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永欣
努力生活,經營家庭,像豹子一樣奔跑向前的孫旭庭;隱忍后終于爆發(fā),走向一條永不可回頭之路的劉明漢;善良卻被戲耍的花腳;畢業(yè)前后問題重重但始終沒有放棄奮斗的張少蜀;因為責任而忍耐,最終葬送了自己的金喜,他們都是作家塑造出來的平凡的男性形象,包含著作家對他們人性本身的哀嘆和悲憫,他們有奮斗,也有悲哀,有善良,也有偏執(zhí),讓我們同喜同悲,思考洞察。
坦克手貝吉塔《盤錦豹子》,《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2018年第2期(首發(fā)于“豆瓣閱讀”)。小說講述了“我”的姑父孫旭庭從年輕到中年時的人生遭際,他是大多數青年中的一個,早早結婚生子,愛妻子,愛孩子,兢兢業(yè)業(yè)的為工作奉獻,他經歷的是社會發(fā)展的大時代,一切新鮮事物從無到有,他也始終迎合著生活,其內核終究是為了自己的“小家”,學習組裝進口機器,目的是想換上新房;跑銷售是為了多賺錢維持自己和兒子的生活;身體不好只好轉而賣彩票,但幸運的是最后遇到了一份遲來的愛情;看中知識的重要性,所以執(zhí)意供兒子讀書考大學。孫旭庭所做的和所能做的,都是努力之后可以達到的最好結果,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也始終是一種向前的、不回避的生活態(tài)度,奈何妻子執(zhí)著于尋覓命運的第四個“幺雞”,孫旭庭以一種極度坦然的心態(tài)接受了離婚的事實,個中的情誼和苦澀只有他一人懂。他的前半生平淡如水,所經歷的波折也不過是滄海中濺起的粟波,但又有誰規(guī)定,平凡的生活用力地去活不算成功,生活把苦澀加于他身,他也從未退縮膽怯,他在最后時刻奮不顧身,用拼命的架勢守護來之不易的房子,最重要的是守護了自己的家庭和妻兒,他嘶吼著,猶如草原上食肉的豹子,從不曾被人追趕得上。作家把平凡的生活細細描繪,為每一個生命存在激烈的鼓掌。
鄭朋《鹽湖城》,《上海文學》2018年第2期。劉明漢5年前因為購買槍支而被判刑,5年后刑滿出獄,當初得罪的仇人賈山如今仍和自己作對,一張刑滿釋放證明的丟失再加上賈山的從中作梗,使得劉明漢落戶的問題遲遲得不到解決,他被有著地方權勢的賈山三番五次的羞辱,甚至發(fā)現(xiàn)自己被戴了“綠帽子”,連自己的兒子都可能不是親生的,曾經暢想過的出獄后的美好生活在現(xiàn)實面前不堪一擊,妻子的背叛,兒子的不確定,使得原本迷茫的生活更加復雜,在和賈山的一次爭斗后,劉明山決定要放棄這種忍辱負重的生活,他重新踏上了青海之旅,目的是尋找賣槍的人,這一次他想真正的結束賈山的生命,劉明山像賭徒一樣為自己的人生重新下注,曾經的隱忍帶來的煎熬使得他骨子里的反抗和偏執(zhí)愈發(fā)強烈,所以當他面對曾經獄友的心上人小仙桃變成了“賣肉”之人時,他所感受到的人與人之間的背叛以及情感的虛假讓他選擇扣動扳機,劉明漢殺死的不僅僅是小仙桃,更是他的妻子萍,他最終只能選擇用“死亡”來重生,這是一條莽撞的路,卻是身在底層的他唯一的吶喊。我們可以想見作家設定的故事中劉明漢的未來,無論最終自首、被抓抑或是逃亡,都不是一個圓滿的人生結局,但是這也是他能做到的反抗最大聲,地方勢力官官相護,親人情感分崩離析,再大的地方居然沒有一個人能容得下他,想必劉明漢也只是想盡情的破碎,結果自己擔。
