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毅
浙江省人大常委會辦公廳
編者按 張琴秋同志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紅四方面軍總政治部主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委員,是《解放軍將領傳》里認定的唯一紅軍女將領。她自1924年轉為中共正式黨員以后,在黨的旗幟下奮斗一生。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她積極從事工人運動,留學蘇聯。回國后,投身上海地下斗爭,參加黨的武裝斗爭,先后參與鄂豫皖蘇區(qū)的鞏固發(fā)展和川陜革命根據地的創(chuàng)建以及艱苦卓絕的長征。紅軍會師陜北后,她征塵未洗,立即加入西路軍征戰(zhàn)。經黨營救回到延安后,她積極從事黨的教育事業(yè)和婦女工作,直至創(chuàng)建中華人民共和國。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她從黨的軍事戰(zhàn)線成功轉型到經濟戰(zhàn)線,為了提高我國紡織工業(yè)水平,解決人民群眾穿衣問題,她嘔心瀝血、千方百計地抓生產、抓科研,她還不辭辛苦,經常奔波祖國各地棉區(qū)和企業(yè)車間,搞調研,促發(fā)展。
正如她去世前對她的入團介紹人之一、1922年杭州第一個中共小組組長徐梅坤老人所說:“自從1924年,你和之華(即瞿秋白夫人楊之華)介紹我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時起,我就下定決心,把我的一切都獻給偉大的共產主義事業(yè)?!苯衲晔菑埱偾锿臼攀?0周年,為了紀念我黨歷史上這位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不屈不撓、終生奮斗的優(yōu)秀典范,我刊從第6期起長篇連載張琴秋的人生故事,以饗讀者。
1904年11月15日,江南富庶之地浙江桐鄉(xiāng)的千年古鎮(zhèn)石門鎮(zhèn)上,張家誕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嬰。這個女嬰天庭飽滿,皮膚特別白嫩,兩只大眼睛一閃一閃的,像極一對靈動的黑瑪瑙,她渾身上下還肉嘟嘟的,被人一逗就顯出一個笑靨。作為小鎮(zhèn)碩儒的張殿卿,抱著這個剛出生的女兒歡喜得不得了,他喚女兒乳名為“鳳生”,又取學名為張梧,意即“栽下梧桐樹,家有鳳凰來”,又因梧桐是造琴之材,女兒又是秋天出生的,他又為女兒取了一個富有詩意的號:琴秋。
張殿卿盡管早年考取過秀才,還出任過嘉興《三江日報》的編輯,但胸有文墨的他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人見人愛的江南小家碧玉,日后竟會成為挎槍縱馬、鐵血千里的紅軍歷史上唯一一位女將領,特別是她縱橫華夏,經歷九死一生后,還伴隨著開國大典的禮炮,走進共和國開國部長的行列。
桐鄉(xiāng)一域頗多古鎮(zhèn),如出了茅盾的烏鎮(zhèn),出了豐子愷的石門鎮(zhèn),出了錢君匋的梧桐鎮(zhèn)。
張琴秋生長在古鎮(zhèn)石門。石門這個地名,語出春秋戰(zhàn)國時期,該地是吳越疆界,系吳越爭霸前哨之地,吳王夫差與越王勾踐經年攻戰(zhàn)不休。當時占據該地的越王勾踐便壘石為門,以為屏障拒吳兵,小鎮(zhèn)由此得名。
石門地處杭嘉湖水陸要沖,京杭大運河自南而來,流到鎮(zhèn)子中心的寺弄口折向東去,恰如一條玉帶飄舞在集鎮(zhèn)之間,自西自北潺潺流來的四條小河又在鎮(zhèn)邊拐彎匯入運河,形成了一個個波光瀲滟的水灣,于是,小鎮(zhèn)又多了一個名字:石門灣。因古老的京杭大運河的自然劃分,石門一鎮(zhèn)也就分屬桐鄉(xiāng)、崇德兩縣,東半鎮(zhèn)稱石灣鎮(zhèn),屬桐鄉(xiāng)縣,西半鎮(zhèn)稱石門鎮(zhèn),屬崇德縣。因石門水道縱橫,河灣又多,且又距上海、杭州都是50余公里,所以該鎮(zhèn)水運特別發(fā)達,歷來石門鎮(zhèn)就有“活水碼頭”的別稱。
