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燮鈞
她出門前,再次照了一下鏡子。她把頭發(fā)往眼睛邊掠了一下,想遮住烏青。抬手時感到一陣鈍痛。
到了辦公室,她也不說話。同事們進來,一個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感覺他們對她熟視無睹。大家起來,倒水的倒水,吃早點的吃早點,都從她身邊掠過,只有她自己感覺臉上像螞蟻爬一樣。她對他們的不聞不問感到隱隱的失落,她很想找個人傾訴一番。這樣的事,她不想跟親人說,徒增他們的煩惱,何況,當(dāng)初他們就反對嫁給他,是自己一意孤行,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直到下班,辦公室只剩下一個女閨蜜時,她起來泡咖啡。
“你要嗎?”
“咖啡提提神,好的?!迸|蜜笑著說。
她半是自嘲半是玩笑地說,你怎么一點都不關(guān)心我啊?女閨蜜笑著說,要我怎樣關(guān)心你啊?忽地詫異了一下,好像剛看到她眼睛邊的一圈烏青一樣。
她說,我都這樣了,你才發(fā)現(xiàn)!
女閨蜜把門關(guān)了,輕聲說:“你們是不是又吵架了?”
她哽咽了一下,淚要涌出。
“他又輸了一萬多……”
“你們不是分居了嗎,怎么又在一起了?你呀,總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想離婚,可是他不肯!”
“不是我說你,要么快刀斬亂麻,要么也別分居了。”女閨蜜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
其實,她也恨自己,為什么總是一次次原諒他。昨天,他賭博又輸了,她恨得咬牙切齒。怪只怪自己不長眼睛,嫁給了這樣一個人。
這個人有什么好呢?好的時候,猴子上樹,逗你哄你;孬的時候,兇神惡煞,眼睛血紅,仿佛要吃人似的。她歇斯底里了,也不怕他。她抓他臉,他扯她頭發(fā),一副同歸于盡的樣子。可這到底哪天是個頭呢?
下班回到家,她想做飯,冰箱里已沒什么菜,她沒心情買菜。電視開著, 在唱戲, 一聲聲“ 冤家”,仿佛在唱她。
聽到門鈴響了,她心想也許是收物業(yè)費的,前天來過一次,當(dāng)時沒現(xiàn)錢。
開門一看,竟然是他。這出乎她的意料,吵后,他總要消失十天半月。她趕緊關(guān)門,他一只手頂住,一只手拎著小菜。她使了全力,他輕輕一頂,一只腳已經(jīng)進來了。她一聲不吭,怒氣沖沖地側(cè)著臉,不想看他。這是一張看厭了的臉,可也是當(dāng)初她喜歡的臉。這張臉不難看,白皙又絡(luò)腮,符合她的審美觀。他有時刮得很干凈,摸他的臉,又細(xì)膩又有磁性,仿佛搭著一張老唱片;有時留著絡(luò)腮胡,很性感的樣子,她翻模特雜志時偶爾會想起他。他慢慢頂開了門,她一轉(zhuǎn)身走進了臥室。
她隨手把門關(guān)了。他敲了幾下門,但沒有進來。過了會兒,她聽見了廚房間水龍頭的沖水聲,一會兒,油煙機的聲音也響起來了,接著,是“嚓”的一聲,好像是一條魚下了油鍋。她坐著生悶氣,胡亂地點著手機,翻看了很多,卻不知道看了些啥。電視里傳來一個女人的哭聲,幽幽咽咽的。
她抬頭看見陽臺上的衣服,就收起來,放入衣柜。
他再次敲門,打開門說:“娘子請用餐吧?!彼阒仙?,圍著紅底碎花的圍裙,臉上冒著油,很滑稽的樣子。這本是她的圍裙。要是在平日,她肯定忍不住會笑起來。
他拉她廚房間吃飯,她本想把他推開,可是他力氣大。他把她拉到飯桌邊,按在座位上,模仿著此間一句家喻戶曉的戲文:我會待你好的!她憋著一股氣,可還是忍不住嘴角裂了一下。這使他有了可乘之機,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小乖乖,是我不好!”她甩了甩身子,他抱住了她,用頭碰了碰她的頭。她不爭氣地流下了眼淚?!澳氵@個沒良心的……”她說不下去了。
第二天起床,她偷偷看了看眼圈的烏青,似乎有些消退,回轉(zhuǎn)身看了看還躺在床上、露著上身的他,有些恍惚。
閨蜜肯定會說她傻,她不打算把與他和好的事說給她聽,起碼隔幾天再說。
辦公室里還像昨天一樣。分不分居,除了自己,誰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