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峰
車進薛店鎮(zhèn)冢王村,從定王街往左一拐,冢王街上喬雨大娘的火燒鋪就到了。這天恰是喬雨大娘84歲生日,一腳邁進屋,看見她正輕松搬起大半袋子面粉往盆里倒,喜悅?cè)缣壹t貼在臉上,皺紋泰然,舉手抬足干脆利落,不像耄耋之人。
喬大娘的火燒有圓形燒餅和長方形肉盒兩種。燒餅剛出爐時中間鼓起,團著一股熱氣,食客齜牙咧嘴捧在手里,上下騰翻兩下,手撕嘴咬,食來“咔咔”有聲;另一種是肉盒,將肥瘦不一的肉丁調(diào)拌好各種佐料,腌上一個時辰,均勻攤鋪在長方形面坯上,折過來蓋一層,四周壓嚴實,炕熟后外焦里軟,黃燦燦的。此刻眾人笑逐顏開,肉盒在手,呼呼嗤嗤吹著,也顧不得斯文。我從屜布上雙手平平地拿捏起一個,急急出去找個凳子坐下,一口下去,滿嘴油亮,吧嗒有聲,瞬間風卷殘云。
村里人說,冢王街火燒起碼有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歷史,方圓幾十里內(nèi)很是有名。這極有可能。中原大地自古種植小麥,最初的先民揉和面團,按壓成形,置于燎火之上,燒烤成饃。后來攤放在石板或陶器、鐵鏊子之上,底部添柴點火,滋滋有聲,就有了燒餅。冢王街曾是宛洛、汴洛古道上的一個重要集鎮(zhèn),鋪店林立,商賈云集,酒肆飯店不會寡少,做為主食之外的燒餅,自然不會缺席。直到現(xiàn)在,最多的時候,村里曾有過幾十家炕火燒,一到中午,滿街香氣。
喬大娘的燒餅一個四兩半,一把秤用了六十多年,光亮如巨針,也衡量著天地良心。她的燒餅讓村里幾代人咂舌難忘,村人皆是吃著她的燒餅長大、變老的。喬大娘年齡大了,家人不讓她再去辛勞,她卻閑不下來,依舊打著她的燒餅,日子之上烙印清晰。
進入臘月是喬大娘一年中最忙的時候,每天趕明兒起來,和面、腌拌肉餡,早早做著準備。燒餅就像同心圓,一圈圈蕩漾出去,波及了在外奔波的游子,觸動著他們的心。游子們回來了,不管職位高低、錢多錢少,通常都會到喬大娘的火燒鋪來,啃著燒餅跟她拉家常,舊時光一下子晃在了眼前?;馃佌〉脑罨鹄锸青l(xiāng)愁的發(fā)酵地,家鄉(xiāng)的味道自此處攀沿著煙囪爬出去,緊緊拉扯住游子,哪怕黑夜遠途也不會迷路不歸。
回來的人又陸續(xù)離去,幾個、十幾個的燒餅塞進包里,熱乎乎、香噴噴的,轉(zhuǎn)過身去,就是他鄉(xiāng)了。我看見,一個遠嫁新疆的本村閨女背了三十多個燒餅、肉盒,拂了拂老娘的衣裳,道別。不知下次歸來,會是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