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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世國殤(小說)

      2018-09-10 14:40:10李卓瑪
      青海湖 2018年12期
      關(guān)鍵詞:吐谷渾楊廣

      1

      大興城的冬天比鐵卜加草原暖和不到哪兒去。虹衣坐在鐵爐前,看著爐火上正咕咕冒著熱氣的水壺發(fā)愣。順世子進(jìn)宮面圣去了,這會兒怕已在回來的路上。這處府第是用伏允后來派人送來的銀兩置辦下的,在大隋分給順世子的一進(jìn)小院基礎(chǔ)上擴(kuò)建而成。一處不大的二進(jìn)院子,下人們住在前院東西廂房,順世子住在內(nèi)院主房,虹衣的房間在內(nèi)院西廂房。忙碌的日子好打發(fā),每天寸步不離陪在慕容順身邊,倒也不覺得日子有多難熬。只是每月一次進(jìn)宮面圣的日子,虹衣整個人就空了下來,屋子空,人的心也好像跟著空了。慕容順也真是一個單純的孩子,最初身為質(zhì)子時的哭鬧過后,便恢復(fù)了孩童本性。他膽子不大,虹衣教給他打彈弓,光是一個彈弓他就迷了整整一年。

      “虹姨!我回來了!”飛跑進(jìn)院的慕容順直奔虹衣的房間,一進(jìn)門,他便撲進(jìn)虹衣的懷里,“虹姨,想死順兒了?!?/p>

      虹衣溫柔地笑了,“不過就一天,怎么就想死了?來,快跟虹姨說說,今天進(jìn)宮見皇上,可順利嗎?皇上沒有罵你吧?”

      “沒有沒有!皇上高興得很呢,我剛進(jìn)含元殿,就進(jìn)來了那個白胡子老頭,叫裴矩的,他給皇上獻(xiàn)了幾本冊子,還說了不少我們吐谷渾的事?!?/p>

      “說了吐谷渾什么?”

      慕容順使勁撓撓頭,努力回憶著,“說了很多呢,我也沒全記住,只記得好像說是什么‘西域之國盛產(chǎn)珍寶,吐谷渾民風(fēng)懦弱,容易吞并之類的話,哎呀,我也聽不懂啦!”

      虹衣腦子里“嗡”地一聲,半天沒有言語。裴矩如今正在經(jīng)略西域貿(mào)易。至于那幾本冊子,或許就是近期裴矩在西域大費(fèi)人力物力打探來的各國情況。可為什么,為什么要提吐谷渾容易吞并?難道……

      憑直覺,虹衣知道事關(guān)重大。當(dāng)夜,虹衣夜訪老師薛道衡。對于虹衣的到來,薛道衡雖感意外,卻很高興。

      “暗牖懸蛛網(wǎng),空梁落燕泥。老師,像這樣連你們的皇帝聽了都嫉妒的好詩,怕是又寫了一籮筐吧?”

      “虹衣你這機(jī)靈鬼,當(dāng)年一別,可是有十幾年未見了吧?”

      “人情悲遇轉(zhuǎn)瞬間,哀哀相念獨(dú)經(jīng)年。老師,不肖弟子虹衣有禮了。”

      “你甭跟我客套,老頭我的性子,你還不清楚嗎?行了,說吧,遇到什么難事了?要不是天大的事,就你那倔脾氣,也不會來找我?!?/p>

      虹衣也不客套,直言道:“隋帝似乎有意要對吐谷渾動手,如今之計,我們該當(dāng)如何?”

      銀發(fā)銀眉銀須的薛道衡放下手中的筆,挑起銀眉看著虹衣,“你覺得該當(dāng)如何?”

      虹衣被問住了,看著老師依舊精光閃閃的眼睛,“學(xué)生請教老師,老師怎么倒反問學(xué)生了?”