1918年,20歲的豐子愷離家既久,回到家鄉(xiāng)石門鎮(zhèn)上曾賦詞道:“一灣碧水小窗前,景色似當年。舊種庭前桃李,春來齊斗芳妍。如今猶憶,兒時同學,風雨殘編。往事莫須重問,年華一去悠然?!?/p>
張琴秋與現代美術家、文學家、教育家豐子愷相比,小了6歲,但也算是同時代人。兩人兒時生活在同一個小鎮(zhèn)上,是否有過交集,沒有資料佐證。然而,張琴秋曾在豐子愷大姐豐沄領辦的振華女校讀了8年初小和高小,卻是不爭的事實。
張琴秋的祖籍,其實是與桐鄉(xiāng)近在咫尺的海寧縣周王廟,大約清光緒年間,她的祖父張品山與兄長張品太雙雙把家遷徙到石門鎮(zhèn)上來。兩兄弟以當地盛產的稻米為業(yè),開設米糧行棧,逐漸竟成當地富戶。張琴秋的父親張殿卿是祖父張品山第五個兒子。他曾攻讀詩書,也去求過功名,據說考取過秀才,無怪張琴秋日后寫自傳稱“父親原為學界”。盡管張殿卿后來沒有再在科舉取仕的路子上進取,但由于他寫得一手好字,又兼援筆成章,因此被鎮(zhèn)上人們尊為“五相公”。當年,石門鎮(zhèn)上無論公家還是私人的許多文書,均出自他的手筆。然而,盡管他精通文墨,卻一生不得志,也沒發(fā)過大財,所從事過的最高公職,就是到府城嘉興當過《三江日報》的編輯,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在該報館只干了半年多就被解聘。此后,他便蟄居石門鎮(zhèn)靠著家產過日子。張品山去世以后,張殿卿兄弟幾個分了家,他分得50多畝田地和2口魚塘,家中還雇傭著長工和老媽子。
張殿卿還頗有一點財力和雅興之時,他見石門鎮(zhèn)古運河西岸邊有座名喚蓮居庵的尼姑庵已經傾圮廢棄,于是便連庵房帶地皮一起買下,蓋起房舍,挖出池塘,栽下花木,儼然建起一座鄉(xiāng)間別墅。閑暇時,他便在這座宅院里邀友聚親,喝茶聊天。
張殿卿與妻子馮定珍共育子女7人,張琴秋是他們第4個孩子,但僅她和哥哥張桐、妹妹張?zhí)m3人長大成人,其余都夭折。母親馮定珍是一位通情達理的家庭婦女,她識字不多,但思想開明,她不僅不讓女兒們裹小腳,而且還把她們當男孩子養(yǎng)。張琴秋出生不久,家道已經開始破落,父親張殿卿盡管喜愛這個漂亮的女兒,但也只得對她和妹妹張?zhí)m“窮養(yǎng)”了。
家道破落后,張殿卿為了增加家庭收入,維持一家生計,開了桑行和蛋行。桑行經營的是桑秧和桑葉。桑秧就是桑樹苗,種植桑園的農民需要的;桑葉則是養(yǎng)蠶人家大量需要的,但卻要桑行主上年年底向桑園主預購,等到來年春末夏初人家養(yǎng)蠶時候再賣給他們。這樁生意需要的是資金和眼光。蛋行經營的是向四鄉(xiāng)農民收購雞蛋、鴨蛋然后向城市銷出的生意。因哥哥張桐是長子,父親張殿卿望子成龍,將他送進私塾讀書,于是家里生意忙不過來的時候,就只能叫幼小的張琴秋和妹妹張?zhí)m相幫勞作了。姐妹倆理桑秧、裝桑葉、扛葉袋、搬蛋格,不嫌苦和累,慢慢也就養(yǎng)成吃苦耐勞、不折不撓的性格。
張琴秋稍一懂事,父親就送她進了鎮(zhèn)上一所私塾開蒙識字,還為她報了學名“張梧”。她一進學堂,就表現出勤奮好學的勁頭。
1913年,張琴秋9歲時,仍用“張梧”的學名轉入振華女校讀書。學校不大,沒有操場,就一幢樓房加一個小小的院子,剛創(chuàng)辦一年,學生也不多。盡管如此,張琴秋還是甘之如飴,貪婪地學習,像海綿一樣吸受老師所教知識。由于她勤奮好學,每次考試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她還積極參加學校安排的各項活動,逢到要打掃衛(wèi)生等,她從不偷懶,與同學也都和睦友愛。
這時,表妹錢青進入振華上學。四年后,新婚不久的孔德沚也來該校讀書。張琴秋與她們結為好友。
孔德沚從小由雙方父母作主與烏鎮(zhèn)沈家的長子沈德鴻訂為娃娃親,1917年春節(jié)兩人結婚。因她不識字,婆婆陳愛珠為了她能夠真正配上已經從北京大學預科畢業(yè)且已進入上海商務印書館當編輯的兒子,便張羅她到振華女校上學。她嫁的丈夫沈德鴻,后來成了名動天下的大文豪茅盾。
1921年6月19日,張琴秋(前左一)在故鄉(xiāng)石門鎮(zhèn)與同學合影
