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夜
只有尊重自己,才能贏得他人的尊重。
為了老鄉(xiāng)
劉大成是個血性漢子,平日里最愛替人打抱不平。這天剛下班,他突然接到同鄉(xiāng)三娃子的電話。三娃子在電話里帶著哭腔說:“大成哥,我干活傷了胳膊,老板只肯給我五百塊錢賠償,你快來幫我求求老板吧,五百塊錢哪夠治啊!”
劉大成一聽,額頭上青筋根根暴起:三娃子今年才十七歲,要不是家里窮得揭不開鍋,哪用得上他出來打工?明明干活受了傷,老板憑什么不管?當(dāng)下,劉大成便叫了幾個工友直奔而去。
三娃子干活的是一家私人工廠,劉大成他們趕到的時候,正好有一輛裝滿貨物的卡車要出廠,三娃子被保安推推搡搡地堵在廠門外不讓進。
劉大成頓時心頭火起,一揮手叫同來的幾個工友把保安圍住,自己將大門把了起來,那輛準備出廠的卡車也被堵下來了。劉大成看看三娃子腫得像饅頭一樣的胳膊,放出一句狠話:“人都傷成這樣了,今天老板要不給賠償,誰也不準出廠!”
僵持了大約二十來分鐘,老板終于出來了。他急匆匆跑過來,把一沓錢遞給劉大成,說:“兄弟,這錢先拿去治病,你把門口讓出來,行不?”
劉大成一數(shù),五千塊,便朝老板點點頭:“這錢我先替我兄弟拿著,治不好,回頭還得找你!”
老板一看劉大成讓路了,總算松了口氣。原來,今天是他們這里廠房的最后一天租期,違約的話,一天光違約金就是上萬塊。
要到了錢,三娃子對劉大成千恩萬謝。劉大成給他出主意說:“我看你不如先回老家去,咱村里那個土郎中,治歪胳膊斷腿什么的有兩招。你年紀還輕,萬一要是落下殘疾,以后怎么辦?”看三娃子不住地點頭,劉大成就領(lǐng)著工友們回去了。
按說這事兒不就結(jié)了?可也巧,大約半年之后,劉大成廠里來了個管生產(chǎn)的新主管,劉大成一看,此人竟然是三娃子的那個老板,大名張?zhí)烀?,劉大成不禁傻了眼:這家伙以后會不會給自己小鞋穿呀?
但是日子一天天過去,張?zhí)烀髟趧⒋蟪擅媲皬奈刺徇^此事,反而還提拔劉大成當(dāng)了工長,理由是劉大成技術(shù)好,經(jīng)驗足,尤其欣賞他平時常常說的一句話:別拿自己不當(dāng)回事兒,給老板打工,其實就是給自己打工,廠子就像你的家,廠子搞好了,才有飯吃,有錢拿。劉大成心想:難道自己真碰上了一個不記仇的人?
這天,張?zhí)烀魍蝗话褎⒋蟪山腥?,問:“你那個小老鄉(xiāng)的胳膊好了嗎?”
劉大成心一沉:這不,他到底還是記恨了啊!不過劉大成說話向來不拐彎,就實打?qū)嵉鼗卮鹫f:“好啦!幸好三娃子的傷不像看上去那么嚴重,后來回老家找了個土郎中,早治好了?!?/p>
張?zhí)烀鼽c點頭,又問:“他會燒鍋爐?不過聽說出事兒的時候,他才進廠沒多久?!?/p>
劉大成不明白:這話什么意思?不過他自然是護著三娃子的,便說:“三娃子雖說進廠時間不長,可他燒鍋爐那活兒是正宗跟老師傅學(xué)的,他有司爐工的證啊!”
張?zhí)烀髋呐膭⒋蟪傻募缧α耍骸斑@就成了!我們廠的老鍋爐工要退休了,我想叫三娃子來頂上。也算是對他的一種補償吧!”
劉大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姓張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他懷疑地瞧瞧張?zhí)烀鳎瑥執(zhí)烀鞯伤谎郏骸澳銊e這么看我,我可沒跟你開玩笑。怎么樣,去把他找來吧?”
