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觸摸的懷念

劉學(xué)升

35年前的那個冬季，一場突如其來的麻疹疫情迅速在我們村莊蔓延，姐姐和我先后得了病。

當(dāng)時，父親在百里之外的縣城工作，由于消息閉塞，他根本不知道家里的情況。身為大隊(duì)婦女主任的母親，或忙于大隊(duì)里的事情，或到區(qū)里開會，整天待在家里看護(hù)我們也是不現(xiàn)實(shí)的。只有爺爺照料著我們。我的身體抵抗力強(qiáng)，沒多久就恢復(fù)了健康。而姐姐卻沒有躲過病魔的襲擊。那天上午，母親不在家，姐姐忽然叫了一聲“媽”便將頭一低，停止了呼吸。當(dāng)母親趕到時，一切都晚了……

那一年，姐姐7歲，正上小學(xué)一年級。

姐姐的去世，使母親后悔萬分，并注定成為她心中永遠(yuǎn)的痛。母親不顧別人勸阻，毅然辭掉了大隊(duì)婦女主任的工作，在家悉心看護(hù)我，生怕我再有什么閃失。那幾年，母親經(jīng)常以淚洗面——對于姐姐的離去，母親一直是無比自責(zé)的。

母親不止一次地說姐姐對我種種的好。幾天前，她對我說：“你姐姐活著的時候，很疼你。你們沒出疹之前，你四姨生孩子，因?yàn)榧依锔F，只給你姐姐一個紅雞蛋。你姐姐舍不得吃，說給弟弟吃，回到家就給你吃了?！蔽衣牶螅幻庥行┬乃帷?/p>

上墳，是母親對姐姐最好的懷念。在每年的春節(jié)、清明、中秋三個節(jié)日到來之前，母親就會給姐姐上墳。母親說：“只要我能走，就給你姐姐送‘錢花。她活著的時候，我虧欠她，決不能讓她在那邊受委屈了。再說，每年去看看，也讓你姐姐少想我們。雖然陰陽兩隔，我總覺得你姐姐在我身邊?！泵看谓o姐姐上墳，母親都要輕輕地?fù)崦憬銐炆系耐粒吙捱呧哉Z：“孩子，你在那邊怎么樣??？一個人在那怎么過哪……”打那時起，每年我都陪同母親給姐姐上墳，有時還帶著妻子、孩子到姐姐墳前，讓姐姐“認(rèn)識”她的弟媳和侄兒。后來給姐姐上墳，母親不再哭了，顯得精神了許多。我替母親感謝夢，就是那么一個美好的夢，使母親原本的悲傷逐漸減輕了。

今天，我陪同母親給姐姐上墳。母親依然摸著姐姐墳上的土，“欣慰”地對我說：“我摸到了，這是你姐姐的房子，又寬敞又明亮?！笨粗鴿M臉皺紋的母親，我的眼睛禁不住有些發(fā)潮：原來母親對姐姐的懷念是可以觸摸的！母親連續(xù)35年給姐姐上墳，風(fēng)雨無阻，沒有一年停止過。給姐姐上墳的母親，由青年婦女不知不覺地變?yōu)橹心?，再到老年，已?jīng)在姐姐的墳前定格成一道歲月的風(fēng)景。母愛之心，可謂是滴血之情??！

姐姐在那邊，一定會知道的。

（摘自《海外文摘·文學(xué)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