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成國 張寧
[摘 要] 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后,中國海關確立了洋員治關的體制,這是舊中國不平等條約體系的一部分。晚清時期,江漢關稅務司和高級職員幾乎都是洋員,華員只能從事輔助工作。民國時期,華員在海關高級職員中的比例緩慢增加。一戰(zhàn)期間,外班鈐子手崗位開始招募華員。與其他海關相比,江漢關崇洋抑華的問題更為嚴重。大革命期間,江漢關華員組成工會,發(fā)起維權運動。此后,江漢關華員在高級職員中逐漸占據多數,但管理層仍由洋員把持。直到抗戰(zhàn)結束后,江漢關復關,管理層才基本實現(xiàn)中國化。
[關鍵詞] 海關;江漢關;稅務司;人事體制;中國近代史;海關史
[中圖分類號] K2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8129(2018)07-0073-09
中國近代海關是一個極為特殊的行政機構。自1859年到1949年,歷任總稅務司都是外國人,抗戰(zhàn)前各地海關稅務司的工作人員絕大部分也是洋員。1943年以前,外籍總稅務司的地位、海關的核心職能以及各地海關的設立,是舊中國不平等條約體系中通商口岸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
洋員治關是舊海關制度的一個基本特征,各種海關史研究論著多有涉及,但專門的研究寥寥無幾。孫修福編譯的《中國近代海關高級職員年表》基本將歷年各關高級職員的國籍梳理清楚[1],劉曉江的碩士學位論文初步研究了近代海關的華員問題[2]。但迄今為止,尚無對某一海關洋員華員構成及其結構的專門研究。舊海關的人事體制經歷了復雜的變化,背后是勃興的民族主義浪潮對不平等條約體系的抗爭。本文以內地最重要的海關——江漢關為切入點,通過洋員華員結構的變化,剖析海關人事體制的變革。
一、江漢關洋員治關體制的形成
1858年,中英、中美、中法《通商章程善后條約:海關稅則》就海關管理做出了規(guī)定,成為此后90年中國海關制度的條約基礎。一是海關屬于“總理外國通商事宜大臣”管轄的中外交涉領域,這是后來由總理衙門而非戶部管轄海關的緣由;二是“任憑總理大臣邀請英(美、法)人幫辦稅務”“各口畫(劃)一辦理”[3] 118、135、139-140。此前,上海已由外籍司稅負責江海關的夷稅(對外貿易關稅)征收。1859年5月,江海關司稅英國人李泰國就任“總管各口海關總稅務司”,職權為“悉照條約畫一辦理各口,新建稅務司統(tǒng)歸鈐束”,管理在通商口岸設置的征收中外商人進出口貿易稅的“新關”(洋關)[4] 58-60。1861年1月,新設的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接管中外交涉和通商事務,海關改轄于總理衙門。6月,英國人赫德接任總稅務司,并得到領班軍機大臣兼任總理衙門大臣的議政王奕信任,從此獨攬海關大權。1864年頒布的《募用外國人幫辦稅務章程》正式規(guī)定,所有海關外籍職員的任免和調派“均由總稅務司作主”,總稅務司只向總理衙門匯報海關事務。“除了總理衙門以外,不論中央或地方機關都不能對總稅務司發(fā)出命令,總稅務司也不接受來自總理衙門以外的命令。其他機關對于海關如有申訴,只能經由總理衙門轉飭總稅務司札行各關辦理。這就把海關系統(tǒng)從清政府行政系統(tǒng)中獨立出來,而總稅務司署也就成為清政府行政系統(tǒng)中的獨立王國了”[4] 101。至此,洋員治關的體制確立。
