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

佀同程

我是貓，還沒有名字。

睜開一雙棕褐色的雙眸，第一眼看到的是那明亮但卻并不刺目的太陽，懶洋洋地張開嘴打了一個哈欠，瞇起眼盯著對面的紅磚房子發(fā)呆。按照人類的計時習慣，我到這個世界上已經將近六個月了，卻連一頓像樣的飯出沒吃過。剛出生時母親也是饑腸轆轆，好不容易闖過鬼門關才生下了我和其他幾個兄弟姐妹，哪有足夠的乳汁來喂養(yǎng)我們，因此幾個體弱的就熬不下去了，上帝就是如此殘忍，好在我堅持到了能夠獨自覓食的年齡。

這日子可真不好過呀！但無論如何，總得活下去，下去就有希望。

我從籃子里站起身，縱身躍下籃子，這籃子是我從附近的一個垃圾場里翻到的，算我走運這籃子還有幾塊比較干凈的布，在那個我把它用嘴銜過來的下午，我比找到一個美味可口的魚罐頭還興奮，我稱它為“家”。扭過頭又瞅了瞅我的“家”，我又踏上了尋找食物的漫漫長路。最近那個垃圾場總有好東西，今天不如再去碰碰運氣。我迅速地來到了垃圾場，用爪子仔細地翻翻撿撿，忽然前面?zhèn)鱽硪魂嚒捌古移古摇钡穆曧?，好奇的天性驅使著我來到前面，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觀望?？刹磺傻氖牵疫€未看清情況，腳下卻突然一滑，摔了下來。疼得我吡牙咧嘴，心里暗暗叫苦。

“小貓？沒摔疼你吧？”一個人影漸漸靠過來，我警惕地瞪著他，原來是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老頭。他見我看他便笑了笑，眼睛笑得瞇了起來，這和我還挺像的。他從包里拿出一根紅紅的東西，喂給我吃，說這個叫做火腿腸。我半信半疑，歪著頭審視他，但最終抵不過食物的誘惑，一開始還只是小口小口地吃，后來干脆狼吞虎咽起來。老頭用他粗糙的手輕輕地摸著我的毛，他手上的老繭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吃過飯后，我抬起頭看著他。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啊，小貓？”

跟他走？好像也沒什么不好，只不過要把我的“家”也帶上，我便扯著他的衣服，來到“家”的地方，他看見了之后，笑得更開心了。他點著我的鼻子說：

“你呀你，可真有趣。”

從此，我就和他住在一起。他帶著我回到他的家，在我看來，只是一個比我家好不到哪兒去的破木屋罷了。他用手輕輕托著我，用他家里不多的熱水給我洗澡了。我的毛色是亮麗卻普通的姜黃，他卻對此贊不絕口，真是個奇怪的人。他的奇怪還不僅限于此，明明他只是個拾荒者，卻活得比大街上那些衣著光鮮亮麗的人更快樂，整天笑瞇瞇地。

但，這些都還不是他最奇怪的地方。

我喜歡到處閑逛，于是參觀了好幾遍他的房子，有了一個奇怪的發(fā)現。家里的擺設等都是兩個人用的生活器具：杯子、拖鞋、老花鏡?？伤髅髦挥幸粋€人，一個人住，一個人吃飯，當然現在有了我，可我也用不到啊。他還時常對著一把椅子說話，那把椅子上空空蕩蕩的，椅子靠背上放了一件外套，一本書，他還對著空椅子介紹我。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每當這時，我的毛就“唰”地立起來，他的所做所為十分詭異，令我毛骨悚然。不過除了這些舉動，他對我倒是十分得好，自己舍不得吃的東西卻買來給我吃。但我總覺得，他看我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人。

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天有了答案。有一天，他的家里來了一個人，那人問他：

“大爺，大媽的病……好些沒？”

“好多了，在醫(yī)院那陣兒把我給急的。我歲數大了身體不行了，也經不起折騰，但又放不下。不過好在沒事了，她恢復多了。”

我往空蕩蕩的椅子瞟了一眼。

“大爺，我問您件事，您還記得前年這個時候您在做什么嗎？”

老頭自己嘀咕著，皺著眉仔細地想。

“去年？應該是接你大媽出院了……，但是后面的事兒我怎么想不起來了……”

“去年什么時候出院的？”

“二月初啊?！?/p>

這一段談話就這么結束了，可我又聽見那個男人說，二月初就是大媽去世的時候。那個人一邊嘆氣一邊告辭，可老頭卻依然一臉笑意。我湊上前，親呢地蹭了蹭他的褲角，抬頭看他，他又笑著點點我的鼻子。我心頭發(fā)澀，比吃過未熟的橘子還澀，我想，如果要以的話，請讓我來做你的另一伴。

做你的另一半，陪你走過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