劉大成腦子一轉(zhuǎn),心想:三娃子現(xiàn)在不知道找到活兒沒有,萬一真沒著落,有這個機會也不錯。管他葫蘆里賣什么藥,不行到時候走人唄!
于是,劉大成想方設(shè)法地找到了三娃子。果然,他正沒頭蒼蠅似的在找活兒干。劉大成將三娃子領(lǐng)到張?zhí)烀髅媲?,張?zhí)烀鹘o三娃子一一交代了崗位要求。劉大成還不放心,再三地叮囑他,一定要格外小心謹慎。三娃子拍著胸脯保證道:“大成哥,我一定好好干!”
做了幫兇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這天,劉大成路過鍋爐房,心里記掛著三娃子,就走了進去。一看,三娃子正和幾個小伙子湊在一起,不知在干什么。他不由火了:廠里明明有規(guī)定,閑雜人員不許進鍋爐房,難道三娃子忘了?三娃子一看劉大成來了,趕緊把人打發(fā)走了,給劉大成解釋說,那幾個是自己過去的朋友。
劉大成瞪起眼睛告誡說:“鍋爐房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來的,況且還是上班時候,要耍也得下班后到外面耍去。我告訴你,你別不當(dāng)回事兒!看鍋爐就等于看著你自己的家,這是你的飯碗!”三娃子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這天,劉大成加了兩個班,很晚才回宿舍睡覺。躺到床上剛閉眼,突然被三娃子的叫聲驚醒了。他冷不丁坐起來,以為自己在做夢,再一聽,真是三娃子的聲音:“來人哪!快來人哪!”劉大成心里“咯噔”一下,跳下床,連外套都來不及穿,就匆匆跑了出去。
劉大成的宿舍離鍋爐房不遠,他循聲跑去一看,不得了,在鍋爐房門口,三娃子渾身是血,死死地抱住一個人的腿,另外幾個黑影已經(jīng)逃出幾十步外,躥上了外面那堵矮矮的圍墻。劉大成見勢不妙,仗著自己地形熟,三步兩步抄近路沖到那堵圍墻外,三拳兩腳把這幾個黑影給撂倒了。
劉大成回頭跑去看三娃子,只見他被打得鼻青臉腫,手燙爛了,連骨頭都看得到。劉大成心疼得背起他就要送醫(yī)院;三娃子卻在背上直嚷嚷:“大成哥,我不去醫(yī)院,不去!我把錢都寄回家了,我沒錢。”
劉大成喝斥道:“不去醫(yī)院,你想等死?這是工傷,廠里不會不管!”
“不,這不是工傷,不是……”
“怎么不是工傷?”劉大成扭過頭,奇怪地看著三娃子。
三娃子哭著說:“手是他們逼我故意燙傷的,好向老板詐錢。他們還想把鍋爐搞壞,借機也搞個輕傷,一起找老板耍錢。我不肯,這鍋爐值幾十萬呢,要不是我拼命,他們差點兒就得手了。”
劉大成一聽,眼睛都快冒出火來了:“是不是我白天撞見的那幾個?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我……我怕你罵我。其實,上次……上次也是他們教我故意砸傷胳膊,去訛老板的?!?/p>
“什么?”那一瞬間,劉大成真想把三娃子從背上摔下來。這伙人詐張?zhí)烀鳎约壕尤贿€去討錢,這不是做了幫兇嗎?他劉大成從來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什么時候做過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不過,生氣歸生氣,劉大成還是把三娃子送進了醫(yī)院,陪護在他床邊。
解了心結(jié)
當(dāng)夜,張?zhí)烀髀牭较②s過來時,三娃子已沉睡過去。劉大成一見張?zhí)烀鳌P摹扳疋瘛敝碧?,臉紅到了脖子根。張?zhí)烀鲉柸拮拥膫?,劉大成說,醫(yī)生已經(jīng)檢查過了,除了燙傷比較嚴重,身上只是幾處皮外傷。張?zhí)烀鼽c點頭,囑咐道:“這幾天,你不用去上班了,留在醫(yī)院好好照顧三娃子,也不用替他擔(dān)心醫(yī)藥費,廠里一定負責(zé)到底?!?/p>
可是,劉大成卻一咬牙,說:“他這醫(yī)藥費,不能報!”