江漢關稅務司和高級職員的組成和變動,充分反映了洋員治關的特點。從1862年到1911年,共有23人先后擔任江漢關稅務司(代理稅務司、署理稅務司)。其中,英國籍17人,美國籍2人,法國籍2人,德國籍2人。19人曾任副稅務司(署副稅務司)。其中,英國籍14人,法國籍2人,美國籍1人,瑞士籍1人,意大利籍1人。40人曾任頭等和二等幫辦,其中英國籍27人,美國籍4人,法國籍2人,西班牙籍1人,日本籍1人,國籍不明1人,中國籍4人。18人曾任頭等和超等總巡,1人曾任專職郵政司。其中,英國籍14人,德國籍2人,美國籍1人,瑞典籍1人,丹麥籍1人。4名任幫辦的中國人僅出現(xiàn)在1906年,他們是頭等幫辦前班盧祥(1874年進入海關)、二等幫辦前班涂慶祥(1877年進入海關)、二等幫辦后班章少銘(1855年進入海關)和二等幫辦后班何興發(fā)(1887年進入海關)。前3人在海關工作30年以上,章少銘更是新關改制前就進入海關,1906年應已垂垂老矣,此次很可能是他退休前的一次象征性提職[1] 192-199。
上述晚清時期江漢關高級職員,剔除重復者,共有98人。其中,英國籍69人,美國籍8人,法國籍6人,德國籍4人,瑞士籍1人,意大利籍1人,瑞典籍1人,丹麥籍1人,西班牙籍1人,日本籍1人,國籍不明1人,中國籍4人。
江漢關的華員人數遠超洋員,但一般只能擔任輔助性的事務工作。
從1876年起,總稅務司署造冊處每年編印《新關題名錄》(CHINA IMPERIAL MARTIME CUSTOMS SERVICE LIST),詳載各關人員配備情況。當年江漢關職員配備(DISTRIBUTION OF STATE)如下:
稅 課 司(REVENUE DEPARTMENT) 華 洋 職 員 (共104人):
內 班 洋 員(Foreign In-Door):稅務司、頭等幫辦、二等幫辦、三等幫辦、四等幫辦,共7人。
外 班 洋 員(Foreign Out-Door):頭 等 總 巡、二 等 驗 貨 員、三 等 驗 貨員、頭 等 鈐 子 手、二 等 鈐 子 手、三 等 鈐子手,共14人。
華員:各等供事、文案、書辦、技員、仆役共83人。
船 鈔 部(MARINE DEPARTMENT)華洋職員:
華員:技員16人。
總計120人。另有一位醫(yī)員(SURGEONS)立德(A.G.Reid,英國人)[5] 90-93。
薪酬待遇方面,近代中國海關以金飯碗著稱,實行高薪養(yǎng)廉。但洋員與華員的待遇差別很大,這主要由于職位高低有別;同時也考慮到洋員母國收入較高,提供有吸引力的薪酬才能招募到高素質人才,但其中亦有很多不合理的安排。在19世紀70年代,稅務司年薪在3000~9000兩(按:海關兩)之間,內班各級幫辦年薪在900~3000兩之間,外班頭等總巡年薪2400兩,最低等級的洋員——三等鈐子手(全海關有80名)年薪也有600兩。但內班華員薪水超過600兩的只有同文通事和幫辦同文通事,全海關也只有35人[6] 85-92。絕大部分華員充任的各等供事、文案、書辦、技員、仆役,年薪不過數十兩至一百數十兩之間。當然,數十兩的年薪在當時也是體面的收入。而且,為保證海關薪酬不被銀價下跌帶來的通貨膨脹所抵銷,海關數次上調年薪和補貼。1907年,三等鈐子手的年薪漲至960兩,最低級別的試用華員供事年薪360兩,相當于最好的木匠和泥瓦匠月薪的3倍多[2] 23-28。除薪酬外,海關還有多種津貼、獎金和酬勞金,也更照顧洋員,如華員房租津貼本來較低,在1907和1911年又全部取消[7] 105-106。