黃亞明《骷髏梅花》,《西湖》2018年第3期。一個充滿了現(xiàn)代氣息、時尚的骷髏梅花包,背在花腳的身上顯得格格不入,但他就是固執(zhí)地背著,帶領鄉(xiāng)下來的兒女花枝、花果走在陌生的城市建筑間,花腳有事情要教給他們,但又說不準到底是什么,他一直在猶豫,一直在回想,回想那些曾經田間的好故事,金黃的葵花地,“比西天的云還艷還烈”的水云,但是重要的還是眼前的骷髏梅花包,花腳向自己的孩子展示包里紅彤彤的票子,一沓又一沓,企圖讓他們認識到這些東西的重要性,城市社會教給花腳的要努力在城市里打拼賺錢,獲得社會地位的道理,他也要依樣教給自己的孩子,只是他不知道,他教給他們的是更重要的事情,原來這個骷髏梅花包是花腳順走了顧客的,在經過內心的掙扎后他選擇交出去,故事到這里應該有一個圓滿愉快的結局,但是不料最后花腳明白這是有人給自己設的圈套,他所有內心的驚恐、掙扎、愉快都被人監(jiān)視了下來,小說在這里結束,但是我們可以想見,花腳自己努力過的生活,拼命走在正確的路上的決定,給自己孩子教授的人生寶貴課程,都不再是屬于自己的故事,而是被人戲耍后的公共談資,他猶如被人扒光了外衣,扯掉最后一塊遮羞布,憤怒和無助躍躍欲試?;_沒有錯,他是所有進城打工的人中最平凡的一個,或者他更不幸,沒有可以依靠的枕邊人,但還是把所有的愛獻給孩子,在抉擇之后選擇善良,但卻被城市所戲耍,冷冰冰的城市建筑和目光,何時才能對這些外來者也報以更多善良的注視和對待,才是故事之后應該思考的問題。
梁弓《夏天去北京》,《鴨綠江》2018年第3期。小說的主人公張少蜀面臨著所有大學生都會有的畢業(yè)壓力,工作還是繼續(xù)讀書、在一起還是異地戀,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他不知道如何去做,自己的女朋友秦芳考上了公務員離自己而去,校園里的甜蜜生活一去不復返,極盡落魄的張少蜀遇到了自己的第二個女朋友唐芙蓉,在短暫的甜蜜生活后還是被騙,生活的困難不斷產生,但是好在他最后遇到了柴智雪,她像一只大鳥給了張少蜀很多的安慰和保護,讓張少蜀能安下心來準備考試工作,“夏天去北京”成為了兩人之間的承諾,在張少蜀鼓起勇氣向“姐姐”柴智雪求婚的時候,柴智雪卻告訴他自己其實有丈夫,使得一段不斷在展開的感情變得不夠光明正大,但這并沒有影響兩人之間的情感,故事在溫馨的承諾中結束。張少蜀初出校門,進入社會,曾經設想的未來生活在現(xiàn)實面前不斷被妥協(xié),他也開始接觸社會光鮮生活表面背后的暗區(qū),憑著一時沖動背叛情感,糾纏在謊言和丑陋中,但是他最終還是以一種單純善意的面貌呈現(xiàn)出來,即使自己設想的公務員崗位沒有夢想成真,但這并不是生活的結束。小說的情節(jié)簡單,故事也沒有出彩和夸張,但是張少蜀內心的波動和生活的困惑,都是正在逐步成長、被社會歷練的年輕人的面孔,“夏天去北京”也變成了生活的箴言。
季仙《底色》,《福建文學》2018年第3期。小說中的金喜年輕時受到樹生的搭救,樹生的左腳也因此受傷,于是金喜便承擔起照顧樹生的責任,但是一味的付出卻被所有人當做理所當然,樹生像狗皮膏藥一樣纏著金喜,金喜在被逼無奈后選擇殺害樹生,但最后時刻出于內心的善良阻止了樹生接觸裸露的電線,自己卻不幸觸電而亡,這一事件也被渲染為金喜見義勇為。整個故事讀來都有一種悲傷的情調,樹生不厭其煩地對金喜下達著"命令",種種生活的瑣事,猶如枷鎖把金喜越捆越緊,直到動彈不得。樹生的糾纏極盡無賴,但金喜卻善良到懦弱,因為照顧樹生,自己的家庭也不復從前,妻子躲得遠遠的,自己的兒子也不肯出錢幫助,一直怯懦的金喜終于鼓起勇氣結束一切的時候,懦弱的善意最終殺死了他自己,這是他唯一一次試圖反抗這該死的順從,卻結束得好像一出悲喜劇,人生如戲,碰巧在場,啼笑皆非。小說的敘述一直很平靜,金喜在和樹生因為照顧問題產生的幾次沖突中都很快敗下陣來,結局卻是一個想要擺脫現(xiàn)狀的人最終葬送了自己,生前金喜和樹生連生計問題都解決不了,死后卻被全市宣揚,不得不說很是諷刺,離開反而成就了金喜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