張?zhí)烀髟尞惖貑枺骸盀槭裁?”
劉大成說:“三娃子不是工傷,他
這燙傷是故意的。他抓那些人也是應(yīng)該的,他們本來就是一伙兒的?!?/p>
“是嗎?”張?zhí)烀骱孟癫⒉辉趺闯泽@,他拍拍劉大成的肩,沉吟道,“警察明天一早要來做筆錄,你讓三娃子實話實說,是怎么樣就怎么樣。”
事后查明,三娃子死死抱住的那個人,是他們那伙的頭目,一幫人全被逮住了。原來,這是個以故意制造工傷進行敲詐的犯罪團伙。他們專門物色像三娃子這樣替私人老板干活的打工仔,拉其入伙,然后想方設(shè)法制造工傷,詐取老板的錢。而那些老板為了息事寧人,都愿意花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這伙人屢屢得逞。劉大成的老板是個香港人,這伙人覺得機會來了,但他們沒想到真動起手來,三娃子會突然反目。
后來,三娃子出院了,不僅醫(yī)療費全部報銷,香港老板還讓張?zhí)烀鹘o了他一筆額外的獎勵。三娃子哪里好意思拿這錢,他對張?zhí)烀髡f:“大成哥說過,沒了工廠,也就沒了我們每一個人。我想想萬一鍋爐真出了事兒,幾十萬塊哪,不能說沒就沒了?!睆?zhí)烀髀犃它c點頭,硬是將錢塞進三娃子的手里,拍拍他的肩,半天沒說話。
三娃子走了之后,張?zhí)烀鞔螂娫捊衼韯⒋蟪?。自打知道三娃子作假詐錢的事兒后,劉大成見了張?zhí)烀骶筒蛔栽?,這會兒他站在張?zhí)烀髅媲埃@得有點兒手足無措。張?zhí)烀髡f:“我實話告訴你吧,鍋爐房外面的院墻修得特別矮,當(dāng)初你提過意見,其實,這是我故意的?!?/p>
劉大成有點聽不懂,傻愣愣地站在那兒。張?zhí)烀骺戳怂谎?,講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連三娃子當(dāng)鍋爐工,都是張?zhí)烀骺桃獍才诺?。那次三娃子剛受傷,就突然來了一幫人索要賠償,而且門衛(wèi)說那幫人其實早就在廠門口等著了,所以張?zhí)烀骶推鹆艘尚???梢驗楫?dāng)時廠子急于搬遷,他根本無暇究其內(nèi)里,正好劉大成趕到,張?zhí)烀饕詾樗麄兪且换锏?,于是就決定先拿出錢來應(yīng)急。
后來,到這個廠里張?zhí)烀饔峙龅搅藙⒋蟪?,為了把事情徹底弄清楚,他不動聲色地通過劉大成故意雇用了三娃子,又派人在鍋爐房里悄悄裝了探頭,所以三娃子和劉大成的動靜,其實都被錄了下來??闪顝?zhí)烀鳑]有料到,三娃子為了守住鍋爐,竟會連命都不要,還主動把真相說了出來……
張?zhí)烀髡f完這番話。劉大成半晌沒吱聲。突然,他咧開嘴“嘿嘿”笑了,對張?zhí)烀鞯溃骸斑@回,我們算扯平了!”
張?zhí)烀魍绷怂蝗骸熬退愠镀搅税?不過,你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什么事?”
“老板最近回香港去了,這兒的事他交給我打理。我想,讓你來主管生產(chǎn)。你能管好三娃子,也一定能管好我們整個廠的生產(chǎn)。”
“什么?要我做生產(chǎn)主管?”劉大成吃了一驚。
張?zhí)烀骺隙ǖ攸c點頭。一個把工廠當(dāng)自己家的人,一個能把自己當(dāng)回事兒的人,他絕對信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