都生怕錯過買主。這三天兩頭的,還得搞點兒優(yōu)惠活動,逢年過節(jié),必須給客戶發(fā)祝福短信。就這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一個月能掙個兩三千就很不錯了。又說,不過,幸虧李會長幫忙,不然這生意早死掉了。

      丁紹軍心一炸,李會長?誰?幫啥忙?

      李大祥呀,跟你一個單位的,現(xiàn)在是咱小區(qū)的業(yè)委會會長。他侄兒在一家桶裝水廠當(dāng)管理員,李大祥爭取到一個最低價,還答應(yīng)賒一部分帳呢。后來又推薦了不少客戶。還有,媽好幾次犯病,他都開著自家的車,幫忙送醫(yī)院……

      丁紹軍聽著,血直往頭上升。他跟李大祥的恩怨,女兒早有所聞的,難道他不知道這是李大祥賣弄同情心,顯擺偽善和強大嗎?他打斷道,麗莉,你要多一個心眼,不要讓別人從中撈了好處。呵,別瞪我,我隨便說說,不針對具體某個人。對了,我回來的事兒,你暫時別對外人說,特別是李大祥,他大嘴巴,傳得風(fēng)快。

      麗莉嘁一聲,又不是衣錦還鄉(xiāng),誰宣傳呀。這些年,我一出門,到處都有眼睛往我身上飛,飛刀的飛呀,就連賊都往我屋里飛。真是受夠了,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忘了你!

      丁紹軍涌了涌火氣,但依然耐性地說,麗莉,不是那意思。我怕朋友知道了,都跑來約我。這段時間我腰不好,酸脹,不想出門。說到這,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油鹽柴米醬醋茶什么的,用完了,得麻煩你抽空帶回來,行不?

      麗莉撅嘴道,你大廚呀?

      丁紹軍說,煮飯洗碗做衛(wèi)生,我全包,行了吧?

      麗莉竊笑一聲,又翻著白眼,出門了。

      那以后,麗莉每天都很配合地買菜,還隔三岔五帶回一些洗漱用品。丁紹軍樂得一臉春暖花開。麗莉呢,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臉很快紅潤起來,白眼也翻得少了??甥惱蚋f話依然不多,而且都是一問一答。他問得小心翼翼,她答得十分吝嗇。他問,菜味道咋樣?她答,馬虎。他問,今天生意怎么樣?她答,馬虎。他問,明早煮荷包蛋還是熬粥?她說,隨便。他問,這些年有人提到過我沒有?她答,有,話全在別人眼神里。丁紹軍想,不管怎樣,女兒總愿意跟他溝通了。但一問到女兒感情上的事兒,她話里的沖味就徹底出來了。

      他問,都三十二了,干嘛還不談戀愛?

      她答,托你福,別人不敢高攀唄。

      他問,你就不能主動點嗎?給她夾了塊排骨。

      她答,我現(xiàn)在是貪官的女兒,想犯賤都沒資本呀。

      他唰地站起來說,我現(xiàn)在是合法公民,法律認(rèn)可的合法公民。

      她不冷不熱地說了句,有躲家里的公民嗎?那是幽靈呀。

      丁紹軍心一凜,啥也不敢說了。女兒的話,就是一根針,刺穿了他心里的“鬼”,也刺傷了他的自尊心。他必須向女兒證明自己的勇氣。他當(dāng)即表示,明天就跟兄弟朋友聯(lián)系,了解了解外面的情況。麗莉馬上拿出她媽的手機說,早該這樣了?,F(xiàn)在流行微信,在朋友圈里,啥信息都能了解到,那可不是一般的方便呀。他故作輕松地笑道,再方便,也沒朋友方便。話雖出了口,心里卻直打鼓。

