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康帕尼爾
“是的,我是個竊賊。”老頭傷心地說,“可我一輩子只偷過一次。那是一次最奇特的扒竊。我偷了一個裝滿錢的錢包?!?/p>
“這沒有什么稀奇的?!蔽掖驍嗨?。
“請讓我說下去。當(dāng)我把偷到的錢包裝進(jìn)自己的衣兜時,我身上的錢并沒有增加一個子兒?!?/p>
“那錢包是空的?”
“恰恰相反,里面裝滿了鈔票?!?/p>
我走近那老頭,又給他斟了一杯葡萄酒。他開始講述自己的經(jīng)歷:
“當(dāng)時,我乘火車從斯米納到蘇薩爾去。那是個匪盜經(jīng)常出沒的地區(qū)。我坐的是三等車。車廂里除我以外,就只有一個衣衫襤褸、正在酣睡的漢子。他的左臉頰上有一塊明顯的傷疤。從相貌到衣著,這家伙看起來都像一個罪犯。我想換一個車廂,可是車廂之間沒有連通的門,于是,我只好硬著頭皮單獨同這個危險的家伙共處三個小時。火車行駛在前不挨村、后不著店的荒野,車上的旅客寥寥無幾。在這種環(huán)境里,要想殺死一個人,然后把尸體從車窗扔下去,簡直是小事一樁。
“外面的天漸漸黑了下來。我兩眼死死盯住車?yán)锏木瘓笃?。可是,看來,我打了一會兒盹兒。我剛睜開眼睛便發(fā)出一聲驚叫。因為陌生的旅伴正彎腰站在我面前,銳利的雙眼盯著我,亂蓬蓬的胡須已經(jīng)觸著我的面頰。我嚇得一下子蹦起來,想去拉警報器。可是那人抓住我的手臂,哀求似的看著我,說:‘您不用害怕。我正要請求您允許我坐在您身邊用您的毯子搭一搭我的身子。我感到很冷。
“‘真的嗎?我松了口氣,歉疚地挪動了一下子身子,讓他坐到我身邊。
“‘是的。那人說,‘我多么喜歡做一個小偷啊!我的整個性格,所受的教育和成長的環(huán)境,都注定我特別適合這一職業(yè)??墒恰也荒苋ネ?。
“‘是什么阻止你去偷呢?我好奇地問。
“‘長著這樣一副相貌,我怎么能夠去偷呢?無論我走到哪里,大家都提防著我,要是碰巧附近有人的東西正好被偷了,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就是我。
“我瞅著他那張竊賊一樣的面孔,腦海里閃出了一個鬼主意:我要是試一試把這個總不走運(yùn)的竊賊的錢包偷過來,那將是一個多么精彩的惡作劇??!眼疾手快,不動聲色,上帝保佑!幾分鐘后,竊賊那鼓鼓的錢包就被放進(jìn)了我右邊衣袋?;疖囃O潞螅业穆冒榫姑饬宋以賱谏袢Q車廂。他站起來對我說:‘我到家了。謝謝您,祝您旅行愉快!
“我等他下了車,急忙從衣兜里掏出偷來的錢包。一見那錢包,我頓時目瞪口呆:手里拿的正是我自己的錢包。那家伙趁我聽他訴苦的當(dāng)兒,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的錢包偷走了。幸好趁他不注意時,我又把它偷了回來。
“這是我一輩子唯一的偷竊行為。錢包偷到手了,可我的錢并沒有因此而增加一分。你看見了吧,我并沒有騙你?!?/p>
老頭的故事剛講完,我就急忙站起來,大方地付過酒錢,轉(zhuǎn)身走了。我這樣做,完全是有原因的:在他向我講述自己偷竊經(jīng)歷時,我用我那訓(xùn)練有素的靈巧手指,將他的錢包拈過來裝進(jìn)了自己的衣兜。我急切地想知道那錢包里究竟有多少錢。我相信,老頭所說的那種巧遇,這次絕不會重演。我肯定不會從自己的衣兜里掏出自己的錢包來,因為我身上從來不帶錢包。拐過一個街角,我把手伸進(jìn)自己的衣袋。天哪!里面什么也沒有!這老家伙太鬼了!他第二次偷回了自己的錢包。
第二次?誰知道他自己偷了自己多少回呢!
(孫淼薦自《譯林》)
責(zé)編:小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