      “你又何必來擾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以為你攔得住嗎?虹衣啊,歷史從來是大浪淘沙,多少風(fēng)流人物,都不過是黃土一抔。那吐谷渾,怕是有讓你掛心的人吧?聽老師一句話,放下,放下方得自在?!?/p>

      虹衣苦澀地笑笑,低頭一揖道:“世上如老師這般灑脫的,又有幾人?”

      “是嗎?”老頭笑了,如孩童般。

      她從挎包里取出兩壇酒擺到書桌上,“這是吐谷渾的馬奶酒,老師嘗嘗。雖然比不得這里的西鳳,卻也別有一番風(fēng)味。老師保重,事態(tài)緊急,恕弟子不能久留?!闭f罷轉(zhuǎn)身要走,薛道衡叫住了她。

      “你打算回吐谷渾了?”

      “是?!?/p>

      “以你一人之力,又能做些什么?”

      “也許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努力看看。我不想讓自己后悔。”

      身后的人沉默著,好半天才嘆了口氣道:“希望我們還能見一面。”

      虹衣匆匆離開老師的府第,她不知道的是,不久后,她的老師薛道衡便被楊廣殺害,只是因為才高震主。楊廣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薛道衡笑道:“看你這老小子以后還寫得出‘暗牖懸蛛網(wǎng),空梁落燕泥這樣細(xì)膩精致的句子不?”

      安頓好順世子,虹衣便只身一人騎上快馬,寅夜向西而去。時不我與,她只能孤注一擲。

      一路上不敢多歇。恰逢冬日,冬天的大西北寒風(fēng)肆虐。虹衣跟著吐谷渾的駝隊走過幾次青海道,道還是熟的。只是,漫無邊際的孤寂卻是最難熬的,三四天碰不上一個人說不上一句話是常有的事。經(jīng)過漫長的兩個月,她即將到達(dá)古鄯驛(古金城郡故地)。接下來的日子,她還需經(jīng)過西平郡、多巴、日月山,才能進(jìn)入鐵卜加草原到達(dá)伏俟城。

      天藍(lán)得很純粹,雪白得耀眼,一片銀裝素裹。河里結(jié)冰了,只看得見一片白色的世界。舍不得讓馬太累,路好的地方虹衣基本上都是自己走。每到一處先給馬喂草料。

      傍晚時分到達(dá)古鄯驛,地方不大,一個十字的街道便是全部。虹衣找了處客棧住了進(jìn)去,到后院給馬喂了草料,這才拿上行李到了客房。身子一挨炕沿,才真正覺得全身都快散架了??磥泶笈d城里成日價照顧順世子,日子還是舒坦了,不然筋骨怎么這么經(jīng)不起折騰?

      睡了兩個時辰,撐起身子到樓下大堂要了碗牛肉面吃了,到后院取下馬鞍,給馬蓋了條小毯,又回房接著睡了。

      第二天天還沒怎么亮,虹衣便收拾齊整。一打開門,凍得直哆嗦,怎一個冷字了得!一出門,她的眼睫毛直接粘到一起了,上面都是雪。

      放眼望去,一片孤寂,蒼涼。走到后院,取下小毯,將馬鞍重新安上。

      2

      三月的青海雄奇而壯闊。蘭真絲毫不懼料峭的寒意,走進(jìn)了湖畔初春的陽光里。在她的頭頂之上,湛藍(lán)深邃的長空上點(diǎn)綴著簇簇白云,曠野四周矗立著座座褐青色、赭石色的山,山腰上彌散著點(diǎn)點(diǎn)消融未盡的積雪。山腳下,粉白色的草原一直鋪展到湖邊。

      青海湖尚未到開湖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望去,開始消融的冰面像一塊晶瑩美玉,白茫??床坏奖M頭,寧靜、剔透的冰面在初春的陽光照耀下有些晃人眼。

      鐵卜加草原上,羊群、牛群、馬群緩慢移動,黑白相間,剛剛從嚴(yán)寒中蘇醒的草原洋溢著盎然生機(jī)。

      慕容蘭真坐在湖邊,不由得看醉了眼。

      “公主!蘭真公主!”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了女仆小燕的聲音,滿是急切。自打虹姨留在漢地,小燕便跟在了蘭真身邊。小燕也真是個癡人,把對虹衣的那份忠心,全移到了蘭真身上。

      “怎么了?父汗要把你嫁出去了?”