1919年5月,北京爆發(fā)五四運動,運動的浪潮馬上波及江南大地,“外爭主權,內懲國賊”的口號激發(fā)了少女張琴秋的斗志。她一反平時安坐教室學習的做派,放下書本,投身到這場運動中去。她和幾個同學到縣城梧桐鎮(zhèn)去參加縣里進步學生團體組織的游行和集會,還在公眾面前發(fā)表演講,并帶領大家呼喊口號。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參加政治性活動,就已經表現出大膽、潑辣的性格和善作宣傳鼓動的才能。
張琴秋在振華女校讀完初小、高小,畢業(yè)時已是1920年夏天,這時的她已經出落成一個面容姣好、身姿豐腴,梳著長辮子的大姑娘了。下一步怎么辦?她犯愁,家里也犯愁。因她的哥哥張桐在私塾學了幾年就不想讀書,父親只得送他進石門鎮(zhèn)上的一座榨油坊學生意,此后自開米行,并結婚生子。米行生意失敗以后,他便自暴自棄,參與賭博,欠下了一身賭債。父親為了幫他還債,不得已典押家中的部分田產,這就使全家生活更加拮據。父親正在猶豫要不要讓張琴秋繼續(xù)上學,一貫欣賞張琴秋才華的石門鎮(zhèn)上的小學老師沈元通過她表妹錢青的母親去做她父母親的工作,說讀師范不要錢,出來還可以教書掙工資,沈元老師就是一個現實例子。母親本來就理解女兒盼望繼續(xù)升學的心思,因此也盡力說服丈夫,父親終于被說動,同意女兒去省城報考師范學校。
1921年秋,張琴秋繼續(xù)以“張梧”為學名,順利考入浙江省立杭州女子師范學校。父親為了供她入學,典當了家里僅有的幾十畝田地,并戒掉了多年的喝酒嗜好,把錢攢下來,給她交納學費。父母在極度困難的情況下節(jié)衣縮食地支持她繼續(xù)升學,這使張琴秋更加發(fā)奮,她一進杭州女師,就一頭扎進各門功課中,因此學習成績仍然保持優(yōu)良。她尤其喜愛上美術課,畫出來的圖畫還真不錯。
杭州畢竟是省城,由五四運動而發(fā)端的以“民主、科學”為主題的新思想、新文化傳播廣泛,“德先生”“賽先生”一時間在青年學生中大行其道。張琴秋受其影響,思想觀念不斷發(fā)生變化,她日益變得崇尚民主,追求進步。在杭州女師,她經常嫌蓄長辮子洗梳太麻煩且花時間。有一次,她看到魯迅發(fā)表在《時事新報》副刊“學燈”上的一篇文章《頭發(fā)的故事》,受其啟發(fā),決心對抗文中所控訴的“現在不是已經有剪掉頭發(fā)的女人,因此考不進學校去,或者被學校除了名么?”便與同學王芬一起當著眾同學面,手持剪刀,將一尺多長的發(fā)辮“喀嚓”剪掉了。在她倆的帶動下,杭州女師頓時爆發(fā)了一場“頭發(fā)革命”,許多女生紛紛仿效她們剪掉發(fā)辨。學校當局法不責眾,加上難違時代潮流,只好聽之任之。以后,一直到老,張琴秋都是以短發(fā)示人的。
張琴秋在杭州省立女子師范校園里
1923年春,在杭州女師讀了兩年書的張琴秋,也許是向往繁華的大上海,也許是聽說上海有一所“愛國女?!敝恍枳x半年就可以算大學預科畢業(yè),便離開杭州女師,進入上海愛國女校文科插班上學。跟她一起進該校當插班生的,還有后來成為大作家的浙江海寧姑娘陳學昭,她倆持續(xù)半個世紀的友誼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上海愛國女校是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先生于1902年創(chuàng)辦的,當時該校表面上是辦學,實際上是一座反清排滿革命的秘密機關,徐錫麟、秋瑾等革命黨人曾多次出入于此,許多女生也因此加入同盟會,走上推翻清王朝的革命道路。張琴秋、陳學昭等入學時,蔡元培先生自然早就不再主持校政了,該校也早已改造成一所真正意義上的教育機構了,也確有大學預科性質,但它只給學生學歷,不教學生就業(yè)謀生的技能。