      第二天,丁紹軍果真打了司機小劉的電話。除開妻子、女兒和堂弟,這是他唯一記得的號碼。小劉晚上來的,他說,現(xiàn)在車改了,他被派到下屬提灌站,天天巡水庫。語氣里有不易察覺的沮喪和埋怨。丁紹軍很不自在地聽著,不知怎么回應(yīng)。坐了半小時,小劉告辭,丁紹軍向他要幾個電話號碼。李副縣長、王副局長、財務(wù)處李科長、開發(fā)商張總、馬總。又強調(diào),我回來的事兒,暫時不要告訴別人。小劉點點頭,輕輕拉過門,埋著腦袋,腳步飛離地面似的走了。過了兩天,他收到小劉的短信,除幾個名字和號碼,沒有任何多余的字。他很不爽,但還是回復(fù)了“謝謝”兩字。然后聯(lián)系李副縣長。李副縣長是派他老婆來的。李太太心不在焉地聊了不到二十分鐘,說朋友還有約,撤了。接著是王副局長,他已經(jīng)是科經(jīng)局一把手,周末提來一盒茶,兩瓶酒??焐挝鐣r,丁紹軍留他吃飯,他語塞道,老丁,真不好意思,家里有客,我是借口加班,溜出來的。丁紹軍一愣說,真是給你添麻煩了,實在感謝。又補了句,放心,我不給別人說,你來過這里。李科長呢,說了句“打錯了”,呯一聲掛斷電話。張總可能換了號,一直聯(lián)系不上?,F(xiàn)在只剩馬總了。丁紹軍背脊一陣發(fā)涼,拿著手機躊躇不定。他又想到了堂弟。他能確定,在這個世上,堂弟是絕對會幫助他的。但江蘇,太遠了。女兒沒有出嫁,他始終放不下這個心。思忖老半天,他硬著頭皮撥了馬總的電話。

      沒想到,馬總接到通知,不到兩小時就奔來,握手加擁抱地說,丁局,您受苦了!我對不起您!丁紹軍真切地感受到了馬總的誠懇,話閘也就打開了。他把這些年的苦啊酸啊澀啊全吐了出來。馬總端坐,雙手放膝上,不停地點頭,嘆氣。完了,單腿半跪地說,丁局,小馬我受人滴水之恩,當(dāng)以涌泉相報。您有什么需要,說一聲,刀山火海,在所不惜。丁紹軍感動得差點老淚縱橫,他說,當(dāng)年我沒看錯人,這牢,坐得值。不過說出來你別笑話,我在監(jiān)獄里,說得最多聽得最多的,就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看……他把雙臂半張開,現(xiàn)在我五十七,身子還很硬朗,完全能自食其力。而且在領(lǐng)導(dǎo)崗位這么多年,專業(yè)知識我一直沒丟,在建筑行業(yè)絕對算內(nèi)行。所以想麻煩你,幫忙找個活兒,比如技術(shù)顧問,工程管理什么的。對了,要是你公司愿意接納我,最好不過。馬總猛點頭,小事一樁,我回頭安排一下,盡快接你去。

      這事就算搞定了,丁紹軍長舒一口氣。

      4

      接連好些天,丁紹軍都精神滿滿。天一亮,他就站在窗前做操,也常溜出樓,順著那條“秘密”通道,去窺探李大祥。李大祥一般七點鐘出現(xiàn)在雙杠前。他雙目微瞇,腿擺得越來越利索,越來越有力道。但有時候,他眼睛會霍地彈開,仰頭望天,往虛空的深處看。這個時候,丁紹軍就像即將被網(wǎng)住的魚,打個激靈,轉(zhuǎn)身就走。不過,他想,自己真要到馬總公司上班了,每天提著公文包,來來回回,是可以考慮跟他碰面的。

      有了這底氣,丁紹軍在李大祥上班后,會到院落里轉(zhuǎn)悠轉(zhuǎn)悠,和那些大爺太婆們寒暄兩句,算拋拋頭露露臉。他也學(xué)著玩微信。丁紹軍搞技術(shù)出身,接受新鮮知識能力強,很快上手了。只是妻子的微信早就人走圈散,除開麗莉,只剩下幾個等同僵尸的好友。而麗莉又把朋友圈屏蔽了,不讓他看。他覺得女兒心里有鬼,到底是什么,卻猜不透。

      丁紹軍在一周后接到了馬總電話。馬總說,丁局,有個事兒跟你商量一下。您老人家累了一輩子,該好好享受享受人生了,還干什么顧問和管理。生活上你真有什么困難,十萬八萬,說一聲,我劃卡,一分鐘到帳。丁紹軍笑道,我說過,要自食其力嘛。馬總又說,丁局,您咋非要苦自己呢。剛才的建議,其實是我老婆提的。她說,讓恩人您幫我們干活兒,怕傳出去,別人說我們不仁不義,影響不好。丁紹軍把手機從左耳換到右耳,影響不好?哦,是,是,理解,理解。錢?錢暫時不需要。你有這心,已經(jīng)很感謝了。