      小燕猛地放慢腳步,撅起嘴道:“公主!你又拿我尋開心了!”一走近蘭真卻還是綻開了一臉燦爛的笑容,蹲到蘭真面前,“公主你猜猜,誰回來了?”

      “誰???你的旦見阿哥?”

      “公主!你再這樣,我可真生氣了??!”

      “好好好!不生氣,不生氣??!”蘭真笑著抱住她的胳膊,“快說說,到底是誰回來了呀?”

      小燕又是莞爾一笑,“是誰教你識字讀書的?又是誰送你的這把紅絲軟鞭?”她說著用眼光看了看蘭真腰間別著的紅鞭。

      小燕的笑還沒來得及徹底綻開,蘭真已經(jīng)騎上她的白馬飛飛如一道閃電飛了出去,將她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了湖邊。

      書房里氣氛并不輕松。地上沒有被摔壞的東西,桌案的文冊也整整齊齊地碼放好,只是伏允一只手撐在自己的額頭上,用力地揉捏著兩邊的太陽穴,雖然他臉上的表情沒什么異樣,也能感覺到他的氣息不太順暢。

      虹衣走過去,輕輕地開口:“民女拜見大汗?!?/p>

      他立刻放下手,抬眼。

      他的眼睛紅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昨夜幾乎徹夜未眠的結(jié)果,看著她的時候瞇瞪著眼。虹衣只與他對視了一眼便錯開了視線,卻還是聽到他冷冷地說道:“你好大的膽子!”

      “不說話?怎么,不服氣?”

      “沒有。”

      “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裝成這個樣子。你一向在我面前任性慣了。說說吧,這次偷跑回來,又是為什么?當(dāng)初,你可是費(fèi)盡心機(jī)才離開我的不是嗎?”

      虹衣耐著性子,沉聲道:“我走了半年多才到這里,難道是為了聽你的冷嘲熱諷嗎?伏允,什么時候你才能放下你的自負(fù)?你知不知道,吐谷渾馬上要大難臨頭了!”

      伏允的氣息沉重,大概還有火氣沒有發(fā)出來,但虹衣的話讓他所有的火氣都沒處安放了一般。他瞪了她好久,才冷哼了一聲:“你得意得很嘛!”

      虹衣不說話了。

      兩個人仿佛對峙似的在這個書房里安靜地過了許久,他的口氣終于緩和了一點(diǎn),還帶著一點(diǎn)余怒未消的意思,生硬地說道:“這么說來,你在大興城聽到什么消息了?”

      虹衣輕嘆一聲,說道:“雖然還不能確定具體的日子,但我感覺隋帝已經(jīng)動了攻打吐谷渾的心思。你早些做準(zhǔn)備,總是不會錯的?!?/p>

      他瞇著眼睛:“你確定,楊廣一定會攻打吐谷渾?”

      虹衣不由得抬眼看向他,“如果你想要確鑿的證據(jù),我給不了。我只是陪伴你兒子做質(zhì)子的‘仆人,你覺得我有什么通天的本領(lǐng)可以窺探到漢家朝廷的最高機(jī)密?信與不信,全在你。我冒著一路兇險歸來,不過是不愿看到吐谷渾生靈涂炭。你和隋帝開戰(zhàn),受苦的,是老百姓?!?/p>

      伏允被她眼中的那股凜然震住了。他慢慢走向她,探究地看著她,似是要看進(jìn)她的心里去。他站在她正前方,伸出手捏住她依舊瘦削的下巴,仔仔細(xì)細(xì)地看著她,也不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她。