洋人治關雖有諸多令人詬病之處,但赫德確實將海關打造成清朝僅有的高效廉潔的機構,其章程周密、管理嚴格。無論華員洋員,入職都要經過嚴格的考試。由于中外貿易規(guī)章和各種新式海關業(yè)務的復雜性,在一定時期內洋員的作用難以替代。1868年,赫德認為“再過半個世紀,中國可能仍需洋員充當吾等今日之職位,但以為此等情形會一成不變實乃荒謬,可以斷定吾等后繼者遲早會為華員取而代之” [6] 61。他曾想訓練一批“知曉通商事務”且精通英文的華員同文通事,以便將來提升到海關高級職員崗位。但后來擔心華員舞弊,便要求任何海關驗單與準單必須由洋員查核,未經稅務司或一名內班洋員簽署一律不得發(fā)出。1875年,海關取消華文通事,放棄了培養(yǎng)華員高級職員的計劃[4] 155-156。
二、洋員治關體制的延續(xù)和微調
洋員治關體制是舊中國不平等條約體系的一部分。清末,清政府被迫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和《辛丑條約》,中國陷入深重的民族危機之中。為了避免瓜分豆剖的命運,維護利權,民族主義成為時代的強音。洋員治關的體制開始受到沖擊。
當時,從中央政府的新派大員、封疆大吏到新興報刊輿論,對海關的眾多非稅業(yè)務以及海關代表的不平等關稅體制嘖有煩言。1906年,清政府突然宣布由新設的稅務處接管海關,發(fā)出了明顯的變革信號。此后,清廷相繼從海關收回博覽會主辦權和大清郵政管理權,海關權力開始受限。
稅務處設立后,海關出現(xiàn)了一些改革人事體制的跡象。1907年,赫德發(fā)布 “為飭知有關華洋員工分工事”通令,強調“洋員人員絕不可能繼續(xù)無限增加,大部分工作必須由通曉英文之華員承擔?!ㄗh在各關統(tǒng)計、會計及文書各部門中多錄用華員,減少洋員”[6] 590。這是他第一次明確提出限制洋員數量增長。在危機感的推動下,赫德開始提拔華員到高級職員崗位,如任命張福廷為亞東關署理稅務司,任用華員幫辦10人[8] 50。1908年,赫德離職返英,稅務處通知代理總稅務司裴式楷開辦稅務學堂,由一名中國官員和一名外籍稅務司共任學堂總辦,為海關培養(yǎng)華員人才[6] 608。
辛亥革命期間,總稅務司安格聯(lián)在英國公使朱爾典和北京公使團的支持下,劫奪了海關稅收保管權。而后,袁世凱政府認可了這一不正常時期的權宜之舉??偠悇账颈9?、分配海關稅收遂成為定制。總稅務司背后,是公使團和匯豐銀行代表的外國金融資本。從袁世凱到北洋政府,都借用總稅務司保管關稅的“信用”,大肆舉借外債和內債??偠悇账具€掌握撥付關余(關稅收入扣除債賠各款的余額)的權力。北洋政府要動用關余,需先向公使團“請求商撥”,而公使團往往聽取安格聯(lián)的意見??偠悇账颈緫侵袊墓蛦T,現(xiàn)在反客為主,成為“太上財政總長”。這樣,洋員治理的海關成為列強干預中國內政的一個縮影,自然也成為中國民族主義輿論口誅筆伐的對象。后來擔任國民政府財政部長的宋子文回憶說:“北伐告成,國民政府奠都南京,當時朝野對于海關方面指摘殊多。有謂中國海關儼然成為政府中之政府,不啻為列強駐華使館之附屬物,甚至謂總稅務司之一言,其效力等于財部之成法。北京政府財政總長之命運,實操于總稅務司之手;且海關收入,則盡存于外籍銀行,致其在華勢力日益雄厚,華商銀行,坐令向隅;其海關高級職員之任命,只限于外籍關員。當時朝野一致有徹底改善海關組織之主張?!盵8] 192既然海關已成為中國政府內部的獨立王國,赫德晚年確定的逐漸培養(yǎng)提拔華員的主張也就偃旗息鼓了。
清末,稅務處為培養(yǎng)人才,以便將來逐漸收回海關行政管理權,于1908年成立稅務學堂(1913年更名為稅務專門學校)。當年,稅專第一屆26名學生畢業(yè),稅務處建議將他們派充為海關幫辦,但安格聯(lián)稱幫辦編制不足,改讓他們到海關實習。一年實習期滿后,僅4人升為額外幫辦,其他22人只委任為四等供事[2] 56。