      接完電話,丁紹軍人都快虛脫了。回想曾經(jīng)的風(fēng)光無限,他忽地生出一種薄浮的陌生感,仿佛那是別人的過去,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他撐住窗沿,往外看。遠處高樓林立,宛如利劍,直戳天空。院落里,麻雀飛來又飛去,啾啾地叫,像來了又走的兄弟,有一種充滿動感的熱鬧??勺约盒睦飬s空蕩蕩的,落寞得放肆。半晌,他啞然一笑。他發(fā)現(xiàn),這些年自己不光習(xí)慣了勞動,也習(xí)慣了忍耐,過去那種不可一世的脾性早磨得沒了蹤跡。

      丁紹軍不做操,也不窺探李大祥了。但沒多久,李大祥的套路變了。大概他腿利索了,一大早改在院落跑步。他跑得很有規(guī)律??炫芩娜?,慢跑兩圈,然后慢走兩圈,收工打烊。丁紹軍看得窩火,干脆把窗簾拉得緊緊的,整天悶頭干家務(wù)。而且,他還做了一件以前從沒做過的事兒,就是幫麗莉洗衣裳。他這才突兀地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用不來洗衣機。他只好用手搓。動作嫻熟,搓得很有耐性,這得益于五年來的自理鍛煉。如果是內(nèi)衣,還會對著在燈光下照一照,生怕沒洗干凈。只是麗莉的鋼箍胸罩為難了他。刷吧,怕弄出毛邊;搓呢,擔(dān)心壞了泡沫墊。他琢磨老半天,就用指肚捏,一點點地捏,捏的時候帶一點兒搓的動作。完了,又去整理麗莉的閨房。折被子,換床單,發(fā)現(xiàn)她枕頭下塞了個自慰器。丁紹軍心頭一酸,趕忙把被子還原,床單換回去,假裝沒進來過。當(dāng)天,麗莉回來后,翻著白眼,瞅了瞅陽臺晾曬的衣服。吃過晚飯,她忽然拿出空調(diào)遙控板說,白天你一個人,要覺得冷,就用用。丁紹軍受寵若驚,嘴上卻說,不用不用,這幾年,比這冷的,比這熱的,我全都適應(yīng)過來了。這是實話,他不光適應(yīng)了天氣,也適應(yīng)環(huán)境,就像現(xiàn)在呆在家里,出不出門,根本無所謂了。

      但隆冬一來,丁紹軍還是會“偷偷”開一會兒空調(diào)。他覺得自己享受的不是人造熱氣,是女兒對他的尊敬和關(guān)心。這樣想著,丁紹軍心里熱乎,下廚也特有勁兒。他讓麗莉買了本食譜,沒事就研究新菜品,把鍋碗瓢盆碰得玲瓏碎響。他還學(xué)會了用洗衣機和吸塵器。遇到綿雨天,女兒的內(nèi)衣干不透,他試著用電吹風(fēng)吹。女兒對他的態(tài)度一天比一天軟和,有時親自打理衛(wèi)生,手腳十分麻利。偶爾炒菜,手藝卻不敢恭維。她解釋說,媽走了才學(xué)著弄。因為天天守店兒,大多吃外賣。下廚就煮煮面熬熬粥。丁紹軍感慨,要不是自己遭不虞之變,女兒哪能有這般出息??磥恚约鹤?,真是值得的。

      餐桌上,丁紹軍還問,菜味道咋樣?她答,味道不錯呀,不過最好清淡一點兒,我怕臉上長籽的。他又問,今天生意怎么樣?她答,還行吧。這生意是滾雪球,添一個客戶,長年就多一份單。他接著問,明早煮荷包蛋還是熬粥?她答,要不換個花樣,弄蛋花粥試試。最后,又繞到女兒的婚姻大事上,他問,麗莉,你做生意,接觸的人多。有中意的,得主動一點兒,知道不?她想了想,反問,要是你不中意,不會反對吧?他忙舉手道,我發(fā)誓,絕對支持你!女兒一下笑起來,笑得眉舒眼展,然后點了一支煙。煙霧輕盈地飄到空中,在兩人頭上縈繞,這讓丁紹軍感到了某種奇妙的連接。他甚至閃出一個自私的想法,要是女兒不出嫁,就這樣跟他安安靜靜地過一輩子,該多好啊!