張琴秋一到上海愛國女校,自然要經常去看望自己在老家桐鄉(xiāng)石門上振華女校時結識的老同學兼好友孔德沚。原來她丈夫沈雁冰(沈德鴻)進了上海商務印書館當編輯以后,收入漸長,1921年春天,他便把寡居的母親陳愛珠和結婚已四年的妻子孔德沚從老家桐鄉(xiāng)烏鎮(zhèn)接到上海來共同生活。沈雁冰這時還沒有啟用他后來聞名中外的筆名茅盾,租住的房子是上海閘北寶山路上一條弄堂里一所小小石庫門房子。但令張琴秋甫一踏進其家就歡喜不已的,是他們夫婦已經誕下的一個女兒沈霞(1921年出生),小姑娘小名叫亞男,她結合了父母的優(yōu)點,長得十分漂亮??椎聸b領她出來見張琴秋,剛學會走路的她竟一步一蹣跚地朝張琴秋撲來,令張琴秋開心得不得了。眼尖的她發(fā)現孔德沚又懷孕了,便拿她肚子說笑。德沚樂滋滋地告訴她,自己今年又要生了,希望是個兒子。不久,她果然生下兒子沈霜(1923年出生),小名阿桑。令張琴秋當年絕對想不到的是,后來在革命圣地延安,她會與這對姐弟一起生活,而且由于她的粗心還導致沈霞不幸去世!此事以后再敘。
聽到是媳婦的老同學兼好朋友張梧來了,婆婆陳愛珠馬上從后頭的灶披間出來相見,當她見到張梧已經出落成一個19歲的大美女,便歡喜得不得了,馬上想起自家的小兒子沈澤民尚未婚配,大家都是桐鄉(xiāng)人,現在又都在上海,不正合適嗎?孔德沚也認為小叔子與張梧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她便答應從中作伐。
說起來,這時的沈澤民已經是中國共產黨最早一批黨員了。1921年1月,他與張聞天從日本留學回到上海。4月,已經是上海共產主義小組成員的哥哥沈雁冰介紹他加入該小組。5月,他去廣州出席了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并當選團中央委員,與施存統、俞秀松、張?zhí)椎裙餐鞒謭F中央日常工作。7月,中國共產黨成立,他和哥哥沈雁冰轉為首批正式黨員。年底,他由惲代英介紹去教化學的安徽蕪湖中學回到上海,參與由陳獨秀、李達籌建平民女校的工作,擔任英文教員,并開始從事工人運動。
幾天后在孔德沚家里,張琴秋見到了沈澤民。這時的沈澤民年方21歲,比張琴秋大了2歲,他與哥哥沈雁冰一樣,身量雖然清清瘦瘦的,但卻長得一表人材,炯炯有神的眼睛,玉樹臨風的身姿,加上一身合體的西裝,顯得既精干又靈動,還滿面含笑,這讓19歲的少女張琴秋看了既親切又喜歡。一見面,兩人就聊個沒完,好像相識多年的朋友。沈澤民的知識面很廣,談吐和藹,語言詼諧,這使張琴秋如沐春風。
同年夏天,張琴秋從上海愛國女校畢業(yè),她還想繼續(xù)升學。因喜歡畫畫,考進了南京美術??茖W校。恰逢沈澤民受黨派遣,即將出任南京建鄴大學教授,實際是要去為黨發(fā)展南京的組織。于是,兩人便結伴去彼。在沈澤民影響下,張琴秋接受了進步思想,同時,一顆少女心也悄然綻開。
入校后不久,她因患傷寒癥,被迫休學,回到老家桐鄉(xiāng)石門鎮(zhèn)治療和養(yǎng)病。石門的社會空氣陳腐,苦悶和病痛之中,她開始與沈澤民頻繁通信。沈澤民不僅熱情回信,還寄來《社會科學概論》等進步書刊,啟發(fā)她思考國家和民族的前途命運以及個人奮斗方向,引導她走革命道路。后來她在延安寫個人自傳時曾回憶:“澤民同志是我一生中的良師益友。通過他使我找到了黨,從此,把我引上革命的道路,救出了我這條溫柔的、又好似迷途的羔羊。否則,像我這樣的人,至多不過當一名賢妻良母罷了?!?/p>
張琴秋病愈后,為了體諒家庭的困難,也正巧母校振華女校缺師資,她便去母校代課。去過了杭州、上海、南京這些大城市,重又回到石門這樣的江南小集鎮(zhèn),張琴秋不由感到幾分憋屈。加上這時的浙江省政為皖系軍閥盧永祥所把持,地方政府腐敗無能,小鎮(zhèn)教書也不是一個長久的出路,現實情況讓她感到彷徨。所有這些,她只有等到夜深人靜,小鎮(zhèn)安眠了,才提起筆,伴隨著窗外古運河喋喋的晚潮聲,給遠方的愛人沈澤民寫上一封信,一訴肺腑之言。
少女時代的張琴秋
幾個月后,適逢寒假。張琴秋從沈澤民來信中得知,他又回到上海,出任上海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兼任上?!睹駠請蟆犯笨坝X悟”的編輯,于是一顆少女之心不由又躁動起來,她果斷辭去教職,告別父母和兄嫂,又一次來到上海,寄宿老同學孔德沚和她丈夫沈雁冰的家里。