安格聯(lián)在位16年,海關又回到崇洋抑華的老路上。他嚴格限制華員晉升高級職員,但不得不任命稅務學堂畢業(yè)生為內班幫辦,因此低級幫辦的華員人數增加較快。隨著低級華員幫辦資歷的增長,最終有更多人晉升高級職員。1915年,四等幫辦中的華員人數(37人)超過洋員人數(28人)。1919年,三等幫辦中的華員人數(24人)超過洋員人數(18人)。在內班高級職員中,二等幫辦的華員人數從1922年開始明顯增加,1923年達到23人,第一次超過洋員(22人)。但稅務司和副稅務司都是洋員,超等和頭等幫辦職位也由洋員把持。
與全國海關的大趨勢相比,江漢關崇洋抑華的情況更加嚴重。1906年時破天荒地提升了4位華員高級幫辦,即盧祥、涂慶祥、章少銘和何興發(fā)。到安格聯(lián)時期,只剩下1名華員幫辦章少銘,其職位始終是二等幫辦后班,1918年去世前才升任二等幫辦前班。章少銘去世后,當年提拔郭正乾為二等幫辦后班,次年調離。此后直到1926年北伐軍攻占武漢前,江漢關再無華員高級幫辦[1] 197-203。
崇洋抑華的另一個表現(xiàn)是華員洋員薪金和福利待遇的差距。內班華員幫辦的薪水約為同級洋員幫辦薪水的70%,外班華員的薪水為同等級洋員的80%到95%之間。由于洋員多為較高級別關員,而華員級別大多較低,實際收入差距更大。洋員和華員待遇差別還表現(xiàn)為各種福利的不同。在江漢關,內班華員待遇稍好,待遇最低的是外班華員和雜役。民國初期,漢口百物昂貴,之前北洋軍火燒漢口又使得房租飛漲。當時,內班華員已有房租補貼,雖不及洋員,也可紓解困難;而外班夜巡、水手、聽差賃屋而居,“家居難以付用”。1914年,外班低級華員集體上書,懇請稅務司一視同仁,“酌給房費”[9]。雖然海關號稱“金飯碗”,但通商口岸生活成本高,低級華員待遇低,因此難免拮據。
這一時期,外班華員地位的改善之處是可充任鈐子手(查驗貨物的海關職員)。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大批海關洋員回國服役,“各口岸華員幫辦以及華員鈐子手已完成過去由洋員擔任之大量工作”。海關開始招募華員鈐子手以取代洋員鈐子手。戰(zhàn)后,安格聯(lián)決定通過增加外班華員人數而非增加洋員人數以補充人手[10] 236-256。但各地海關仍然倚重洋員,外班人員短缺的問題愈趨嚴重,從1919至1922年,“洋員鈐子手之減員出人意料,且近呈增大之勢”。安格聯(lián)要求各關稅務司充分利用現(xiàn)有人員,“堅持不懈對華員鈐子手加以訓練,并于適當時機,在洋員監(jiān)督下將所有非重要緝私職務交予華員鈐子手擔當”[10] 360-361??梢姡词乖谀骋宦毼谎髥T短缺的情況下,海關重洋輕華的慣例也難改變。此后,海關在上海設立鈐子手訓練班培訓華員。1925年,安格聯(lián)決定從次年起原則上不再招募洋員鈐子手,并強調“海關正進入一新時期,眾多洋員鈐子手將由華員取代” [10] 405。做出這一決定的重要社會背景是廣東國民政府掀起的反帝浪潮,使得海關方面不得不有所回應。
三、江漢關洋員治關體制的終結
第一次國共合作開始后,國民革命風起云涌,反帝和收回主權成為中國政治的一大主題,海關體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海關華籍職員抓住機會,從內部向洋員治關的體制發(fā)起攻擊。江漢關華員勇立潮頭,扮演了先鋒的角色。