      “為什么?為什么我們明明糾纏了十幾年,我卻覺得從來都不認(rèn)識你?”他輕輕地說著,眼睛依舊緊盯著她。

      “告訴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虹衣微露笑意,回視著他,“你看不懂我,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有用心了解過我。女人對你,只是附屬品,只是消遣的工具,高傲如你,何曾用真心對待過任何一個女子?藍(lán)心,你一直以來標(biāo)榜的那份真情,也不過是曇花一現(xiàn)的激情而已。當(dāng)?shù)弥驯黄任磲屯踉X,你毫不猶豫就將她舍棄了。而當(dāng)她終于要投入嵬王訶的懷抱,你卻寧愿毀了她也不愿送上你的祝福?!?/p>

      伏允呆愣著。虹衣接著道:“你的自私,我早就領(lǐng)教過了。所以,我選擇離開你,到?jīng)]有你的地方獨(dú)自茍活。因為我知道,即使再癡情的守候,也換不來你的一絲真情。因為,你根本就沒有真情?!?/p>

      伏允的眉頭漸漸鎖緊,捏著她下巴的手也漸漸緊了力道,卻始終不肯放手。

      “你這樣處心積慮地激怒我,是預(yù)備再一次離我而去對不對?我是洪水猛獸嗎?讓你這樣唯恐避之不及!”

      “你不是洪水猛獸,但你可以傷人于無形?!?/p>

      伏允的眼里閃過一絲慌亂和無措。是的,雖然他極力掩飾,但虹衣還是捕捉到了。而恰恰是這絲慌亂和無措,讓虹衣重新認(rèn)識了眼前這個男人,這個一直以來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突然松了手,快速轉(zhuǎn)過身去,背抄著手走向了躺椅,很快地坐了下來,然后抬起右手,用手背支著自己的鼻子,垂下眼瞼沉默了下來,似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嵬王訶,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什么時候的事?”

      突然的一問,倒讓虹衣怔住了。這樣的時候,他為什么關(guān)心起嵬王訶?

      他的目光已恢復(fù)以往的犀利,靜靜地投射了過來?!八{(lán)心的事,也是他告訴你的?”

      虹衣回視著他,“你不用疑慮,你擔(dān)心的事,永遠(yuǎn)也不會發(fā)生?!?/p>

      “哦?你知道我擔(dān)心什么?”

      “十幾年的相處,也不是白給的。你擔(dān)心我這次回來是和嵬王訶的一個計謀,想要引起吐谷渾王廷的騷亂,然后嵬王訶從白蘭引兵勤王,以‘清君側(cè)的名義堂而皇之地進(jìn)入伏俟城,與我來個里應(yīng)外合。到時,只怕吐谷渾就要變天了?!?/p>

      “哼!你倒是聰明得緊!只是,你忘了一點(diǎn),就憑嵬王訶在白蘭的那點(diǎn)勢力,還不足以撼動我。就像他費(fèi)盡心機(jī)讓細(xì)作靠近我,也不過是笑林一則。”他深深地看住她,“我的確擔(dān)心你和他,但不是你們里應(yīng)外合來算計我,而是……”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目光似有躲閃,用虹衣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輕輕道:“怕你也像她一樣……”

      虹衣還是聽到了。她只覺得胸口像是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那種無措讓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踉蹌著后退了兩步,便纏上了身后那道門上的珠簾,簾子發(fā)出的淅瀝聲讓伏允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卻看著她那樣倉皇無助的眼神。他的目光一閃,下意識地便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朝她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她,但手伸到空中,卻又停了下來。

      因為他看見虹衣又后退了一步。那只手,僵在了她的面前。虹衣看著那只手,手指修長而有力,卻什么都沒有抓住,只是微微地僵了一下,最終,又慢慢地垂了下去。

      這一刻,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而虹衣,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虹姨!真的是你回來了!”

      蘭真年輕而充滿朝氣的聲音一下子沖了進(jìn)來。緊接著,那道美麗的紅色身影已經(jīng)飛到了虹衣的面前,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將她緊緊地?fù)碓诹藨牙铩?/p>

      “虹姨你瘦了!”蘭真放開虹衣時破涕為笑道。虹衣溫柔地笑著,輕輕撫摸著蘭真如玉的面龐,如果陽光有模樣,該是這孩子的樣子吧!