在沈雁冰家,她見到了分別已達半年之久的沈澤民。兩人盡敘別言離情之余,沈澤民建議她去報考自己剛開始執(zhí)教的上海大學。他告訴她,上海大學的前身是私立東南高等師范??茖W校,因辦學不善,被孫中山接管過來,撥給經費,于1922年10月成立上海大學。孫中山想將該校改造為培養(yǎng)國民黨文職干部的學校。這樣,文有上大,武有黃埔,國民黨就有培養(yǎng)干部的兩大基地了。由于當時正是國共第一次合作時期,因此,上海大學的校長是國民黨元老于右任,副校長是兼有國民黨和共產黨雙重黨籍的邵力子,但校務長和教務長卻分別是共產黨人鄧中夏和瞿秋白,教員中蔡和森、陳望道、張?zhí)?、蕭楚女、李達、任弼時、李立三和沈雁冰、沈澤民兄弟等均為共產黨人,因此該校實際上的領導權是掌握在共產黨手里的,黨利用這所學校培養(yǎng)自己的有生力量。由于上海大學剛草創(chuàng)不久,學校還設在華界閘北青島路(今青云路)一條名喚慶云里的弄堂中,沒有操場,學生也被安排在附近的里弄民居內散居,因此條件還比較簡陋。
張琴秋聽從沈澤民的建議,去報考上海大學。瞿秋白夫人楊之華在《回憶秋白》一書中,曾回憶過當年她與張琴秋因報考上海大學而結識的情形:“1923年寒假中的一天,我愉快地走進了閘北青云路慶云里,來投考的男女青年已經把這座破舊的里弄房子擠得滿滿的了。我擠進人叢,找了一個空位子坐下來。坐在我身旁的是一位和藹可親的姑娘,后來知道她就是張琴秋同志。從大家興奮的談話中,我知道投考的學生來自全國各地。他們當時抱著不同的志愿,但是,后來很多人都成為我們親密的同志和戰(zhàn)友。”張琴秋與楊之華一同被上海大學社會學系所錄取,也就是從這個時候,她倆開啟了至死不渝的親密友誼。
1924年春,張琴秋入學上海大學。開始正式用父親給她起的號“琴秋”作為自己的名字,從此,她將“張琴秋”作為自己的姓名使用終身。
當時的上海大學設置三個系科:社會學系、中文系和外文系。在張琴秋、楊之華就讀的社會學系,共產黨人教授瞿秋白、蔡和森、沈澤民等向學生們講授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中國歷史和中國革命問題,啟發(fā)他們的革命覺悟。張琴秋廢寢忘食地學習,接受革命的啟蒙教育,她努力學習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方法、立場觀察和認識社會,因此進步很快。一時間,她和楊之華成了上海大學最活躍、最激進的女生,雙雙成為上海大學女同學會的骨干成員。
4月,張琴秋由同學楊之華和中共上海地委兼江浙區(qū)委領導人徐梅坤介紹,加入了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從此,她就在中國共產黨的旗幟下投身革命斗爭。
同月,河北保定的直隸第二女子師范學校學生要求實行教育改革卻遭學校當局拒絕并毆打,釀成學潮。消息傳來,張琴秋和楊之華等立即發(fā)動本校同學召開大會進行聲援,還發(fā)去通電,支持直隸二女師的斗爭行動;并編印特刊,把這場學潮的來龍去脈公諸于世。她們的聲援行動馬上引發(fā)了上海各女校的一致回應,促成社會輿論關注婦女問題和女子教育問題。在社會各界的關注與支持下,直隸二女師的斗爭取得了勝利。
10月10日,上海商界、學界各團體在河南路橋的天后宮舉行紀念辛亥革命十三周年大會。當時,正逢盤踞江蘇的直系軍閥齊燮元和盤踞浙江的皖系軍閥盧永祥發(fā)生江浙戰(zhàn)爭,爭奪對上海的控制權。參加大會的上海大學社會學系學生、共產黨員黃仁因主張“打倒一切軍閥和帝國主義”,竟遭國民黨右派指使暴徒毒打,當場口鼻流血,不省人事。同在會上的張琴秋、楊之華見狀,連忙雇汽車急送黃仁到德國人開的寶隆醫(yī)院救治,但終告無效而亡。悲憤至極的張琴秋趕回學校,宣告事實真相,組織起同學,在上海大學黨組織的領導下舉行了聲勢浩大的集會,并發(fā)出通電,憤怒聲討帝國主義及中國軍閥犯下的暴行。在“黃仁事件”中,張琴秋的革命正義感和活動組織能力得到了展示。
11月,馮玉祥發(fā)動“北京政變”,電邀孫中山北上共商國是。孫中山倡議召開國民會議。但他提出的先召開預備會的方案中,沒有列入婦女團體參加,為此,中共早期婦女運動領袖、時任國民黨上海執(zhí)行部青年婦女部助理的向警予尤為反對。孫中山由廣州北上經過上海時,向警予率張琴秋、楊之華等人,代表婦女界起草了一封公開信,當面交給孫中山,提出國民會議必須要有婦女團體代表參加。
12月8日,上海女界國民會議促成會成立,張琴秋和向警予、楊之華等被推選為執(zhí)行委員。
需要回敘的是,1924年11月,是張琴秋人生中一個難以忘懷的重要月份。