1925年,粵海關的華員在中國共產黨的影響下,組織了“粵海關華員總工會”,這是中國海關第一個工會[10] 197。1926年10月,北伐軍占領武漢,國民革命的重心轉移到長江流域。江漢關的華籍關員在全國海關中首次發(fā)起要求收回海關主權、結束洋人治關的抗議活動。11月21日,江漢關華員在漢口新市場舉行江漢海關職工總會成立大會。現(xiàn)場一幅大標語格外醒目:“海關是為中國人服務的,海關應由中國人管理”。工會成立后,發(fā)布“敬告各界宣言書”和“通告全國海關宣言書”。宣言書抨擊清政府和北洋政府昏庸無能,列強掠奪中國財富,從7個方面揭露帝國主義把持海關主權,以及華員所受的不公平待遇:(一)海關稅務司、副稅務司及其他重要位置,皆為洋員充當,華員聽其指揮,即華員幫辦也須受其支配,若主人之對奴仆。(二)華洋關員職務相同,待遇懸殊。洋員最低薪俸在200兩以上,另給房租50兩,每兩年加薪俸50兩,又有所謂交際費、學費及完婚費,洋員妻室每月由關給銀50兩。華員幫辦月俸120兩,房租16兩,每兩年月俸加10兩。本地供事月薪30兩,每三年加月俸5兩。錄事月薪32兩,房租6兩,每三年月俸加5兩。工人月薪12至15元不等,每兩年月俸加1元。同系海關工作,而華洋薪額懸殊,工人更是牛馬苦力。(三)當辦公時間,自不許接待來客,但洋員男女友人可以任意接見談笑,嬉戲玩樂,或竟攜帶洋犬隨意出入,或數人共作游戲,而華員則嚴守規(guī)則,偶爾與來客接談數語則指為舞弊,視華人反不如洋犬。(四)海關職工總會之組設,原為聯(lián)絡華員情誼,以收相互扶持之誃,而后海關當局公然反對,并采用種種陰謀,破壞華員職工的團結,以期達到解散工會的目的而后已。(五)洋商納稅,盡先辦理,而對華商則故意拖延,必候洋商辦完后始予驗理,純徇私情,不顧公義。(六)洋貨進口完稅一次,即可運達目的。一年后,再運往他處亦不復征。土貨出口征稅,進口復征,一年后如運他處,則須再納稅。似此阻礙土貨之運輸,影響很大。(七)百物昂貴,華員生活難艱,月薪微薄,難以維生。海關當局聞職工有要求加薪的意見,則表示對付有方,竟威脅說:“倘發(fā)生罷工舉動,則以洋員填補” [11] 128-129。
1927年,國民政府收回漢口英租界。當時的群眾運動喊出“收回海關”的口號,江漢關工會也強烈要求政府收回海關管理權。但海關體制關系到以關稅為抵押的各種外債內債,也關系著列強對國民政府的態(tài)度,難以輕易改變。1927年4月4日,江漢關職工總會再次向中央黨部、國民政府各部長、總工會、全國各海關、各工會、各團體、各報社發(fā)出通電,緊急呼吁“于最短時期收回海關” 。
在江漢關職工總會的影響下,江海關外班華員于1927年3月成立“海關外班華員俱樂部”。4月,全國海關華員的工會組織——全國海關華員聯(lián)合會宣告成立。聯(lián)合會選舉成立了“改良華員待遇特別委員會”和“恢復稅權討論會”。向總稅務司提出《請求書》,要求增加華員薪金,增加職權。
盡管經歷了“四一二政變”“七一五政變”和“寧漢合流”,國民黨右派掌權,但由江漢關職工總會發(fā)起的海關華員維權運動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支持。1928年2月,在與稅務司易紈士談判破裂后,聯(lián)合會向南京政府關務署請愿。關務署長張福運承認“海關華洋職員待遇迥有不同,本署長深以為此事有改善之必要”“此種現(xiàn)行海關制度,正在統(tǒng)籌辦法。俟該項辦法見諸實行,必能副該員等之望”。財政部長宋子文也明確指出:“朝野一致有徹底改善海關之主張?!?[10] 198-2
1928年5月,南京國民政府發(fā)起二次北伐。6月6日,占領北平。18日,關務署正式接收稅務處和稅務學堂。關稅自主走向成功,海關體制改革也迫在眉睫。關務署罷免了頑固不化的易紈士,并選擇經驗豐富并愿服從新政府領導的江海關稅務司梅樂和接替。
關務署特令組織“改善關制審查委員會”,審查聯(lián)合會的請求并進行改革。2月27日,關務署發(fā)布第306號令,批準委員會改革關制的議決案。其內容大致包括:停招洋員,海關所需特殊人才并經關務署長批準可例外;稅務司職務應盡量選用合格華員,并任用華員副稅務司加以培養(yǎng)。華籍稽查員與洋員有同等機會;洋員原則上不再加薪;增加華員薪給和補貼,改善退職和休假待遇;華洋職員晉級機會平等[10] 201-203。