      事實上,女兒正在朝他說的方向努力。好幾次,麗莉忽然跑回家,對著鏡子精心打扮。頭發(fā)盤起,口紅涂得恰到好處,還取出兩對手鐲,套在蔥一樣細(xì)的手腕上,反復(fù)試來試去。每每如此,女兒篤定不在家吃晚飯。丁紹軍裝著什么都不知道。等她一回來,馬上投去鼓勵的眼神說,麗莉,你越來越漂亮了;麗莉,有空去多買點衣裳。錢,就從我的卡里支……麗莉頑皮地翻兩下白眼,嗯嗯幾聲,又咯咯咯地笑起來,笑得很水靈,像剛出土的羊角蔥。

      5

      轉(zhuǎn)眼年底。除夕前幾天,女兒帶回一只殺好的土雞,一袋白果,讓他燉湯,說一定要把味道熬好。她說,記得給你講過,夏天家里進過賊,嚇得我大喊大叫。李大祥聽到聲音,跑出來抓賊,拐傷了腿,兩三個月才徹底恢復(fù)。李大祥明天要去他女兒家過年,所以想今晚請他來一塊兒吃個飯。湯燉好了,可得說是我親手弄的呀。

      李大祥?!丁紹軍一下頭皮發(fā)麻地問,請他來?在我們家?又霍地站起來,他知道我回來了?不是不讓說嗎?

      麗莉語塞道,我,我沒說……是,是他問的。

      丁紹軍心里徹底炸開,像辣椒在鍋里亂蹦。他一下明白過來,自己早就暴露了。難怪李大祥擺腿的時候,眼睛睜來閉去。他急喘幾口氣,跌在沙發(fā)上問,這些年,他有提起過我嗎?

      麗莉說,有啦。不過他一提到你,話里眼里都護著你的。

      丁紹軍抖了抖眼瞼,不說話了。

      麗莉撇嘴問,你到底同意還是不同意呀?

      客廳默靜了。過了好一會兒,麗莉盯著他說,今兒早上我已經(jīng)請了李大祥,你可別甩我死耗子呀,不然咱倆拉倒。丁紹軍緊了緊拳頭,氣得不停搖頭嘆氣。半晌說,麗莉,要不這樣,我弄好,你端過去吃。反正是你燉的,我不摻和。

      麗莉遲疑道,你不摻和?那,那好吧。臉上卻露出陰陰的笑來。

      晚上,丁紹軍壓根沒食欲,準(zhǔn)確地說,是壓根沒心情。他胡亂喝了幾口雞湯,躺沙發(fā)上看電視了??伤麧M腦子晃著李大祥,根本看不進去。李大祥一直在哈哈哈地笑,仿佛如來佛主把孫猴子壓在五行山下,笑得從容且游刃有余。笑著笑著,李大祥變成水中的倒影,虛化而模糊了。他啪地關(guān)掉電視,索性回屋睡覺。剛躺下不久,麗莉回來了,提著一瓶澳洲純進口的解佰納紅酒說,你看,這是李大祥給的。他心里哼一聲,裝作沒聽見。麗莉又說,怎么飯菜都沒動?快起來,我陪你吃。他心頭一暖,連聲答應(yīng)。

      丁紹軍真餓了。坐上餐桌,一口氣喝了半碗湯,又不停夾雞塊和白果吃。但他就是不喝酒。他咬牙想,志士不飲盜泉之水。麗莉呢,看樣子已經(jīng)喝得很興奮,破天荒地話嘮起來,說這酒是李大祥存了好幾年的,李大祥催我早點回來,陪你喝酒……他擺擺手,請他吃過飯就行了。以后自力更生,省得欠別人的情。麗莉一愣,還說,李大祥現(xiàn)在活得青春呢,周末參加乒協(xié)活動,沒事還讀讀文學(xué)作品,寫點小散文,往雜志上發(fā)表……我意思是,現(xiàn)在六十歲都叫中年人,所以你生活要積極一點兒陽光一點兒。

      這話戳到了丁紹軍的痛處。他瞪女兒一眼說,說了不提他,干嘛還拿我跟他比?

      嗨,你天天勸我談戀愛,我就不能勸你生活積極一點兒嗎?

      兩碼事。對,你經(jīng)常神出鬼沒的,是談戀愛了吧?

      麗莉笑了笑,但笑得不自信,眼里還閃過一絲膽怯。然后埋下頭,偷偷瞄他。

      丁紹軍急切追問,說啊,快說!

