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逸丹
感恩生命的不夠出色,卻足夠完整;不夠完美,卻足夠生動。
春季,當新綠用柔軟的頭顱冒然頂撞出大地,嬌俏的碧玉花換上迷人的群裳婀娜;當跪乳的馴鹿對著澄凈的天空搖晃稚嫩的角芽,臥巢的幼鳥兀然喚一聲春啼,生命就在她的春天被感恩。幾卷煙雨,幾處蔥蘢,帶著沉悶的驚雷和連綿如麻的春雨,我悄悄地蘇醒,用我困倦的毛孔吐露著泥土的芳馨,脫去我那舊年歲月的厚重軀殼,靈魂就曼妙舒展成新生的模樣,我的手臂和肢體萌發(fā)出一叢叢的綠芽,好奇的翠綠的眸子明亮而透澈,我便驕傲地揮擺枝杈,抖擻精神,大有初生牛犢不怕虎之意,隔著濕潤的睫毛童真地大笑。我感恩我的新生,生命的春天里,我無憂無慮地恣意成長,或是采摘下布谷鳥的歌聲,又或是拈起沾滿露水的月夜,我已來到這個世界,用生命正在經(jīng)歷我所好奇和喜悅的一切。于是,我在春季的郁綠中,感恩生命的春。
夏日,當一塘白鷺迎著逆風的熱流濺起漣漪,一池錦鱗逆著湍急的白浪撲騰出波瀾;當縱山的野馬奔馳過草原嘯鳴,越野的雄獅撕咬著曠原怒吼,生命就在她的夏天被感恩。幾場狂風,幾逢暴雨,有輕狂的熱血沸騰,不安的思緒作亂,我勃然與狂風暴雨叫囂,燃燒我生命的熱烈,也不顧被折斷的枝葉,或是一片寫滿了遠方的來信,我執(zhí)著的伸展出年少輕狂的枝丫,努力的踮進大地的腳跟,掙扎開庇護我頭頂上方的茂林,像是籠中鳥急不可耐地吮吸外面世界的空氣。我不再貪戀新奇的模樣,背好了旅行的包袱在疾風中書寫青春的熱歌,無論是巖石還是峻峰,我都將一往向前,在洗禮中成為自己的勇士!于是,我在夏日的熱艷中,感恩生命的夏。
秋時,是留給成熟生命的升華,在明朗的日子里金燦燦的麥田下有彎腰的身影,鐮刀和鋤頭收割著歷經(jīng)春夏的眼淚與汗水,生命就在她的秋天被感恩。我逐漸停下我追尋了半個世紀的腳步,讓年少輕狂的呼吸漸漸平息,我抬頭仰望自己所剩無幾的枯葉和或豐滿或貧寒的果實,咬開我生命提煉出的精華,有甘甜的仿佛蜜泉的果漿,也有苦澀的流下淚來的艱辛。每一片老去的樹葉都誠實地記載著我所做過的一切,包括我的錯誤和過失,我將它們拾起,裝訂成為一本生命的圖冊,讓我能夠清晰頓悟到我曾是怎樣地活在這個世上,又怎樣地擁有著過去的年華,值得或虛度了幾寸令人羞恥的光陰。于是,我在秋時的寧靜中,感恩生命的秋。
冬晨,是留給垂老生命的微容,在風雪的日子里白茫茫的曠野上有燈火的嘆息,火爐和木柴無聲地點燃秋冬的寧靜與安詳,生命就在她的冬天被感恩。我逐漸停止翻動了整個秋季的生命的圖冊,讓最后的焰火回歸隆冬前的沉默,我挨近了覆上冰雪的垂暮的紙條和或深或淺的年輪印記,低垂下我生命繁衍出的深沉,有細致的第一無二的紋理,也有粗實的疼痛無比的滄桑。我布滿皺紋的雙手和不可數(shù)的角尾都清晰地遠送著我生命的遠去,我將它們貼近我的胸膛,傾聽我微弱而莊重的呼吸,閉上我滿足的雙眼,將風雪披在身上,掛滿孤單雪淞的睫毛在寂寞中沉睡,而我卻曾經(jīng)擁有過那么多的故事和遠方。于是,我在冬晨的安詳中,感恩生命的冬。
生命的本身應(yīng)真正地被感恩,因為生命,我們得以降臨到世上,履歷過不一樣的人生,感恩后又帶著安詳與寧靜悄然從生命的枝頭飄落,又融入原始的大地里,在另一個世界里感恩生命的活過,存在過。
感恩生命的不夠出色,卻足夠完整;不夠完美,卻足夠生動。
因為感恩生命,才更讓我們足夠有勇氣,回望過去的自己……
(作者系湖北省武昌實驗中學高二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