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翼昊
哈姆雷特無疑是高貴的。
他是一個在溫柔與愛中長大的王子,有驍勇善戰(zhàn)且才識過人的父親,溫柔而美麗的母親。就像人們常說的那樣,在周圍人的愛中長大的孩子往往具有更善良的性格,哈姆雷特亦然。
他把仆人當作朋友,待伶人以貴族禮遇。他教人如何謙遜,有獨到的藝術(shù)鑒賞能力,飽受他人的尊敬與愛戴。
與此同時,哈姆雷特的性格中有一種與眾不同的理性。
父親意外亡故不到兩個月,母親與叔父便舉行了婚禮。守夜臺上孤獨徘徊的先王魂魄,與悖于倫常、丑陋的事實,攪亂了他的心。但是,他仍在冷靜地思考,設計檢驗先王魂魄所講的故事真實與否。
哈姆雷特始終處于一種半清醒半迷惘的狀態(tài),他有堅定而明確的復仇目標。為了實現(xiàn)復仇目標,他錯誤地殺害了奧菲莉亞的父親,傷了奧菲利亞的心,并間接地殺死了送他去英國的兩名隨從。這樣看來,哈姆雷特是一個惡人,但事實不是這樣的,哈姆雷特本人也不這樣認為。任何事物都具有對立的兩面,譬如人性有善與惡兩面。人有思維,所以,每一個個體都是一個復雜的矛盾集合體。在哈姆雷特身上,善與惡展開了終極的對決,他是人群中最復雜的矛盾集合體。但是,很慶幸,哈姆雷特維持了他本心的高尚,并且無畏地前行。
事實上,我并非無端地評論哈姆雷特處于半迷惘狀態(tài)。
他甚至沒有一個明確的復仇計劃。遭受現(xiàn)實的沖擊后,他變得偏激而厭世,復仇之路無從開始,滿腔怒火無法釋放。他的精神孤獨地凌駕于眾人之上,噴薄而出的情感因無人理解而郁結(jié)于心。我以為,哈姆雷特在他表面佯裝的瘋狂中顯露了他內(nèi)心激烈掙扎的一面。他的瘋言瘋語盡管虛假,但又顯示出深奧的哲學原理。
得知奧菲莉亞的死訊后,他接受來自奧菲莉亞兄長雷歐提斯的斥責、辱罵,將過錯歸結(jié)于瘋狂,誠心請求雷歐提斯的原諒,因為他自己也是瘋狂的受害者。這樣一來,他的瘋狂似乎具有象征意義。顯而易見,哈姆雷特陷入了另一種形式的瘋狂。
莎士比亞筆下的人物往往具有不可抵擋的悲劇命運,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無法在一起,麥克白的必然敗北。哈姆雷特所處的這個以毒藥開場的悲劇最終以毒藥收場,哈姆雷特一直在命運早已鋪好的道路上踽踽前行,一直在痛苦地掙扎與徘徊。在命運面前,哈姆雷特有過迷惘。
我常以為,哲學和浪漫主義都是孤獨到了骨子里的東西,就像人們常常會感傷英雄落寞的轉(zhuǎn)身,紅顏的衰老。哲學和浪漫主義上的孤獨,通常比其他任何一種孤獨更令人動容。
哈姆雷特正是這種高貴的孤獨的代表,他的出身將他禁錮于王室之中,他的智慧與天性使他高貴的同時,又讓他在精神與肉體上達到了一種孤獨的統(tǒng)一。哈姆雷特的意識在混沌中孤獨地沉浮。
哈姆雷特在臨死前認可他人繼承王位,但并不代表他放棄王位。他知道,他已經(jīng)成了王,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他已經(jīng)完成了使命,實現(xiàn)了復仇,但是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哈姆雷特,在心底的最深處做著僅為自己的孤獨之王。
哈姆雷特死了,我們也終會歸于塵土,但意識與精神永不消亡。
天上的星辰最終都會化為光,在玫瑰與荊棘的最低處,埋藏著世界上擁有著遼闊疆土的,最孤獨、高貴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