      “我的蘭真好像又長高了?!?/p>

      “這次回來再不準(zhǔn)走了??!你可是我的虹姨,不是順弟弟的。你知不知道,這五年我是怎么過的?沒有虹姨的鐵卜加,好像連花兒都不香了?!?/p>

      伏允大笑兩聲道:“呵!你倒會纏人。蘭真啊,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你快去找你的王后母親,看看還有什么需要準(zhǔn)備的?!?/p>

      蘭真豎起眉毛看向父親,“父汗,我才剛見到虹姨,還有好多話沒有跟她說呢!”

      虹衣笑著慈愛地拍拍蘭真的手,“虹姨隨時等著蘭真,我們要聊有的是工夫??烊グ桑 ?/p>

      蘭真剛走,伏允快步走近虹衣,“依你所知,楊廣這次會派多少人來?”

      虹衣看向他,看到了他眼中的凝肅,他終于相信她了。

      “以大隋兵力之盛,短時之內(nèi)集結(jié)數(shù)萬大軍不成問題,不,十萬也不在話下。只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為了攻打吐谷渾,隋帝當(dāng)真會動用這么大的陣仗,勞民傷財嗎?這一點(diǎn)我沒有把握?!?/p>

      伏允聽了她的話卻朗聲笑了,“放心吧,楊廣繼位不久,應(yīng)該不會動這么大的干戈,頂多派個得力的干將,帶上一兩萬軍士,打上幾個回合也就回去了?!?/p>

      3

      只可惜伏允這次猜錯了。一個月后,隋帝楊廣竟御駕親征,親率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向著吐谷渾而來。不止如此,楊廣還挑選了一大批久經(jīng)征戰(zhàn)的大將領(lǐng)軍,有觀王楊雄,兵部尚書段文振,還有張壽、元壽、楊義臣等,勇將張定和、劉權(quán)、楊玄感、柳建武、梁默、裴仁基、郭衍等,當(dāng)真是“謀臣如云,猛將如雨”。

      隋大業(yè)五年,伏允十三年(公元609年)三月,楊廣率各路大軍和后宮嬪妃從西京(即長安城)出發(fā),正式開始了對吐谷渾的征討。他先到達(dá)關(guān)中的扶風(fēng)郡,在楊家舊宅休息幾日后一路向西,順便游山玩水,沿途不斷有軍隊加入征討大軍。

      虹衣掛念孤身一人的慕容順,雖然也有仆從伺候,日子久了總是不行。她堅持要回漢地,伏允拗不過她,心里也著實擔(dān)心兒子的安危,只好答應(yīng)。蘭真堅持要送她出吐谷渾,虹衣也就隨她了。二人快馬加鞭,于第三日傍晚趕到古鄯驛。休息了兩天,于第四日清晨向著官亭鎮(zhèn)出發(fā),在第五日的晌午趕到了臨津渡(今甘肅大河家)。

      紅崖下的黃河緩流處,上游老渡口臨津渡靜靜注視著兩個風(fēng)塵仆仆的吐谷渾女子。臨津渡是絲綢之路青海道的必經(jīng)之路,始于漢代。數(shù)百年來,作為古道要津,臨津渡不僅連接著吐漢兩地的交通,更見證著兩地文化交流、經(jīng)濟(jì)繁榮、民族團(tuán)結(jié)。

      滔滔黃河水帶走了多少陳年舊事?

