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春秋
彼時年輕氣盛懵懂無知,特別羨慕那些上夜班的人。理由有四:第一,可以免費吃豐盛的夜宵;第二,白天可以不上班。第三,有夜班費。第四,則是我心中的一個小秘密——
剛到單位那會兒,參加一個小型會議。會前閑聊時,單位一位領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家,發(fā)了一個感慨:我們這桌人,不論男女,就數(shù)邱最白嫩了。你也許能夠想象,作為一個男生,哦,不,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夸白嫩是啥心情。反正,我當時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自從上高中后,“男人意識”逐漸崛起,就怕別人說你是小白臉(那會兒還沒有小鮮肉的說法)。由于臉比較白,我常常夢想著有一張更黑更粗糙一點的臉,好裝一把滄桑。
剛到報社工作時,聽說夜班可以把人熬得比較滄桑,我心向往之。后來,我終于也開始上夜班,臉果然也開始變黑,雖然速度有點慢,但至少在變著嘛。但30歲以后,臉黑的速度比中國GDP的增長速度還快。終于,在35歲之前,我就擺脫了小白臉的尷尬。
某日,又遇見當初那位夸我白嫩的領導,他對我感慨道,真是歲月不饒人啊,怎么你也開始變黑臉了?這個時候才覺得,還是白臉好看啊。
夜班的猛烈之處,就在于它以一種野蠻的方式介入你的生活,一陣猛打猛沖,將生物鐘廝殺得七零八落,再也無法形成一個完整的生物鐘系統(tǒng)。
以新聞工作者的夜班來說,夜深人靜正好眠,你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審視文字,且前方形勢瞬息萬變,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釀成大錯。這樣神經(jīng)緊繃地工作,耗費了人的極大的精神元氣。而這種元氣的消耗,很難彌補。
我曾經(jīng)做過比較,熬夜工作上夜班,和熬夜看電影休閑等,體驗完全不一樣。雖然都是熬夜,但前者精神高度緊張,后者精神放松享受,因而,前者對身體的危害也比后者大十倍。而這種傷害,往往是不可逆的。
因而,上夜班的人,最怕的就是看那種“不要熬夜,熬夜對身體危害巨大”之類的健康雞湯。因為熬夜傷害身體這個道理,他們比誰都懂,但卻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讓自己奔赴夜班之難。從這個意義上講,夜班真是拿命在跟人生做交易。
既然夜班打亂了生物鐘,那就得把生物鐘順過來。但這個過程是極其艱難的,用我們的行話叫“倒夜班時差”。夜班時差比地域時差更難倒過來。當你習慣了某個時間段不睡之后,再想在某個時段睡覺,是一件極其艱難的事情。而當你好不容易倒完時差調(diào)整過來時,下一個夜班或許已經(jīng)等著你了。
然而,比倒時差更要命的是,連倒時差的機會都沒有——有時候上完夜班還要繼續(xù)工作,繼續(xù)寫文章,一刻不得閑。這簡直可以列為世間十大酷刑之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