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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愛為她打開了那扇窗

      2018-08-20 10:22:20梅寒
      思維與智慧·下半月 2018年6期
      關(guān)鍵詞:處女作自費手稿

      梅寒

      父親不識字,可父親對一切寫了字的紙張懷著天生的敬畏與莫名的虔誠。

      那一堆涂滿了女兒憂傷情緒的紙片,在眾人的眼里,包括在女兒自己的眼里,都不過廢紙一堆??筛赣H發(fā)現(xiàn)了它們,他的眼睛里立馬閃現(xiàn)出熱烈到無以復(fù)加的光芒。他仿佛發(fā)現(xiàn)了一個稀世天才。

      那年女兒讀大一,在一所不入流的大學(xué)。暑假里躲在屋里寫寫畫畫,寫的也不過是自己對前途與未來的迷茫。那篇青澀稚嫩的東西,父親連讀都讀不懂??伤J(rèn)定,他的女兒了不起,居然可以寫小說了。

      他執(zhí)意要拿著它去找地方為她出版,女兒堅決不同意。他們的爭執(zhí)因此而起。那個暑假沒過完,女兒就匆匆收拾起行李回學(xué)校去了,卻把那厚厚的一本手稿扔在一個角落里。她以為,她走了,他會忘記。女兒卻沒想到,斗大的字識不了幾個的父親,居然借了鄰居哥哥的西服領(lǐng)帶,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就揣著那本手抄稿到省城去了。

      父親不知道出版社在哪兒,一路向人打聽,終于敲開一家出版社的大門??吹揭轮怩r的工作人員。父親卑微地彎腰含笑,送上一支香煙,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向?qū)Ψ秸f明來意??伤脑?,很快就被那個工作人員禮貌的微笑給打斷了:對不起,我們目前還沒有出版計劃。父親臉上的笑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那我怎么樣才能把女兒的書給出版了呢?

      你們實在想出版,可以自費?;卮鸷芎喍?,語氣里已是不耐煩。父親卻還不走。他把手稿再次謙恭地遞上去:您給看看,我們可以自費出。

      我們現(xiàn)在忙。工作人員的手輕輕一揮,父親的驕傲就“啪”一下掉在了地上。父親彎腰拾起地上的手稿,轉(zhuǎn)身,下樓。整個人輕得像一片葉子……

      他給女兒的信還是很快就寄到女兒手上,歪歪扭扭,很短的幾句話:閨女,我拿著你的書稿去見了出版社的人,他們看了,說你寫得不錯,再好好修改一下就能達到出版要求。女兒沒回信,她自己很清楚,那篇東西離出版的要求還有多遠??膳畠旱膶懽鳠崆閰s被父親的那封短短的信重新點燃。只是,那一次,女兒偷偷地寫,再不敢讓父親知道。

      父親著迷了一樣,一定要想辦法把女兒的第一本書出版了。父親找了數(shù)家出版社,仍然沒人肯出版女兒的書。父親就決定自己拿錢幫女兒出書,他終于找到那樣一家出版社。只是兩萬六千塊錢的費用,他們家不吃不喝也要整整兩年才能掙出來。那一次,一直沉默的女兒再也不能沉默,她同父親大吵。她不能理解父親的做法,她甚至覺得父親是在把她往一條絕路上逼。父親第一次對她發(fā)了脾氣,他說:他就是覺得自己的女兒行,自己的女兒是寫書的料。就算砸鍋賣鐵,他也要把她的那本書出版了。

      父親真的做到了,已是時隔四年之后。兩萬六千塊錢,他雇了輛汽車從省城印刷廠拉回了一千三百本書。新書到家的那天,父親把全村的父老鄉(xiāng)親全都招到了家里,擺了幾大桌的酒席,放了幾大堆的煙花。燦爛的煙花下,父親的淚,流了滿臉。女兒的淚,也流了滿臉。直到那時,她才從母親的嘴里知道,那兩萬六千塊錢的來路。那是父親扛了數(shù)不清的水泥袋子賺來的。身高一米五六,體重僅有九十多斤的父親每天卻扛著每袋一百斤重的水泥,一天扛上兩百多袋。他根本就沒把自己的身體當(dāng)成肉體,他拿它當(dāng)了鋼鐵……

      那天,在她的新書“發(fā)布會”上,父親喝了很多酒,喝醉了。喝醉了的父親拉著她的手說:瞧,上帝已經(jīng)為你打了一扇窗,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識字的父親,為著女兒“處女作”的出版,已學(xué)會了使用文化詞。

      那一年,她大學(xué)畢業(yè),帶著新的希望,邁入了新的征途。

      父親曾用了四年的時間,為出版她的第一本書。她在此后的幾年時間里連續(xù)出版了數(shù)本書。散文,隨筆,小說……當(dāng)她的名字頻頻出現(xiàn)在國內(nèi)外各大媒體報紙上,當(dāng)她氣定神閑地坐在演播室里追憶那段青澀的年少歲月,提起父親,提起那本至今仍被父親保留著的處女作時,她仍然泣不成聲。她記著父親給她說的那句話:瞧,上帝已經(jīng)為你打開了一扇窗。

      她說,打開那扇窗的不是什么上帝,而是說那句話的人。是的,父親沒文化,父親的那雙手像銼刀,父親額上的皺紋,像犁鏵穿過??筛赣H的目光,卻堅定,深遠,父親的那份深情堪比太陽,在那一瞬間,穿透了她青春歲月重重的迷霧,為她指明了方向……

      (姚梅芬摘自《情感讀本·道德篇》201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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