      望著喧鬧的河水,虹衣多少有些沮喪,今天最后一班羊皮筏子已經(jīng)過河。時近黃昏,再不會有船家來渡她們了。蘭真見狀,用力摟住她的肩膀,朗聲道:“既來之則安之!走吧!咱們到鎮(zhèn)子上找處客棧住下,好好歇歇腳,明天得早早趕路。恢復(fù)體力,才是我們目前最應(yīng)該做的?!?/p>

      大河家,一座混血的小鎮(zhèn)。像一個貧血的老人蹲在那里默默不語,牛拉車,羊皮筏子,刺人內(nèi)心的“三閃令”(青海“花兒”令)。在春天,在這樣的日子里,河岸上的桃花竟?fàn)N爛地開放著,那身姿那顏色多么扣人心弦。河邊還有浣衣的少女,河岸的田野里有鳥群飛過。桃花鮮艷,少女與桃花一樣,嫵媚動人。

      蘭真坐在黃河邊一塊石頭上,靜靜地看著緩緩流動的黃河水。身旁一株桃花怒放著淡紅色的光芒,似是要與蘭真爭艷。微風(fēng)拂過,花瓣隨風(fēng)輕舞,有不少落在了蘭真的紅衣上。她輕輕揀起衣袂上的一朵桃花,輕嗅,立時芳香撲鼻。這里的桃花,還真是多情??!

      等到蘭真回過神兒來,驚覺身后有異動。無意回頭看去,卻嚇了一跳。她的身后居然站著一群人,為首的男子看著卻是眼熟得很,該是在哪里見過的。這倒不打緊,令她不舒服的,是這男子看她的眼神。像是一個經(jīng)驗老到的獵人看著唾手可得的可心獵物一般。

      蘭真起了身,向著客棧方向而去,卻見那人一揚(yáng)手,早有兩個身著戎裝的男人快步上前,攔住了蘭真。蘭真回身看向那人,借著夕陽的金光,再看那人一身華服,楊廣!原來是紫微城里的那個漢家皇帝!

      這一驚可不小,蘭真幾乎要脫口而出,但見他腆著臉走近的模樣,不禁心中生厭,靜默著,盤算著找個機(jī)會就溜,這漢家皇帝可不是好相與的。

      楊廣上下左右仔細(xì)打量著蘭真,嘖嘖稱贊道:“想不到啊想不到,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居然還有這樣的尤物!這趟能不能攻滅吐谷渾已無關(guān)緊要了,得此美人,足矣!”

      看來這楊廣并沒有認(rèn)出自己。他的話卻讓蘭真心里一個激靈,攻滅吐谷渾?他帶了多少人?看他身后,不僅有大臣、將軍,居然還有后妃和宮女,他幾乎把后宮都搬到了這里啊!

      虹姨說過,在歷朝歷代,只有事關(guān)國之興亡的戰(zhàn)事,皇帝才親統(tǒng)六軍,加以征伐。這一趟,楊廣竟然親自來,足見他對這次遠(yuǎn)征十分重視。來之前,虹姨跟自己說過她的擔(dān)憂,聽她的意思,她和父汗是談過的。只是,父汗可有做準(zhǔn)備?這可如何是好?

      楊廣看蘭真若有所思,不禁笑道:“美人的美,當(dāng)在沉默不語時,當(dāng)在凝神有思時。美人想什么呢?”

      蘭真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心下盤算著接下來該怎么辦。是該溜之大吉呢,還是……早有一個老監(jiān)上前尖聲道:“大膽!這是皇帝陛下,你一個區(qū)區(qū)民女,見了陛下不僅不行下跪之禮,還膽敢面罩紅紗?該當(dāng)……”

      楊廣卻擺擺手,“別嚇著了朕的美人!”他笑嘻嘻上前,近距離看著蘭真在紅紗下若隱若現(xiàn)的美貌,似乎更具神秘的吸引力,“跟朕回宮吧!美人,即便罩著面紗,你驚世的美貌依舊難以掩蓋,你這樣的妙人,就該陪伴普天之下最尊貴的人。留在這塞外苦寒之地,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嘛!”

      “最尊貴的人?你指自己嗎?”蘭真笑著搖搖頭,“在我看來,這普天之下最尊貴的人,應(yīng)該有著金子一樣的心,白玉一樣的相貌,祁連山一樣偉岸的身軀,青海一樣博大的胸懷。而這些,你確定你都擁有嗎?”

      楊廣愣了愣,轉(zhuǎn)而大笑道:“朕會讓你知道的。來??!帶她回行宮!”

