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行
(一)
我生命中一共有兩個老師,一個是我的父親,還有一個,是我的信仰。
我一直不清楚人類這一路走來,是靠什么指明方向,只是做什么都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好像有一位無形的老師引領著我們,向著更美好的未來發(fā)展。
當我們回顧往事,卻發(fā)現(xiàn)我們從來都不是好學生。
(二)
我叫路西,地球上最后一批幸存者之一。這一批一共只有兩人,還有一位,我的父親,路東方。
三年前埃塞俄比亞博物館里,古猿露西的櫥窗旁連續(xù)出現(xiàn)了幾起反物理學事件。雖然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仍引起了科學界的強烈恐慌。許多科學家選擇了自殺,還有些情況糟一點的科學家精神失控,炸毀了三處人類生存區(qū)的氧氣供應裝置和防輻射系統(tǒng),半數(shù)人類暴露在祖先留下的“自然”中絕望而痛苦地慢慢死去。數(shù)量減少并不會置人類于死地,過度依賴機器人才會。前不久被授權可操控互聯(lián)網(wǎng)的“機器人教師”通過網(wǎng)絡向所有機器人發(fā)出“毀滅暴虐人類,重建地球”的命令,人類文明于一瞬間被他們親手創(chuàng)造的“老師”扼住了咽喉。
這些都是后來我在五維時空里看到的往事,而當時我被父親叫去“隱形實驗室”,提取DNA。
(三)
我沒有經(jīng)過任何“機器人教師”的教育,我的所有知識都由父親教我。除去科學知識,他還教我吟詩作畫,在筆墨的世界里想象并體味著一切都還未開始時的田園生活。在他的熏陶下,我在世界各地展開了“復興古典文化”的運動。而身為科學界大文豪的我的父親,卻在此時默默選擇了由那些從小經(jīng)“機器人教師”教育、毫無文學素養(yǎng)而只擅長科學的人組成的政府部門,于無形中平息了這場運動。自此以后,他全心投入科研,再未作過一首詩;而我,也再未與他有半點交集。
直到現(xiàn)在,我站在他的埃塞俄比亞實驗室里—三年前政府秘密授意讓他用最新技術建造的機器人無法探測到的實驗室,在古猿露西旁邊—那個誕生了人類、又毀滅了人類的地方,那個三年前莫名開始形成五維時空的地方。
在他的指引下,我走過五維時空,回顧人類往事:
“320萬年前,某星球人因幾乎相同的遭遇用相同的方式將他們的DNA通過五維時空投放至地球,企圖以此延續(xù)他們的文明。果然,受體露西一支從同類中脫穎而出,迅速消滅了阻礙其發(fā)展的物種,統(tǒng)領了地球,被歸類為人族。
“320萬年間,人類DNA里的回憶一點點以實踐的方式被喚醒—農(nóng)業(yè)、手工業(yè)、工業(yè)……科技的爆發(fā)式發(fā)展讓我們自以為天資聰慧,卻不知那冥冥之中的‘天意。于是貪婪的基因被快速激發(fā)—戰(zhàn)爭、殺戮,還有對自然瘋狂而不計后果的掠奪……
“我們的‘教師在五維時空閉合之際縱身投入,將去除貪婪基因的DNA投放于人類文明掙扎的軸心時期—公元前6世紀。受體孔子、釋迦牟尼、蘇格拉底,以及后來的耶穌……以教師的名義于世界各地雄起,以‘神一般的存在用生命去教授我們生存的真諦,教授我們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凌駕于飛速發(fā)展的科技與不斷索取的欲望之上,那就是我們的信仰。奈何那些過往的,已成定局,無力回天?!?/p>
“我們本有很好的教師,卻從來不是好學生?!?/p>
…………
“又到重觀業(yè)鏡時,如風往事記參差。云涯赤子三生諾,宇內(nèi)蒼生知不知?”父親紅著眼吟著詩,在五維時空的末端。
在某一刻,心似是被某種于紛繁世界中悄悄隱藏在基因里的記憶與情愫牽扯了一下,像在無邊的黑暗中絕望地不停摸索時無意踩到了一盞燈的開關,讓那顆心的悸動清晰地擺在我的面前,再也無法逃避。我答應父親帶著改良的DNA去40光年外的水瓶座Trappist-1星系的1e星球?qū)ふ沂荏w,也帶著我的信仰;而父親在這一端,做遠程量子操控—通過前沿技術將基因植入受體內(nèi)。
“露西,做一個好老師?!备赣H回過頭,那是最后一句,卻來不及記下。
時間緊迫,五維時空已開始坍縮。生死之間,沒有什么值得猶豫。
欲望將心磨去棱角,嘲笑溫情從不勝仗,而我偏要做這執(zhí)著的倔強,把愛與生命信仰。
露西?是在叫誰呢?
三生三世,命中注定。
嗯,我會做一個好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