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經(jīng)過那家小小的孤兒院,那個流著鼻涕的瘦小男孩仍然呆坐在門前。這次,我沒像以前那樣徑直走過,我就在他的面前蹲下。
“你在這兒干嗎呢?”我歪著頭好奇地問他。他大概是第一次見我,又羞怯又不安地?fù)芘种?,聲音低低地說:“等?!?/p>
“等誰?是等爸爸媽媽嗎?”我從口袋里掏出衛(wèi)生紙巾,替他擦去鼻涕。
“嗯!是爸爸媽媽……”他的眼睛眨了眨,眸子亮了亮,但又很快黯淡下去。他垂下眼瞼,重新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任由我給他擦鼻涕。
“為什么會跟他說話呢?”在回去的路上,我不住地問自己。
是因?yàn)樗刻於甲陂T口,以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望著面前的那條小路?還是因?yàn)樗难凵窭锏挠幸环N和年齡不相符的飄忽不定的憂郁?
可巧我有個朋友在那家孤兒院做義工,從她的口中我漸漸得知那個男孩的身世。朋友與我談起那個男孩的孤僻、不合群,也向我透露了他被這里的孩子稱為“門前的守望者”的事情。然后朋友問我是否看過《麥田里的守望者》這本書,我說看過,她便追問這是本什么樣的書。我摸著自己的額頭想了想,告訴她,這是一本關(guān)于孤獨(dú)的書。
那個男孩看上去也就六七歲的模樣。孤兒院閑著沒事的時候,我總愛去找他玩兒,有時我問他問題,他都不作答,只是一個勁兒地用乖巧的眼神看我。那是夏日,樹上有蟬兒清脆地鳴叫,和街邊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不管這世界多么喧囂,他總是用安靜的、略帶悲傷的眼神守望著那條路。
后來的故事毫無波瀾,他被一對看上去和藹可親的夫妻收養(yǎng)。走的那天,天已入秋。我去送他,對他說:“你終于等到你要等的人了。”他抬頭望著我,這是自相識以來第一次這樣很認(rèn)真地看我,然后他給我一個甜甜的久違的笑,沖我揮揮手。
“再見?!彼铺旎母艺f了一句話。
那只揮動著的粉紅的小手,像只小貓的爪子般,尖利而輕柔地抓住了我的心。
“再見,希望你永遠(yuǎn)開心快樂!”我淡淡地沖著他笑,然后背過身去,心里充盈著的不知是什么樣的滋味。我真的不忍再看他那張洋溢著歡樂的臉。
朋友拍了拍我的肩膀,問我:“你是開心還是難過?”
我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忽然感覺不對,又一次搖搖頭。
然后答她:“不好說?!?/p>
她拉著我進(jìn)入孤兒院,里面的孩子依然滿面春風(fēng)地追逐著,歡樂聲一陣接一陣。
他們都是這里的守望者,都在等待著一個能收留并且善待他們的人。朋友見我發(fā)呆,便跟我說:“這里的每一個孩子都應(yīng)該屬于幸福的家庭,但是這樣的機(jī)會太少,所以我才來這里做義工。既然不能給他們完整的家,就只好通過努力讓這里像個家,但我的力量微不足道?!彼D了頓,嘆了口氣接著說:“其實(shí),我也是這里的守望者,守望著夢想中的美好明天。也許真如你所說,守望是一件很孤單的事?!?/p>
許多年以后,我的朋友已到另一座城市去守望自己的夢想。當(dāng)我再次經(jīng)過孤兒院時,不禁想起那個小男孩,好想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身后,依舊有蟬聲嘹亮了半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