      半個時辰后,蘭真已被兩個宮女強(qiáng)押到了行宮。依舊是空靈而深遠(yuǎn)的眼神,依舊靜靜地坐著,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無聲地抵抗什么。

      直到楊廣立到她的身后,直到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她才猛地覺醒,起了身,拉開了距離,靜靜地看向眼前的這個男人,“你預(yù)備拿我怎么樣?”

      “你預(yù)備什么時候取下紅紗?”

      楊廣學(xué)她的聲調(diào),笑著戲言道。

      蘭真忽閃著大眼睛,正言道:“等你讓我感覺到你是真正尊貴的人?!?/p>

      楊廣輕哼一聲,失去了耐心,臉上依舊笑著,眼里卻已有了冷意,“不過一介民女,朕看上你是你的造化,別不識好歹。朕有的是辦法讓你聽話,之所以不用,是朕不愿勉強(qiáng)于你,你別不識好歹!”

      “哦?那我是不是要叩謝你的榮寵?”

      “你!”

      正這時,外頭老監(jiān)尖聲來報:“稟皇上,麗妃娘娘求見!”

      楊廣怒氣沖沖地瞪著蘭真,頭也不回地厲聲道:“進(jìn)來!”

      嘩!好個艷麗無雙的女子!蘭真不由得看呆了。老監(jiān)口中的麗妃娘娘一身粉色華服款款進(jìn)了門,艷若桃花的面容讓人如沐春風(fēng),就連身為女子的蘭真都不禁要多看幾眼。這樣的美人在側(cè),楊廣卻還是見一個愛一個。如此想來,世上男子最是薄情。

      麗妃娘娘眉眼含笑看了眼蘭真,目光稍作停留,再看楊廣僵直了身子站在窗前,便上前軟語道:“皇上,再怎么樣,也要顧著自己的龍體呀!這一路風(fēng)塵仆仆的,任是鐵打的,也要吃不消的,更何況皇上萬金之軀,就算不為您自己考慮,也該想想麗兒,要知道您這樣不愛惜自個兒,麗兒寧愿哭死了?!?/p>

      一番軟語溫香,早把楊廣的心都化了。他回過身來看著麗妃娘娘,眼里的怒意已經(jīng)消退。眼角瞥了眼依舊靜立一旁的蘭真,“來日方長,咱們有的是工夫?!闭f罷挽著麗妃娘娘的胳膊,大步出了門。

      因為楊廣心情不悅,聽說在行宮的臥房待著,房門都沒有出,吃喝都由麗妃娘娘侍候著。這一耽擱,便已是三日后。三日后的清晨,楊廣在眾臣的催促下,終于決定渡河了。十萬大軍要渡河,全賴河兩岸的羌人。

      黃河上游兩岸多為羌人之地,羌人在很早以前就發(fā)明了羊皮筏子為渡河工具。做法是將牛羊皮從頭部整體剝下,加漿以鞣制,用口吹氣如鼓,然后綁在木架上,即可放入水中載人載物,由一兩人劃漿而行。筏子的特點(diǎn)是簡單、輕巧,不足之處也明顯,運(yùn)載量有限,十萬大軍要用此法過河,怕難以一時完成。因此,楊廣的大軍過河,只能靠臨津渡上的河厲橋了。這種橋是吐谷渾人發(fā)明的,而且是第一個架在黃河上的大橋。為的是溝通黃河南北的交通,這種橋?qū)挻?、結(jié)實、可靠,誰知此時卻給楊廣幫了大忙。

      蘭真被兩個宮女看守,緊跟在楊廣的車輦旁。楊廣看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笑道:“河厲橋可是省了朕不少力氣,這吐谷渾真是讓朕喜歡!但愿吐谷渾除了數(shù)不盡的財寶和牛羊,也能有你這樣的美人,那這一趟親征,也算值了!”

