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鴻儒
日前偶見一文,是為某企業(yè)家做的“廣告文字”。其“頭銜”之多令人眼花繚亂——什么“協(xié)會副秘書長”啦、“聯(lián)誼會副會長”啦、“中心發(fā)起人”啦,主任、理事、委員,還有五花八門、虛實難辨的所謂“榮譽(yù)稱號”,長長一串,多達(dá)二十余“銜”,極具觀賞價值。
“頭”者,腦瓜也;“銜”者,稱號也?!邦^銜”即烏紗、桂冠、等第、級別、職級、職稱之謂也。人在社會混,有分工,有等第,自亦有“頭銜”。“頭銜”倘名實相副,便是責(zé)任,是擔(dān)當(dāng)。但在名不副實者,則是作為炫耀的資本,招搖的廣告了。似乎其頭銜越多,人脈便越廣;帽子越高,能力便越強(qiáng),身價立馬飆升,名利自然雙收。
于是乎當(dāng)今社會中,某些人對“頭銜”之追逐、膜拜,近乎癡迷、癲狂。“大師”與“泰斗”早已如過江之鯽。亂戴高帽,亂賜“頭銜”,“高帽與頭銜齊飛,諛人與自詡一色”,實乃“名利場”之一大景觀。譽(yù)風(fēng)日盛,對不虞之譽(yù),受之如飴?;\罩在“頭銜”光環(huán)下的骯臟交易,無論你如何想象都不會過分!
古有“影附”一說,借頭銜而升天,圖個虛名,或借別人頭銜自抬身價。清人平步青《霞外捃屑》:“曾在蘇州,見一家舉殯,其銘旌云:皇明少師文淵閣大學(xué)士申公間壁(隔壁)豆腐店王阿奶之靈柩?!薄般戩骸奔此勒吖撞念^上所刻或靈前旗幡上所寫的官銜、姓名。死者家屬用這種方法無端影附,被稱為“同里銘旌”。
然則,檢測下來,今日之某些人大有出于昔而勝于昔之勢。人已歸天,卻偏要在訃告中特注“享受××待遇”,這“高帽”即便去了天國也是萬萬不可或缺的。文章已見報,卻偏要在作者姓名后括上一筆——“作者系中國著名作家”,便似乎真就“著名”起來,“飲譽(yù)世界”了。諸如此類的“頭銜”崇拜早已成慣例——畢竟?jié)M足一下“虛榮心”,聊勝于無,皆大歡喜??!此所謂“一虛皆虛,一假俱假”矣!
終究是魯迅先生,對“美譽(yù)”見得清醒,對“頭銜”論得幽默:“‘不虞之譽(yù),也和‘不虞之毀一樣地?zé)o聊,如果生平未曾帶過一兵半卒,而有人拱手頌揚(yáng)道,‘你真像拿破侖呀!則雖是志在做軍閥的未來的英雄,也不會怎樣舒服的?!保ā段液汀凑Z絲〉的始終》)
確然!“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睙o論是“官銜”“學(xué)銜”,查一部文學(xué)史,似倒并未被“頭銜”綁架。諸子百家,史家絕唱,詩仙詩圣,四大名著,流傳千古,憑借的到底是作品本身的實力與輝煌,而非一串串令人惡心的“頭銜”!
前些日子,某雜志刊發(fā)筆者一小文,寄來表格一份,須填什么職務(wù)、職稱,參加過什么協(xié)會、學(xué)會,得過什么金獎、銀獎云云。方某只能“原件”退回,無可奉填,因為在筆者看來,人生還是“留白”好! (摘自《特別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