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杰
說到長坂坡,絕大多數(shù)國人第一聯(lián)想到的,或許就是趙子龍萬馬軍中單騎救幼主的蓋世神勇。但更重要的是曹孟德的一場騎兵閃擊戰(zhàn),以及閃擊戰(zhàn)背后長期被忽略的話題:劉備及其核心集團成員奇跡般的人間蒸發(fā)和隱藏其后的軍事地理的妙用。
戰(zhàn)前態(tài)勢
從軍事地理的視角看荊州劉表集團,不難發(fā)現(xiàn),地處江漢之間的劉表集團處在一個近乎四戰(zhàn)之地的環(huán)境中。其西面的三峽構成了唯一的有效屏障,相應地,當時的四川劉璋集團不僅與他同宗,而且滿足于劃地自守,故而這一方面長期是安全的,但剩余三面則缺乏有效的地理屏障。
官渡之戰(zhàn)后,劉備勢窮來投。對于這位同宗的軍政強人,劉表雖然忌憚,但也好像抓到了新的“稻草”,立即委任劉備駐防新野,劉備遂成為荊州集團新的北門柱石。在守備新野期間,劉備巧用火攻,以少勝多,打敗了夏侯惇的入侵,一舉確立了其在荊州的影響力。
就在北部防線剛剛穩(wěn)固之時,東線卻出了大問題。孫權攻克夏口,斬殺黃祖,使得劉表一度不惜放棄北大門,調劉備東進增援。好在孫權主動放棄夏口后撤,才使危機緩和下來。劉表的善后之策,是命大公子劉琦出鎮(zhèn)夏口,同時讓劉備從新野后撤樊城。
這個決策背后的軍事地理奧妙在于:樊城在漢水北岸,與襄陽隔水相峙,而夏口在漢水與長江的交會處。二者雖然一在北、一在東,但有了漢水這個交通線和強大的荊州水師就連成了一個整體,無論哪一方出現(xiàn)危機,另一方都可以快速增援,對來犯之敵實現(xiàn)逐個擊破。也正是從這個時候起,劉備得到了一部分水師的指揮權(實際指揮者為關羽),而在此之前,劉備只有陸軍的單一部隊。這一點對日后長坂坡之戰(zhàn)的影響非常之大。
攜民渡江
袁氏集團覆滅后,曹操大軍南下,劉表病故,二公子劉琮繼位,整個荊州一時處于風雨飄搖之中。
在主降派控制襄陽城的情況下,劉琮決定繞開劉備與劉琦,直接聯(lián)絡曹操,秘商投降事宜。當劉備很偶然地得知內情后,就被迫面臨一個艱難的戰(zhàn)略抉擇。
在襄陽已注定不保的情況下,劉備有兩個后撤目標可供選擇,一是江陵,一是夏口。這兩個地方都是軍事重鎮(zhèn),都有大量的軍事物資囤積。
對劉備而言,最理想的情況就是同時取得江陵和夏口。而劉備也確實在向這個方向努力。他讓關羽率領水師走漢水去夏口與劉琦會師,自己則帶領一支人數(shù)不詳?shù)年戃娔舷聯(lián)屨冀辍T诔吠送局?,不僅很多地方名士選擇追隨劉備,大量地方百姓也自愿隨劉備南下,以至于“琮左右及荊州人多歸先主”。這樣就形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大隊伍,導致劉備的進軍速度大大下降。
金蟬脫殼
襄陽受降之后,得知劉備正在前往江陵的曹操不等主力抵達,更不帶輜重部隊,也不管接收后的民政治理,僅向一幫文官部下草草安排后,親選5000騎兵(內含曹純率領的最精銳的“虎豹騎”),以驚人的速度急追劉備。
在曹操看來,劉備的人頭實在比襄陽城還要重要。結果,曹操在“一日一夜”的時間內跑完了150公里的路程,終于在“當陽之長坂”追上了劉備的混編大軍。危急關頭,張飛率領20名騎兵依憑一條河流阻住了曹操的追兵。
正是這一段時間,保障了劉備一行的逃脫。但是,往往被后人忽略,更讓當年的曹軍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本來只是一個短暫的停頓,可是,等待曹操率領主力抵達,一路追到江陵,卻不見劉備一行的蹤影。
不難想象,當年的曹操一定充滿了困惑:劉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此時的劉備,正搭乘關羽的戰(zhàn)船順漢水直奔江夏。如前所述,劉備的撤軍是分兩路進行的:一路是關羽的水師,一路是劉備的陸路部隊。當劉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不可能按原計劃順利抵達江陵后,劉備迅速采取了“斜趨漢津”的替代方案。漢津,即漢水上的一個渡口,具體位置尚有爭議。“斜趨”則說明是放棄了原來的撤軍路線,以一個急轉彎斜插向漢水上的某個渡口,然后與關羽一起乘船去了夏口。
曹操的失誤在于忽略了戰(zhàn)場地理形勢,沒有注意到從襄陽到江陵的陸路和從襄陽到夏口的水路,在當陽段基本是平行的。除非曹操能同時控制住漢水上的各個渡口,不然,也就等于給劉備開了一連串隨時可以變道的逃生后門。
而劉備不僅盯著江陵,同時也沒有忽略漢水,這才能在危急時刻突然消失。曹軍卻完全沒有注意獵物已經(jīng)向另一個方向逃竄,依然一頭撞向江陵,結果可想而知:面對的是空城一座。
形勢逆轉
到此為止,曹操在短短數(shù)日內,僅經(jīng)一次戰(zhàn)斗就控制了大半個荊州,奪取了兩大戰(zhàn)略要點,可謂大獲全勝。但是,稍微深入分析一下不難發(fā)現(xiàn),戰(zhàn)場形勢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微妙而深刻的變化。
新的戰(zhàn)場是在襄陽、江陵、夏口之間的一個巨大三角形。表面上看,曹操控制了三點中的兩點,但是,在這個三角形的中間,是大片的沼澤、山岳和水網(wǎng),就算是冷兵器時代的大兵團也依然難以通行。這樣一來,襄陽的曹軍和江陵的曹軍在攻克夏口前,將因為地理原因而處于相互不能支援的狀態(tài)。
如果此時曹操退回江陵,編練水師,徐圖大舉,甚至在荊州戰(zhàn)區(qū)全面轉入防御,先謀取關中、漢中和四川的控制,再集中全力順江東進,歷史無疑將大不相同??墒?,曹操卻選擇退到江北的烏林一帶扎下大營,面向大江,背靠一片山岳、泥淖的華容道,以自陷絕境的姿態(tài),擺出持久對抗的架勢,企圖以物質優(yōu)勢拖垮對手,其布局與官渡之戰(zhàn)中的袁紹驚人地相似。這可謂曹操犯下的又一個嚴重失誤。對抗的結局就是東南風中一片火海,隆中三分的宏圖不再只是鄉(xiāng)間書生的笑談。
(摘自《世界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