因她革命斗爭堅決,政治表現突出,在這個月里,她被轉為中共正式黨員,從此,她把自己的一切獻給黨,一生的命運也就與黨的事業(yè)興衰成敗緊緊聯系在一起。
同在這個月,20歲的學生張琴秋與22歲的老師沈澤民結婚。兩人租住的新房,在上海寶山路順泰里14號一間石庫門房子的樓上,離哥哥沈雁冰家很近。因沈雁冰工作的上海商務印書館和沈澤民執(zhí)教的上海大學都在寶山路附近,兩兄弟租住這里的房子也就成了很自然的事。沈雁冰回憶,弟弟和張琴秋的結婚大事辦得很簡單,兩人只是去照相館拍了一張結婚照,幾乎沒花母親的錢。結婚前,張琴秋曾寫信把喜訊告訴老家桐鄉(xiāng)石門的家人。她父母雖不反對她找的這個女婿,但對他們不回家鄉(xiāng)隆隆重重、風風光光辦喜事頗有意見,因此也就沒有回信。其實,她父母的不高興也不無道理,因為石門與烏鎮(zhèn)同屬一個桐鄉(xiāng)縣,而且兩鎮(zhèn)近在咫尺,本來按當地習俗,女兒坐個花轎游一游,擺一場喜酒樂一樂能費多大的事?但女兒卻來了個“先斬后奏”,結好婚再告訴父母,這讓二老的面子往哪里擺?倒是原本一直反對妹妹繼續(xù)升學的哥哥張桐,專程來到上??赐诵禄榈拿妹煤兔梅?。
沈澤民與張琴秋
同月7日,上海大學又一對師生戀成功:老師瞿秋白與學生楊之華結婚。瞿秋白原先的夫人也是他的學生,名叫王劍虹,可惜生病去世。楊之華原先在老家浙江蕭山也結過婚,夫君叫沈劍龍,兩人還育有一女沈曉光,但因兩人感情不好,于是登報宣布離婚。楊之華堅決要求女兒隨她,瞿秋白也大度,不僅登報宣布與沈劍龍成為朋友,而且還將沈劍龍與楊之華生的女兒視同己出,甘愿與楊之華一起撫養(yǎng),并將孩子的姓名改為“瞿獨伊”。他和楊之華的婚房也租住在順泰里的一間石庫門內,與他們共同的好友沈澤民、張琴秋又多了一層鄰居關系。
在上海大學求學期間,張琴秋、楊之華開始積極追隨向警予從事女工運動,兩個女生成了向警予在上海開展婦女運動的得力助手。也可以說,張琴秋在革命道路上的快速進步,是與向警予的指導幫助分不開的。
由于當時是國共第一次合作時期,國民黨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機構里都吸收了共產黨人任職。1924年2月,國民黨上海執(zhí)行部成立,共產黨員向警予就擔任了其青年婦女部助理。她容貌秀麗,作風潑辣,年紀雖輕,卻做事老到。當時,她丈夫蔡和森也在上海大學社會學系任教,她便經常到上海大學來找女學生座談,與她們共同討論時局和婦女問題。她主要是想通過談話,了解青年學生思想動態(tài),并物色從事婦女工作的人才。她在與女生接觸中,敏銳地發(fā)現張琴秋和楊之華很值得好好培養(yǎng),而20歲的張琴秋和23歲的楊之華也把她引為導師。
蔡和森、向警予夫婦和毛澤東一家,先后于1924年6月,由兩家臨時居住的上海閘北香山路三曾里中共中央機關,搬到英租界慕爾鳴路甲秀里318號(今茂名北路120弄7號)居住。甲秀里是一條新式里弄,房子式樣雖然也是上海開埠后受西風東漸影響而建造的石庫門民居建筑,但其地段和建設質量卻遠勝過后來張琴秋、沈澤民新婚租住的閘北順泰里。
張琴秋、楊之華等經常上門請教向警予,她倆都很欽佩向警予的學識和能力,愛聽她唱的法國《馬賽曲》。她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向張琴秋她們分析勞動婦女和知識婦女之間的區(qū)別,論證勞動婦女的覺悟與力量將是婦女運動的主力軍,她還指出,有覺悟的知識婦女應該到勞動婦女中去做工作,與她們打成一片,既要向她們學習,又要關心她們的生活,特別是要幫助她們提高覺悟,從而動員她們參加婦女解放運動。向警予還倡導張琴秋、楊之華等上海大學的女生深入到上海工廠集中的幾個工人居住較多的棚戶區(qū)去創(chuàng)辦夜校,幫助女工姐妹學文化,并向她們宣傳革命道理,組織她們參加工會。
張琴秋是上海大學學生中第一個辦起工人夜校的。她租用滬西楊樹浦韜朋路(今平涼路)惟興里900號,創(chuàng)辦了一所平民學校,第一期就招收到男女工人三百多人。她按照他們的年齡和文化程度,分成甲乙丙丁四個班,甲班都是稍具文化的工人,除了教識字和算術之外,還開設歷史、地理和英文三門課程;其他三種班則主要教識字。張琴秋和幾位上海大學同學按照工人們三班倒的上下班情況,每天分白天、晚上兩班開課。她自己除了教工人們學文化,還利用節(jié)假日深入到楊樹浦、小沙渡一帶工人集中居住的棚戶區(qū),走訪女工家庭,關心她們疾苦,同她們交朋友,為了啟發(fā)她們的階級覺悟,她還與她們一起唱用上海方言作詞的歌謠《女工苦》:
踏進工廠門,
自由被剝盡。
老板心太狠,
我伲是“犯人”。
黑心領班女工頭,
兇暴又殘忍。
做工稍勿慎,
打罵重罰拿儂趕出門。
……
張琴秋在教學中,還注意發(fā)展工人學員入團、入黨,僅在她任校長的這所平民學校,就有30多名工人學員加入中國共產黨。如與共和國開國大將陳賡結為夫婦的王根英,當時還在老怡和紗廠當女工時,就由張琴秋介紹入團。
1924年6月,向警予親自發(fā)動和領導了上海閘北元豐、裕經、統益等14家絲廠15000多名女工舉行的聯合罷工,以聲援云成、同豐永兩家絲廠女工為抗議廠方取締工會、抓捕女工開展的罷工行動。這就是全國工運史上著名的“上海絲廠女工大罷工”。
在這場罷工斗爭中,張琴秋積極追隨向警予左右,參加具體的組織工作。雖然這是她第一次投身工人罷工,但卻表現出極強的組織和活動能力。她找罷工女工談話,了解動向,還幫助擬訂了“爭生存,爭人權”的斗爭綱領,并提出口號:“工資不恢復到一天四角五分不上工!”“工作時間不恢復到十個鐘頭不上工!”“不釋放我們被拘捕姐妹不上工!”“不恢復我們的工會不上工!”她還以國民黨上海執(zhí)行部婦女部和工農部的名義,東奔西走,聯絡其他工廠的工會聲援14家絲廠的罷工姐妹。罷工堅持半個月后,廠方終于被迫讓步,接受了工人們提出的部分條件,罷工以勝利宣告結束。
戰(zhàn)斗正未有窮期。9月,張琴秋又在向警予的直接指揮下,參與了上海南洋煙草公司7000多名女工的罷工斗爭。
上述兩場罷工斗爭,打破了上一年京漢鐵路“二七”大罷工被鎮(zhèn)壓以后全國工人運動處于低潮的局面。通過親身參與工人運動實踐,張琴秋的斗爭精神和工作能力大大增強。
結婚以后的張琴秋,依然為上海工人運動的興起而日夜奔忙,雖然十分疲倦和辛苦,但她卻甘之如飴。她常說:“疲倦,疲倦,可是我也樂意,這樣我的心才安?!彼鴮木铀业睦贤瑢W陳學昭說過自己做女工工作的感受:“她們的苦,是如我們的一天沒有黃包車錢的著急的苦所能夢想得到么?!在這些時候,我開始滿足,我覺得我再也不能吝惜我微小的力量了,我應當的是犧牲。”
丈夫沈澤民更是一個職業(yè)革命家。他除了繼續(xù)在上海大學教書和在《民國日報》副刊擔任編輯外,還擔任中共上海地方委員會委員,并且參加了國民黨上海執(zhí)行部的領導工作,自然也是忙得難以著家。新婚的小兩口不能經常在一起,一旦夫妻相逢在溫馨的新房,說的卻又是當前蓬勃發(fā)展的革命形勢、黨中央最近又發(fā)出什么指示,抑或是個人在工作中遇到了什么問題。沈澤民非常關心妻子,經常勉勵她要勇于投身火熱的工人運動。他說:“我們要學習工人階級的革命精神,學習革命烈士的犧牲精神,警惕自己身體里藏著專制思想時代的遺毒,不然我們時時刻刻有灰心頹廢的可能?!?/p>
早在結婚之前,沈澤民便主動承擔起張琴秋進入上海大學求學的生活費用。結婚以后,他除了挑起小家庭的日常開支外,還支持妻子經常把新房作為向警予召開婦女小組會議的場所,瞿秋白夫人楊之華、劉少奇夫人何葆珍、沈雁冰夫人孔德沚都曾經來參加會議,座談工作。半個多世紀以后,作家陳學昭在《難忘的歲月》一書中回憶起她當時借住沈澤民、張琴秋家從事寫作時的情形:
這時候琴秋姐在楊樹浦工人學校教書,澤民先生在《民國日報》工作。早上,琴秋姐起來燒泡飯。中午,澤民先生有時回來,他燒午飯,不讓我燒。他倆把我看作自己的小妹妹,總是那樣照管我。如果澤民先生不回來,我就獨自燒了吃。而晚飯則大多是我燒了吃的。他倆工作極忙,休息時間也不固定,常常整天不在家。……我心里雖然明白他倆是在做革命工作,可是從來不向他們探問。有的日子,他們在家,客人一個兩個的來,在灶間里進進出出,當遇到琴秋姐和澤民先生正在燒飯時,來客就在灶間里和他們談天?!袝r,他倆給我介紹他們的朋友,就像瞿秋白先生和楊之華大姐,我是在他們那里認識的?!袝r他們一邊談,一邊還望望我,好像要聽聽我的想法似的。
