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遠
逆襲春天的雪。
留在白晝不愿退卻的月光。
棲息在枝頭的白鴿……
它們有許多好聽的名字,喜歡就抱一個回家,放在夢里。
倘若還不夠,就用你的肺腑采一縷它們的芬芳:安神,釀酒,或者用它們起興寫一組溫文爾雅的詩歌。
……這些都不為我所用,我只靜靜佇立,以四十五度角完成一次仰望。
此刻,春天的雨水正適合沐浴,適合淬煉筋骨。
此刻,陽光的親和力,足以讓你敞開心胸。
此刻的風,像母親的手撫摸你的額頭,像戀人的唇吻你,陪你在郊野徜徉……
心結已經解開,盡情舒展;盡管還有料峭春寒,但它們對春天的信任,容不得半點遲疑。
對于性急的人,是有點姍姍來遲。
可遲到的驚喜,相比于早到和正點的驚喜,顯得更加珍貴。
小小的胸腔,細細的嗓門。
——毫不拘泥,毫不畏懼,對自己發(fā)聲,對同類發(fā)聲,對春天發(fā)聲:也就是對塵世發(fā)聲。
自言自語,對唱,合唱,或吵成一團。
或者,久壓心中的謎團,被春天挑破,一只鳥在不斷詰問。
或者,兩只鳥在辯論,誰也說服不了誰。
或者,一群鳥在反復爭執(zhí),莫衷一是。
這情形,和我們無異。應該比我們有過之無不及。
絕不會僅僅因天氣而寒暄,絕不會因兩只鳥之間的罅隙而浪費口舌……應該是為生態(tài)環(huán)境日益惡劣而商討對策,應該是為族類的命運召開一次陽春的峰會。
我們也有類似的處境,但我們安于現狀。也有類似的憂郁,但我們常三緘其口。
也有過嘆息,如一陣風刮過;也有過憤懣,如天空飄過幾朵烏云;也有過牢騷,空打幾聲響雷……
劍拔弩張,但更多是選擇妥協。
我們的妥協像一只只柿子,被人捏來捏去;或像一團團橡皮泥,被塑成形,到處標榜處世的學問,被當成藝術,有欣賞和效仿的余地。
今夜,驚蟄之雷,還沒有將冬眠震醒;閃電之光,也沒有將黑暗照亮。
我在被子的泥土里蠕動,在閃電的眼眸一次次顫栗。
我也是一只蟲子,也是一團黑暗。這一瞬,我經歷了無數個季節(jié)。
看老天豁亮的鞭子,反復抽打冬眠,一萬條銀蛇蘇醒。
一場解剖實習,見證夜的肺腑。撕裂黑夜的裙裾,塵世走光:驚恐、掩耳、尖叫……
澆灌和潤澤,從這一刻開始。不乏淡定,心里拴一匹野馬,己解脫韁繩。
云一臉懵懂,我的夢乍暖還寒。當太陽早起,再一次爬進我的血液,我趕到一座千年古鎮(zhèn),無休止地折疊春天的鳥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