此次改制,打破了近代中國海關成立以來洋人治關的成規(guī),是一大進步。但從江漢關高級職員的情況來看,改變主要在內班幫辦,其他職位變化不大。
從1912到1937年,江漢關前后共有17位稅務司,其中英國籍11人,法國籍2人,荷蘭籍2人,美國籍1人,丹麥籍1人,以英國人為主。副稅務司和署副稅務司共30人次,其中英國籍16人,美國籍2人,荷蘭籍2人,意大利籍2人,法國籍2人,美國籍1 人,德國籍1人,丹麥籍1人,俄國籍1人,瑞典籍1人,唯一的中國人是盧壽汶(1932—1933年任署副稅務司)[1] 203-206。
內班幫辦的華員比例的變化較大。從1912年到1925年,僅有章少銘(1914-1918)和郭正乾(1918)兩位華員幫辦。1926年,北伐軍攻占武漢,江漢關華員組織工會,江漢關的高級職員中增加了2位華員(胡輔辰,陳文韜)。此后,年年有華員幫辦。從1929年海關改制開始,華員幫辦穩(wěn)定地居于多數[1] 203~206。(見表1)
江漢關華員高級幫辦占據多數,等級也在上升,意味著內班各部門的負責人大多轉由華員擔任。但與全國海關的中國化進程相比,江漢關略顯滯后。1935年,全國35個海關中的10個海關由華員稅務司(署稅務司)主管,包括鎮(zhèn)江關、重慶關、杭州關、江門關、南寧關、浙海關、三水關、福海關、蘇州關和思茅關[2] 73。而江漢關稅務司始終是洋員,歷年副稅務司也只出過一個華員。當然,上述10個海關都是中等關或小關,而江漢關與江海關、粵海關、津海關、閩海關等一線大關,破格提升華員更加謹慎。
外班和海班高級職員是所謂專門人才,一直由洋員把持。這一時期,總巡(后改為監(jiān)察長)和巡江工司(后改為巡江事務長)始終由洋員擔任,其中英國籍23人,丹麥籍3人,美國籍1人,挪威籍1人,日本籍1人。
抗戰(zhàn)爆發(fā)后,大批洋員離職或退休,海關又停招洋員,洋員治關的體制趨于解體??箲?zhàn)勝利,江漢關復關,管理層實現(xiàn)中國化。從1946到1948年,只有1名蘇聯(lián)人短暫任稅務司(穆麟,Muling,V.),3名英國人和1名意大利人擔任巡江事務長和副巡江事務長,其他高級職員都是華員[1] 207-209。
[參考文獻]
[1]中國近代海關高級職員年表[M].北京:中國海關出版社,2004.
[2]劉曉江. 中國近代海關華員初步研究[D].福州:福建師范大學,2010.
[3]王鐵崖. 中外舊約章匯編:第一冊[M].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57.
[4]陳詩啟. 中國近代海關史:晚清部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5]
[6]海關總署《舊中國海關總稅務司署通令選編》編譯委員會. 舊中國海關總稅務司署通令選編:第一卷(1861-1910)[M].北京:中國海關出版社,2003.
[7]楊德森. 中國海關制度沿革[M].上海:商務印書館,1925.
[8]陳詩啟. 中國近代海關史:民國部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9]江漢關稅務司署給海關總稅務司署的電信及附件NOS.5968-6032[Z]. 湖北省檔案館藏江漢關檔案全宗,檔號LS25-1-0196-001-0085、0086.
[10]海關總署《舊中國海關總稅務司署通令選編》編譯委員會. 舊中國海關總稅務司署通令選編:第二卷(1911-1930)[M].北京:中國海關出版社,2003.
[責任編輯:胡 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