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羅恩·拉什

曾經(jīng)有個小女孩和爺爺奶奶一起住在海濱的一座高腳屋里，房子看起來就像是建造在高蹺上。附近有個非常小的村子，但住在村子里的只有大人。

每天晚上，小女孩聆聽著大海的聲音，漸漸墜入夢鄉(xiāng)。這是小女孩所知道的最容易讓人入眠的聲音，因為她相信整晚大海在對她說這些話——“好好入睡，快快入睡”……她確實也每晚都能香甜地睡著。

早晨，小女孩吃完早餐后就徒步越過沙丘，走向海洋。她會找到一片沒有其他人的地方，在那兒待上幾小時。

“真是個奇怪的小孩，”村子里的大人們說道，“她沒有好朋友，也沒有兄弟姐妹，肯定非常孤獨。”然而，大人們弄錯了。

小女孩有好朋友。大人們不知道，就連她的爺爺奶奶也不知道，小女孩有著數(shù)以千計的好朋友：這些好朋友五顏六色，大小不一，外形各異，足以填滿整片海洋。

也許是因為她從小聽著海洋的聲音，海洋中的每個生物都與她說話，把自己在大海另一邊的生活講給小女孩聽。

一開始，小女孩難以理解這些來自海洋的聲音，因為它們從水底下說話，聲音變得非常含糊。然而過了一陣后，她就能聽明白每個字眼，她和海洋里的生物會一連交談上幾個小時。

小女孩從未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甚至連對爺爺奶奶也從未透露，因為她知道大人們對這類事有著怎樣的看法，特別是假如他們知道小女孩最好的朋友是鯊魚的話！是的，是鯊魚，沒錯。

因為她是個非常特別的小女孩，也因為鯊魚有著許多牙齒，那些牙齒總是推著彼此，總是擠在一起，于是鯊魚會讓小女孩拿走它們多余的牙齒，當(dāng)成小玩意來玩耍。

只要有一條鯊魚感覺有顆牙齒變得松動，即將脫落下來，它就會游至淺灘，將牙齒吐到海灘上。小女孩可不贊成隨便亂吐東西，不過鯊魚沒有雙手，它們只能那么干。

小女孩的最終判斷是，對人類來說的不良舉止對鯊魚來說并不一定是不良舉止。有些日子里，沙灘上會四處散落著幾百枚鯊魚牙齒，數(shù)量多得讓小女孩根本不可能全部收集起來。

小女孩用這些鯊魚牙齒制作出各種各樣奇妙的物品。她制作出項鏈和手鐲，還把鯊魚牙齒當(dāng)作沙灘城堡的窗戶和房門。

有一天，爺爺奶奶對小女孩說：“你該去上學(xué)了?！?/p>

第二天早晨，一輛黃色的大客車過來接她上學(xué)，她坐車到了兩英里之外的鎮(zhèn)上。

起初，她在學(xué)校里十分孤獨。她一個人吃午餐，休息時間就從口袋里掏出鯊魚牙齒，獨自玩耍起來，她自始至終都希望自己能在海洋里。

然而，不久之后，她開始和班級里的一些同學(xué)交上朋友。她和其他小孩一起坐在餐桌旁吃午餐，在休息時間和她們一起玩踢球和追人游戲。

她到新朋友的家中做客，有時候還在她們的家里過夜。

一開始，她很難睡著，因為她在新朋友的家里聽不見大海的聲音，沒有大海整夜對她說“好好入睡，快快入睡”。但過了一段時間，她在朋友們位于內(nèi)陸的家中照樣能睡得好好的。

盡管她有時放學(xué)后會跑到海邊，但她越來越難以聽懂大海里的朋友們在說些什么。

不久，她只能聽見含糊的響聲。

幾個月過去，接著幾年過去，小女孩不再是個小女孩。后來有一天，她甚至不再是女孩，而是一名成熟的女人。

她離開了海濱的高腳屋，住進城市里，她在城市的夜晚聽見的聲音并不總能讓人平靜。她常常聽見救護車、警車和消防車的刺耳警笛聲。

她許多年都沒回過海邊，當(dāng)她最終回到海邊時，那兒已經(jīng)面目全非。

爺爺奶奶早已不在人間，海濱的房子墻壁油漆斑駁。

她去海邊散步，當(dāng)她行走在沙灘上，回憶起自己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光。因為她如今是個大人了，她相信自己從來沒和海洋中那些生物成為朋友，鯊魚們從來沒有把牙齒吐在沙灘上，作為饋贈她的禮物。

“我那時只是個古怪、孤獨的小女孩，喜歡編造出一些幻想念頭。”她一邊這么告訴自己，一邊行走在兒時玩耍過的沙灘上。緊接著她低下頭，猜猜她在沙灘上看見了什么？

那天晚上，她在兒時的睡床上躺下。攥在她手心里的，是她在沙灘上找到的一顆鯊魚牙齒。一整個晚上，大海都在小聲說著“好好入睡，快快入睡”。那一夜，她確實很快就睡著了，還睡得特別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