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

吉布鷹升

山上云霧繚繞，那片綠綠的落葉松、華山松樹林時隱時現(xiàn)。坡上的土地荒草叢生，使人感慨草的強大生命力。天空籠罩著薄薄的云，太陽剛露出臉，不一會兒又躲藏起來了。草木一天比一天茂密，散發(fā)出馥郁的芬芳。小女孩阿嘉甩動著手里那根長長的竹竿追趕著羊群，吆喝著：“嗡嘎嘎……”那牧羊的聲音悠遠又即刻消失在空曠的山谷里。羊輕快地邁著碎步，尾巴輕輕搖晃著，踩著那條蜿蜒的土路，騰起細細的灰塵，迫不及待地走上草坡，埋頭貪婪地吃起那鮮綠、可口的青草。這又是一個愜意、幸福的夏日。

阿嘉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聽著鳥鳴聲聲，是那么心曠神怡。她坐在一塊石上遠望著，羊群像朵朵白云在漫游，心想，這么廣闊的山卻留不住人，眼下村子里好多人家已經(jīng)搬離，他們再也不回來了，就像那流走的河水。

山谷里那條潺潺的河水泛起了雪白的浪花，河岸陡峭的山上坐落了五六座白白的瓦房，那里留下來的一兩戶人家，傳來人語、放牧聲。然后，山谷又陷入一陣空曠寂靜中。太陽明晃晃有些刺眼，周圍的浮云里露出了藍色的天空。又是一個晴好的天氣。羊群已經(jīng)走向遠處，走向森林邊緣。

阿嘉走上山梁，一邊是一片鮮綠的鳳尾蕨迎風搖擺，那稀疏的灌木叢，如杜鵑、青岡、火棘在寂靜沐浴著陽光；一邊是稀疏樹林，山楊樹葉“撲啦啦”閃耀著光芒，高高的杞木掛著綠綠的花穗，巨傘狀的紅樺木那鮮綠的葉子似乎撫弄著風。爺爺說，這里從前是茂密的原始森林，然而從阿嘉記事起，那里的參天古樹不見了。一株紫菀孤零零開著花朵，那一片小龍膽點點藍色的花如星星耀眼燦爛，阿嘉蹲下端詳著，心想誰說草木沒有生命，瞧它們在晨曦照耀下是那樣潤澤可愛。風掠過耳邊，像媽媽那溫柔的手，可是媽媽在遙遠的地方……

在那條隱約可見的小徑上，珠芽蓼開著粉色的花穗，阿嘉輕輕地走過彎腰采摘了一束。又走了幾步，好險呀！那是一個陷阱，一根白色的尼龍線圈套，一端系在一根樹枝上，圈套上放著幾根細細的枯枝，若是山雞、白腹錦雞等鳥兒踩上，剎那會被套住的。阿嘉從旁邊揀了一根枯枝，丟在圈套里，“倏”地一聲，圈套彈起，系在樹枝上的一端結成了一個小疙瘩。她想，拯救一只鳥的生命是無比幸福的。

幾個月前，她參加了縣上精準扶貧農(nóng)民培訓班，那位戴著眼鏡、留著胡須的老師講到要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那是她第一次上學，老師以為她讀過書，讓她把“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寫下來，周圍的同學說她沒有讀過書。下課，老師才知道她是孤兒。多么可愛的小女孩，馬尾辮長長的，烏黑的睫毛下那雙忽閃的眼睛像清澈明亮的湖水，那端正的鼻子，那臉上的酒窩和微笑，一點兒也看不出生活的困境，反而是那么開朗陽光。老師為她的生活困境眼睛不禁濕潤起來。

“不懂事的小孩愛掏鳥窩，這是很不好的。大家想想，鳥窩是鳥兒不斷地尋找、銜回一根根枯草、苔蘚、羽毛等建造的，多辛苦呀！鳥兒是天才建筑師，我們在座的同學能建造出這樣精致的鳥窩嗎？當然不能。我們修建一座磚瓦房要花七八萬，甚至幾十萬元。我們很多人家?guī)状司幼〉氖峭僚鞣?。孩子們，你們搗毀鳥窩就像有人搗毀你們家的房子，你們一定很憤怒的。同樣，鳥兒也如此。所以，孩子們，請不要去掏鳥窩了?！笔前?，老師講得多么生動。阿嘉從小失去了爸爸，她格外憐憫那些弱小的動物。譬如，路上遇見了螞蟻也會讓開。阿嘉幾歲時，有一次，爺爺捉了一只小鳥回來，她讓爺爺把小鳥放飛了。爺爺說遇見蛇要打，阿嘉卻說蛇也是有生命的，不能打。爺爺覺著阿嘉是個怪怪的小女孩，竟然對蛇也憐憫。

杜鵑鳥在遠處拼命地鳴叫，一聲高過一聲。林鸮的聲音沙啞，柳鶯的叫聲尖細，伯勞的鳴叫婉轉……阿嘉被鳥聲包圍著，仿佛走進了森林里的童話。會遇見仙女嗎？森林上空會飛來一位仙女——她這樣想，嘴角浮起了笑容，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