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馬伊琍又演了一個話題性頗高的女性角色。孫芳,這個在《找到你》里穿著一身廉價衣物,塵土與皺紋交織在未老先衰的臉上的保姆,是大眾從未見過的一個馬伊琍。去年,馬伊琍是在《我的前半生》里穿紅戴綠的全職太太,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人生變局。羅子君在經(jīng)歷丈夫出軌、家庭破碎之后,活在中國女人的典型焦慮之中。過去十多年,馬伊琍飾演過很多類似于羅子君的角色:不用擔心油鹽柴米,卻也有日常生活以外的、眾所周知的驚濤駭浪。
孫芳的出現(xiàn)是馬伊琍飾演角色的一次身份升級,她是一位母親,人物的矛盾從介乎家庭與事業(yè)之間,升級到了介乎女人所要承擔的勇敢與妥協(xié)之間。故事作用于她,也作用于馬伊琍自身。
母親身份的突然降臨,打亂了她的生活?!凹彝サ牟糠钟肋h是你內(nèi)心最軟的那一面,和家庭有關的所有的事物都應該柔軟地去處理?!瘪R伊琍以母親的身份和心態(tài)來理解孫芳,孩子得了一種叫先天性膽道閉鎖的病,在醫(yī)院住院后因為沒有錢能夠繼續(xù)交床位費,只能被迫讓出床位。奄奄一息的孩子只得回家,沒過多久就去世了。這才有了馬伊琍抱著孩子蹲在馬路中央哭得撕心裂肺,任憑大雨打濕自己的那一幕。失去孩子的孫芳,在到姚晨扮演的律師李捷家當保姆后,某一天抱走了李捷的女兒……
“我們不僅僅是想講一個丟孩子、找孩子的故事,實際上在這個事件當中,你能看到一個女性她自己的變化和思考?!边@是一堂擺在母親面前的課,失去孩子的孫芳和李捷一樣都遇到了身份缺失的困境,從善良的普通女性到鋌而走險抱走孩子的“嫌疑人”,這中間的心理巨變讓馬伊琍不得不慎重對待。她用“挑戰(zhàn)”來形容此次造型顛覆的演出。
前些日子,馬伊琍剛從非洲回來,是以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大使的身份。她這一行去了好些地方,見了躺在暖箱里的早產(chǎn)嬰兒,目睹了年輕女孩分娩的全過程,在社區(qū)衛(wèi)生中心看到了因為滑滑梯而大笑的孩子們。馬伊琍說社區(qū)衛(wèi)生志愿者在接受專業(yè)培訓后,最大的任務就是“找到你”,找到需要幫助的孕婦,定期幫助她們?nèi)ド鐓^(qū)中心孕檢并選擇在醫(yī)院生產(chǎn),再定期監(jiān)測寶寶的生長發(fā)育狀況。有一天晚上,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肯尼亞副代表與工作人員和馬伊琍一起吃飯,她們問她此行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她說自己看到了孩子們想要努力地活下去,生命的力量使得我們無從放棄?!案兄x我的職業(yè),讓我可以親眼見證世界另一端的這一切,并把他們的故事帶回來?!?/p>
駛離貧民窟時,一輛并行的公交車上,被媽媽懷抱著的孩子隔著窗對著馬伊琍一行人笑,馬伊琍頓生感慨,“無論貧窮還是富有,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怎樣的生而不同。孩子們,請盡情地笑,趁著屬于你們的純真童年,還未面臨生活的苦難和紛繁。”此時的她,內(nèi)心無比柔軟,又仿佛堅硬如磐石,這是要替孩子們擋風遮雨的姿態(tài),就和孫芳一樣。
馬伊琍不是一直都能像現(xiàn)在這般露出柔軟的一面。十多年前,與《奮斗》中的夏琳同齡的馬伊琍,認為在所有演過的角色中,自己和夏琳最相似:執(zhí)拗、果斷、有骨氣,滿身都是自以為豪的刺兒。相識十幾年的好友、導演滕華濤用“大大咧咧”形容當時的她,過去他覺得馬伊琍太執(zhí)拗、不懂人情世故,可這兩年他卻愈發(fā)覺得,這反而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品質(zhì)。馬伊琍嬌小身軀里的能量,表現(xiàn)在她對自己生活強大的掌控欲中,“我一定要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所以我內(nèi)心的安全感只來自于自己?!?/p>
“她非常有主見”,沈嚴給出了相似的結(jié)論,“在她身上,外表的柔和內(nèi)心的剛之間的反差是最最強烈的?!崩^《中國式關系》之后,他們二度合作,在拍攝電視劇《我的前半生》的工作間隙,一圈“已婚人士”圍在一起聊育兒話題。沈嚴觀察到,遇到不同的育兒理念時,馬伊琍雖然不爭辯,但也不接話,一副堅持自我的神情?!翱隙ㄕf不過她”,擁有兩個孩子的沈嚴笑道。
將外在的刺轉(zhuǎn)入內(nèi)在,是這些年馬伊琍身上發(fā)生的最明顯的變化。經(jīng)過30歲到40歲的變遷,她開始承認每個人都有兩面性。20歲的自己不會接受羅子君,現(xiàn)在卻覺得這個女人身上的能量是從她所經(jīng)歷的風雨中得來的,“人不可能時時刻刻活得體面,生活當中有時候難免會遇到突發(fā)、意外的情況,但這就是你人生的一部分。你是不能隨隨便便認輸?shù)?,如果不認輸,這件事就有挽回的機會,如果你第一時間告訴自己完蛋了,絕對做不成,那這件事情就不要去做了。”歲月交替與世事變遷在人們內(nèi)心深處沉淀出能量,這個能量不是用來改造世界,而是淡定地接納自己,包括缺點與軟弱。
內(nèi)心沉淀出的力量,落在馬伊琍的身上,就是《找到你》里沒有幾句臺詞卻飽含激烈情緒的喪女母親孫芳,還是唐高鵬新片里身穿機車風夾克,手持扳手的貨車女司機小眉。在這部走荒誕幽默風格的西部公路片里,小眉畫著黑紅的面妝,風塵仆仆的臉龐和衣著給她營造了一絲颯爽不羈的氣質(zhì),內(nèi)心的炙熱全都通過一舉一動來表達,無需臺詞。兩個完全不一樣的角色,同樣復雜的內(nèi)心戲,所謂大音希聲,在內(nèi)心愈發(fā)飽滿的今日,馬伊琍的演技拋開臺詞這個重要的表演元素后,趨于“無聲”,但擲地有聲。
兩個月前,第24屆上海電視節(jié)白玉蘭獎頒獎典禮在一個夏夜舉辦,馬伊琍憑借話題熱劇《我的前半生》中羅子君一角斬獲最佳女主角,頒獎禮后她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談起首次獲獎的心情:“我一直都很淡定,得獎了我確實很激動,但我是一個不太喜歡把快樂或悲傷完全表達出來的人。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人要懂得收斂,我比較喜歡理智的狀態(tài),不喜歡大喜大悲,不能表現(xiàn)得太過。”
光陰一晃而過,舊時,上海的舊弄堂里,街頭巷尾一吆喝,誰家來了客人、誰家煮了紅燒肉,撲面而來的全是世俗生活的煙火氣。住在弄堂里的那個小女孩好久沒回來家鄉(xiāng)了,好不容易回來了,卻變了個模樣。編劇六六說她顛覆了“上海女人”的小格局,是個“偉大的女人”。北方的春秋終是灌溉出了一棵大樹,既不如江南柳樹般過柔,也不似北方松柏般過剛,恰恰好好,是不易摧折的姿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