      我在說你的事兒,別轉(zhuǎn)移話題呀。其實李大祥也很關(guān)心你……

      又來了!丁紹軍真上火了,是不是嫌我天天呆家里,礙眼了?那我走,走就是!

      麗莉怔了怔,一甩袖子,進閨房了。

      丁紹軍急步跟上,麗莉呯地關(guān)上門,反鎖了。

      家里一下靜如死潭。夜晚的世界,已經(jīng)有了新年的跡象。車燈如網(wǎng),彩燈搖曳,把縣城照得動感十足,透出比白天更喜慶的氣象。丁紹軍卻煩躁不安。女兒左一個李大祥,右一個李大祥,跟石頭一樣,在他骨縫間硌來硌去。而餐桌上的那瓶解佰納,簡直就是一枚燃燒的炸彈,充滿挑畔。丁紹軍忽地走過去,舉起瓶,仰脖往嘴里灌。醉意像麻藥,很快傳遍全身。他很快輕飄起來,但心里依舊沉甸甸的。他強烈地需要釋放,需要傾訴的出口。他回到女兒閨房前,可女兒已經(jīng)拉熄了燈。有隱隱的啜泣聲傳出。他聽了一會兒,憋在心里的氣又一點點泄了下去。

      過年時,麗莉歇了一周的店。但她哪都沒去,每天看電視玩手機,也做家務(wù)。她始終很沉默,像做錯了事,又像無聲的對抗。誰也沒提李大祥,仿佛李大祥是一個故事,徹底結(jié)束了。李大祥初八回來的,那時候,麗莉開了店,但她依舊沉悶。丁紹軍喚住她,試探地說,麗莉,我打算去你堂叔那里住一段時間,省得你嫌我煩。

      麗莉遲疑道,你考慮清楚呀,我可沒想過趕你走的。

      丁紹軍又問,麗莉,你說實話吧,到底談男朋友沒有?

      麗莉翻著白眼,不耐煩地說,適合的時候會告訴你的。

      那天,丁紹軍真聯(lián)系了堂弟?;貋磉@么久,他第一次聯(lián)系堂弟。他講了自己的想法,但沒有提及跟女兒發(fā)生的不愉快。堂弟滿口允諾,還幫他訂了機票。出發(fā)前一晚,女兒幫他收拾行禮。丁紹軍盼她說兩句挽留的話,但女兒一直埋著頭,整理衣物。她準(zhǔn)備了幾個塑料袋,把剛買回的內(nèi)衣和新襪子放一袋,外套放一袋,洗漱用品放一袋。從柜里拿出一套秋裝,疊好,壓在行李箱最底層。睡覺前,她取出冬裝,拍了拍,又放回去說,要是你在江蘇呆得習(xí)慣,冬天的衣裳,我給你寄過去。然后把那張農(nóng)行卡硬塞給他,這卡,你留著。丁紹軍接過來,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

      翌日中午,丁紹軍出門了。春天的陽光很溫暖,照得人暈暈醉醉。風(fēng)也特別柔順,拂在臉上,像羽毛滑過。沿路的行道樹,樹和樹的葉子,都精神抖擻。車輛來來往往,像奔騰在縣城的洪流。行人匆匆而行,目光從他臉上掃過,從他肩頭越過。面館、快餐店、茶樓,玻門全都大敞四開,顧客一撥撥地進,一撥撥地出。大半年來,這個世界第一次如此真切而完整地呈現(xiàn)在他眼前,陌生又熟悉。一路轉(zhuǎn)車,到了機場,取登機卡、寄行李、過安檢、候機、剪票。登機時,他給女兒發(fā)了條短信,麗莉,我走了。如果能找到合適的事兒做,暫時不回來了。祝你心想事成!

      片刻,女兒打來電話問,爸,你在哪兒?上飛機了嗎?

      爸?!丁紹軍眼睛瞪成燈籠。這么多年了,女兒可是第一次喊他爸,第一次喊他爸??!上了,干嘛呢……他還想說點什么,嗓子卻哽得緊。

      我跟大祥商量了,一定要等你回來。

      大祥?李大祥?他止不住顫抖起來。

      ……我們會等你回來的。

      飛機很快高飛。丁紹軍望著窗外的白云,眼睛慢慢模糊。他拭了拭眼角,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到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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