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機場出來,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很難控制自己內(nèi)心的激動,半生的鄉(xiāng)愁,一旦回歸這片土地,感觸不能自已。
撒哈拉沙漠,在我內(nèi)心的深處,多年來是我夢里的情人啊!
我舉目望去,無際的黃沙上有寂寞的大風(fēng)嗚咽的吹過,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壯而安靜的。
正是黃昏,落日將沙漠染成鮮血的紅色,凄艷恐怖。近乎初冬的氣候,在原本期待著炎熱烈日的心情下,大地化轉(zhuǎn)為一片詩意的蒼涼。
荷西靜靜的等著我,我看了他一眼。
他說∶“你的沙漠,現(xiàn)在你在它懷抱里了?!?/p>
我點點頭,喉嚨被梗住了。
“異鄉(xiāng)人,走吧!”
——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順長江而下,三峽的起點是白帝城。這個頭開得真漂亮。
對稍有文化的中國人來說,知道三峽也大多以白帝城開頭的。李白那首名詩,在小學(xué)課本里就能讀到。
當(dāng)我真的坐船經(jīng)過白帝城的時候,依然虔誠地抬著頭,尋找著銀袍與彩霞。船上的廣播員正在吟誦著這首詩,口氣激動地介紹幾句,又放出了《白帝托孤》的樂曲。猛地,山水、歷史、童年的幻想、生命的潛藏,全都涌成一團,把人震傻。
《白帝托孤》是京劇,說的是戰(zhàn)敗的劉備退到白帝城郁悶而死,把兒子和政事全都托付給諸葛亮。抑揚有致的聲腔飄浮在回旋的江面上,撞在濕漉漉的山巖間,悲忿而蒼涼。
我想,白帝城本來就熔鑄著兩種聲音、兩番神貌:李白與劉備,詩情與戰(zhàn)火,豪邁與沉郁,對自然美的朝覲與對山河主宰權(quán)的爭逐。它高高地矗立在群山之上,它腳下,是為這兩個主題日夜爭辯著的滔滔江流。
華夏河山,可以是尸橫遍野的疆場,也可以是車來船往的樂土;可以一任封建權(quán)勢者們把生命之火燃亮和熄滅,也可以庇佑詩人們的生命偉力縱橫馳騁??蓱z的白帝城多么勞累,清晨,剛剛送走了李白們的輕舟,夜晚,還得迎接劉備們的馬蹄。只是,時間一長,這片山河對詩人們的庇佑力日漸減弱,他們的船楫時時擱淺,他們的衣帶經(jīng)常熏焦,他們由高邁走向苦吟,由苦吟走向無聲。
——余秋雨《三峽》
上面是天,深藍明凈;下面是草場,一碧萬頃;森林在右邊浩蕩,群山在左邊欺負;身邊河流淙淙,奔淌不息;前面是山谷的盡頭,后面是山谷的另一個盡頭;自己的馬,自己的牛羊,自己的駱駝,在不遠處靜默……還有比這個更美妙的酒席嗎?所有人高談闊論,一陣又一陣的歌聲直沖云霄,再一聲一聲落地,一句一句嘆息。
——李娟《我的阿勒泰》
什么快車慢車、山線海線,都有緣在雙軌之上領(lǐng)略,只是從前路上的東西往返,這時,變成了縱貫線上的南北來回。滾滾疾轉(zhuǎn)的風(fēng)火輪上,現(xiàn)代哪吒的心情,有時是出發(fā)的興奮,有時是回程的慵懶,有時是午晴的遐思,有時是夜雨的寂寞。大玻璃窗招來豪闊的山水,遠近的城村;窗外的光景不斷,窗內(nèi)的思緒不絕,真成了情景交融。尤其是在長途,終站尚遠,兩頭都搭不上現(xiàn)實,這是你一切都被動的過渡時期,可以絕對自由地大想心事,任意識亂流。
——余光中《記憶像鐵軌一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