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梅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我的祖父王業(yè)績曾在寧夏銀川從事新聞工作。祖父將當時在社會各個角落所見所聞的一鱗半爪,口述于我,囑成文字,雖屬管窺之見,然亦可反映當時的社會面貌。
那時,寧夏種煙(鴉片)者多,吸煙者亦多。達官顯宦和豪紳巨富,則有華麗考究的煙具。當時寧夏大小城鎮(zhèn),煙館林立,光銀川就不下數(shù)十家。其中最有名的兩家煙館,一是東門的張臊頭,一是柳樹巷(今復興街)的祁瘸子。
每天從早到晚,市民、農(nóng)人、乞丐買煙膏者絡繹不絕,每日銷售量達數(shù)百兩。其貨源,在馬鴻逵(1892—1970,把持寧夏軍政17年,1949年赴臺)禁種前,是自行收購;馬鴻逵禁種,實行大煙專賣后,都來自馬家官府,當時有首民謠曰:“三十萬畝大煙,三十萬桿槍(煙槍),吸的吸來賣的賣,人人骨瘦如柴當乞丐?!?p>
馬鴻逵雖曾下令“禁煙”,卻把大煙都統(tǒng)起來,設局專賣,并征收煙燈稅,美其名曰“寓禁于征”。又拿大煙向閻錫山換槍炮,擴充軍隊。地富巨商(吳忠、靈武最多)則與官僚勾結,雇傭亡命徒,從事武裝販運。凡被雇者以身家性命擔保,有去有回,重價付酬。他們或單人獨馬,或結群搭幫,假道伊盟草地,直插包綏敵占區(qū)銷售,大發(fā)國難財。
抗戰(zhàn)后期,寧夏煙價大漲,包綏敵占區(qū)種植大煙,商人們又從包綏運來大煙,獲利數(shù)倍,影響了馬鴻逵的大煙專賣。馬鴻逵又派軍隊堵截,被截獲者,人法辦,煙沒收;沒收的煙,馬鴻逵又專賣贏利。
那時,銀川的乞丐有官討吃和一般討吃之分:官討吃是有組織的聚居在城關一帶貧民窟中。出討時,扶老攜幼,成群結隊,挨門逐戶討錢,并有一定的時間,即每月的初一、十五和逢年過節(jié)。平時,干些撿破爛、拾糞便及其他零活糊口。
凡按時來討者,商店、住戶一概不拒,按人頭付錢,每人一個銅板,拒受殘羹剩飯。他們討得的錢,大都省吃節(jié)用,集攢起來放高利貸,對象是信得過的貧苦農(nóng)民和小攤販。
一般討吃者則無組織,散居在破廟宇和城墻洞里。其中有打蓮花落的,有唱數(shù)來寶的,有打針包子的(在一木板上釘鋼針,以此擊面,血跡斑斑),有赤膊袒胸、鐵勾鎖骨化緣者。為了活命,他們不惜自殘身軀,祈人憐憫。
抗日戰(zhàn)爭期間,銀川市有一個“卐字會”的慈善團體,是巨商大亨們以“好善樂施,積福積德”為名而辦的。冬季設立粥廠,每天放飯一次——黃米粥,每人一大勺。乞討者排隊領取。街頭凍死、餓斃無人收斂的尸體,“卐字會”施舍4塊板木棺(又叫狗碰頭)或蘆席一張葬埋。
1946年,蔣介石想當大總統(tǒng),在南京召開“國民代表大會”。寧夏國大代表雷啟霖等,在南京揭露了馬鴻逵統(tǒng)治寧夏17年的罪行。馬為此大為震怒,便召開了所謂“聲討雷啟霖大會”。被召集的有較出名的各坊住寺阿訇和各縣士紳三百余人,地點在省府禮堂,歷時3天。馬鴻逵親自主持,馬的四老婆劉慕俠隨伴。我祖父王業(yè)績當時以《寧夏民國日報》記者的身份,在禮堂西樓旁聽席采訪。
這天,會場四周掛滿歌頌馬家歷代功績的布幅。馬鴻逵在會上說:我馬某人祖祖輩輩出身宦門,這是祖先積福積德所致。一個雷啟霖想推翻馬家,真是太不自量力了。馬說罷,劉慕俠請各代表發(fā)言聲討。當場有寧夏參議會秘書長趙晉熙起立發(fā)言。他說:我愿做個歷史上的荊軻,到南京去刺殺雷啟霖,給主席平憤。
接著又站起來一位宗教界頭面人物。他說:趙晉熙見義勇為的精神,我完全贊成支持。他到南京完成刺雷使命,他家庭的生活完全由我包了,請趙晉熙放心去吧!
接著各代表相繼發(fā)言。最后擬了一份“聲討書”張貼登報。會后馬鴻逵電首都地方法院,誣雷以內(nèi)亂罪嫌拘捕扣押,并指派參謀溫如林帶領法警前往南京首都法院接洽押解雷啟霖回寧夏處理。在寧夏還關押了雷的家屬11口。同時還威逼在押的政治犯杜林說:“只要你說出在延安見過雷啟霖,就放你出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