進入1925年,上海大學一批已經入黨、入團的學生,在黨組織的安排下,離開學校,走上社會。2月,受黨派遣,上海大學學校校務長、中共早期工人運動活動家鄧中夏,到上海滬西日本內外棉紡織株式會社所辦紡織企業(yè)集中之地開展工人運動。他一來,先在小沙渡地區(qū)辦起“滬西工人文化補習學?!保€成立了滬西工友俱樂部。這時,張琴秋也來到該俱樂部幫助開展工作。她教會員們識字,給他們講革命道理,跟他們打成一片,甚至還跟練武術的工人們習武,著實學了幾招防身的武功,這為她以后參加黨的武裝斗爭打下了最初的基礎。
2月2日,日商內外棉八廠粗紗車間有一名12歲女童工因不堪連續(xù)11小時勞作打瞌睡而遭日本監(jiān)工毆打,該女童工姐姐上前說理,竟遭兩記巴掌,這就引發(fā)了全車間工人的憤怒,但廠方卻開除該車間50名男工,代之以工資更低廉的農村新招童工。4日,被開除工人交涉廠方結算工資,卻遭廠方勾結外國巡捕方抓走6名工人代表。工人們反映到滬西工人俱樂部,鄧中夏立即召集張琴秋、楊之華、劉華以及中共上海地方委員會職工運動委員會書記李立三商討對策,決定成立以李立三為首的罷工委員會,發(fā)動全上海的日本紗廠工人舉行總罷工。2月9日,上海日商內外棉各廠工人同盟總罷工爆發(fā)。張琴秋、楊之華深入到女工姐妹中,組織糾察隊,發(fā)表演講,散發(fā)傳單,教唱《國際歌》和反帝歌曲,和工人們堅持斗爭。2月17日下午,為營救被捕工人代表,罷工工人們再次舉行游行示威,竟致鄧中夏等20多人被捕。關鍵時刻,向警予和張琴秋等推動上海國民會議促成會的幾十個團體組成“東洋紗廠罷工工人后援會”,發(fā)起了強大的聲援和募捐活動,及時幫助困難的工友,多方設法營救被捕同志。終于迫使廠方接受部分條件,釋放了被捕工人代表和鄧中夏等,罷工宣告勝利。
無獨有偶。5月15日,日商內外棉七廠又發(fā)生了日本大班槍殺該廠工人、共產黨員顧正紅的流血事件。事件一發(fā)生,張琴秋和劉華馬上組織該廠工人舉行大罷工。他們一副工人打扮,帶領著工友們抬著顧正紅遺體上街游行,憤怒控訴日本帝國主義對中國經濟侵略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十里長街,哭聲震天。這一事件成了一場反帝愛國運動的導火索。5月30日,由顧正紅事件而引發(fā)的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發(fā)生。事發(fā)當時,張琴秋穿著雨衣,戴著雨帽,行進在游行和演講的行列里,時刻準備迎對巡捕們的水龍頭噴射。慘案發(fā)生次日,她仍然毫不畏懼,滿懷悲憤,帶領女工上街示威。
6月1日,上海21萬工人開始大罷工,與此同時,5萬學生罷課,商人們紛紛罷市,一場聲勢浩大的反帝愛國運動在上海展開,史稱“五卅運動”。
這時,張琴秋顧不上休息,又與向警予一起創(chuàng)作了活報短劇《顧正紅之死》,以上海各界婦女救國聯合會的名義在街頭演出,揭露帝國主義的暴行。
“五卅運動”期間,中共中央和中共上海地方委員會舉行過一次聯席會議,當主持會議的陳獨秀請大家發(fā)言時,初出共產黨之茅廬的張琴秋竟舉手要求發(fā)言,這讓坐在一邊的丈夫沈澤民和兄長沈雁冰很擔心,怕她被陳獨秀責難而下不來臺。沒想到她發(fā)言內容實在,竟獲陳獨秀總結講話時的贊賞。
在1924年、1925年兩年里,張琴秋和她的同學兼密友楊之華跑遍了上海滬東、滬西、浦東,和楊樹浦的日、英商各大廠,深入女工當中做工作。為了避免引起敵人注意,她倆還不時喬裝打扮,機智勇敢地戰(zhàn)斗在帝國主義者和敵特分子的眼皮底下。年僅21歲的張琴秋和年僅24歲的楊之華,已然成為工人運動活動家。中國工人運動領袖劉少奇曾經說過,向警予在上海大學培養(yǎng)的黨的女干部當中,最能干的就是張琴秋和楊之華。
值得一提的是,張琴秋和楊之華還成功地動員一貫甘當家庭婦女的沈雁冰夫人孔德沚走出家門?!八墓ぷ髦饕菐椭k夜校和識字班,同時宣傳革命的道理。大概就在那個時候,德沚由之華介紹參加了共產黨?!保┒苷Z)
1925年9月,“五卅運動”接近尾聲。一度被英國海軍陸戰(zhàn)隊和巡捕等占領的上海大學校舍,終于迫于運動的壓力和師生們的持續(xù)抗議斗爭而退出,張琴秋得以重返課堂繼續(xù)學業(yè)。
然而,她只僅僅在平靜的課堂待了一個多月,一場新的生活又在她面前展開了……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