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元
漆黑的巷口突然多了一盞大紅燈籠,高高地掛在樹上,雖然并不怎么明亮,可有了燈籠照亮,經(jīng)過巷口的夜歸人,步履變得輕松了許多,他們能夠看清腳下,輕而易舉地找到家門。
搞此善舉的是誰呢?掛燈籠的樹下,只坐著個表情漠然、抱著竹竿的盲人。難道燈籠的主人真的是這個看不見路的老人嗎?
總是夜歸的心理醫(yī)生李闖心里感受到了一絲溫暖,他開始留心起這件事,終于找到了答案。
掛燈籠的人果然是那個盲人!每天天一擦黑,盲人就有些急切地一只手執(zhí)竹竿探路,另一只手提著那盞紅燈籠從那間低矮的平房里步履蹣跚地走出來,來到那個巷口,費力地將大紅燈籠高高地舉起,掛在樹上旁逸斜出的一個丫杈上,就慢慢坐下來,面向前方,把自己定格成一個翹首期盼的雕像。
李闖很好奇,慢步走過去,輕輕地開口問:“老伯,您每天在這里坐著,是在等什么人嗎?”
老人聽有人說話,先是一愣,下意識地聳聳肩膀,抱緊了那支竹竿,答道:“是啊,我是在等孫子?。∷帕藢W(xué)就會回來了……”老人說話時,并沒有回頭,依舊表情漠然地“望”著遠(yuǎn)方,好像怕因自己一時疏忽,丟了什么東西一樣。
老人還說他的孫子是個乖巧的孩子,很聽話,在附近的盲人學(xué)校念書,成績好得不得了,將來一定是個高材生!說這話時,老人的臉上沒了冷漠,換而代之的是一臉驕傲。
李闖以為自己找到答案了,沒了疑問,就撇下了老人,去忙自己的事兒去了。
有一天,李闖回來得更晚,卻看到了讓他費解的一幕: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晚歸,抽出手里早已預(yù)備好的小竹竿,交到老人手里,而后被牽引著,有意深一腳淺一腳地拐進(jìn)小巷,進(jìn)了那間低矮的平房。
這個就是老人的孫子嗎?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李闖停下來,想一探究竟。
不一會兒,那個青年卻再次鉆出平房。李闖很生氣地質(zhì)問道:“你這人怎么這樣,每天晚上折騰一個雙目失明的老瞎子,還有沒有一點人道了?”
那人被李闖這么一問,竟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起先是抽抽搭搭,繼而掩飾不住地大聲哭起來。
李闖不知所措,剛要說什么,那人卻轉(zhuǎn)身要給李闖跪下,他一邊抽搭,還一邊乞求李闖,說:“大哥,您千萬保守秘密??!那個老人不是別人,他就是我的父親,他的精神暫時出現(xiàn)了一點問題……”
李闖耐心地傾聽,真的聽到了故事里去了。
原來,一個月前,巷子口修路,本來還很寬的路面,卻不知為何今年突然瘦身了。老人的孫子在離巷子口不遠(yuǎn)的盲人學(xué)校念書,孩子雖然看不見路,可自己卻非常自立、自強(qiáng),上下學(xué)都不用人接送,一連上了五年都沒什么差錯,可這次修路,卻不知為何把路修窄了,青年貪黑起早忙著在外面打工養(yǎng)家糊口,忘了交代孩子,沒想到兒子放學(xué)了,從學(xué)校到巷口40米的距離,他還是照舊走了90步就拐彎了,拐彎撞樹上也好,可偏偏市政在那里又新修了一個馬葫蘆,當(dāng)天馬葫蘆蓋偏偏讓人偷走了,孩子沖上馬路牙子,就掉了下去,當(dāng)時天黑還下著雨,馬葫蘆里積滿了水,剛一入水孩子還將那支小竹竿舉過頭頂晃動,企圖引起路人的注意,可巷口太黑了,沒人發(fā)現(xiàn)晃動的竹竿,孩子掙扎了半天,終于溺水身亡……
青年說到這里,已是泣不成聲。
此時,李闖的眼里也涌出了淚水,但他還是強(qiáng)忍著,繼續(xù)聽著這個讓人無比痛心,又異常令人感動的故事──
孩子的爺爺接到鄰居報信,當(dāng)即就昏了過去,等老人醒來后,他就像變了一個人,魔怔了一樣,每天天一擦黑,他就點上燈籠,吃力地摸到巷子口,把燈籠掛在樹上,坐下來,慢慢等孫子放學(xué),直到青年下班回來,悄無聲息地扮演孫子角色,讓他牽著回到家里,他老人家才能安心地上床睡覺!……
青年最后哭著說:“大哥,老人都這把年紀(jì)了,我能裝裝孫子,也算是盡孝了吧!”
李闖很受感動,在李闖的勸說下,青年把老人攙到了他的心理工作室,經(jīng)過李闖一段時間認(rèn)真細(xì)致的心理疏導(dǎo),老人的病終于痊愈了。
老人再也不去那個巷口守夜了,可那個沒有路燈的巷口,還是每晚都掛著一盞大紅燈籠,風(fēng)雨不誤。那是盲人老伯堅持要掛的。他說:“有了這盞大紅燈籠,那些走夜路的人才不會像孫子一樣迷失方向!”
選自《廣西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