      蘭真斜乜了他一眼,沉聲道:“你一個漢家的皇帝,居然也行這土匪的行徑。吐谷渾怎么惹你了?據(jù)我所知,人家還派世子帶著豐厚的禮物恭賀你登基。你倒好,不僅照單全收不說,還反過頭來攻打吐谷渾。你都讓你的外甥在你身邊為質(zhì)了,怎么還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人無信不立,你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楊廣不禁側(cè)目,“美人,你倒是知道的不少。你身處大河家這個窮僻之地,是怎么知道這些軍國大事的?”說完這話,他定睛瞧著蘭真。

      蘭真伸手摸了摸河厲橋粗礪的木欄桿,看著遠(yuǎn)處河面上忙忙碌碌的羊皮筏子,筏子上的羌人們正認(rèn)真努力地劃著槳。也許天地賦予他們的,便是這生生不息的勤勞。也許彼岸不一定有收獲,但筏子既然下了河,終歸是要駛向彼岸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蘭真依舊靜默著。

      “告訴朕你的名字?!?/p>

      蘭真朗聲笑了笑,看向楊廣,“告訴你我是誰又當(dāng)如何?你會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嗎?”

      楊廣疑惑道:“你似乎很關(guān)心吐谷渾?!?/p>

      “歷來的戰(zhàn)爭,都是不義的。你此番進(jìn)攻吐谷渾,勞民傷財不說,凡你過處,疲了知府、州府不說,更是擾了百姓,我身為西北百姓,難道不能發(fā)發(fā)一己之感慨?”

      “行!當(dāng)然行!只要美人高興,要怎么樣都行。只是一點(diǎn),你得多笑笑。你看你笑起來,當(dāng)真是暗淡了山河?!?/p>

      蘭真聞言正色道:“周幽王烽火戲諸侯是什么下場,皇帝陛下不會不知吧?”

      楊廣卻是不怒反笑,笑得肆無忌憚,幾乎要笑出眼淚來,捂著肚子顫聲道:“有趣有趣!實在有趣!有你相伴,哪怕只是吵吵嘴,朕這一路上也不寂寞了!”

      蘭真一跺腳,回轉(zhuǎn)身直直向前走去,那兩個宮女忙追了上去。

      4

      五月,楊廣的大軍到達(dá)了化隆。楊廣在此檢閱了軍隊,并召開了軍事會議,聽取了吐谷渾軍隊的數(shù)量、動向等有關(guān)情報,布置了作戰(zhàn)方案,準(zhǔn)備大舉進(jìn)攻吐谷渾。為了鼓舞士氣,他命大軍在化隆拔延山開展一次規(guī)模宏大的圍獵,獵場長達(dá)二百余里。這一帶山林廣大茂密,藏有虎、豹、狼、熊、鹿等,數(shù)量很多。楊廣親挽雕弓,跨龍駒馬,加入了圍獵隊中,馳騁山林,射取了不少野獸。其他王公、將軍、士兵一個個爭先恐后,要在皇帝面前一展身手。最后獵得的野獸堆積如山,楊廣龍顏大悅,犒賞三軍,萬眾三呼萬歲,地動山搖。楊廣及眾嬪妃個個心花怒放,認(rèn)為這是將要大獲全勝的好兆頭。

      麗妃娘娘圣眷優(yōu)渥,艷冠群芳,盈盈站在一身戎裝的楊廣身旁,用她柔美至極的聲音道:“皇上的狩獵功夫真是舉世無雙!就算是天下間最厲害的獵人,也只能是皇上的手下敗將?!?/p>

      楊廣捻著黑髯高聲笑著,一側(cè)目瞧見了不遠(yuǎn)處一身紅衣的蘭真,便道:“美人,說說看,朕為什么要在這里圍獵?”

      蘭真別過臉不理他。楊廣心情很好,走近她身旁輕聲道:“說說看嘛!說對了,朕答應(yīng)滿足你一個愿望?!?/p>

      “當(dāng)真?”

      “君無戲言!”

      蘭真來了興頭,看著楊廣道:“‘呼鷹皂櫪林,逐獸云雪岡。皇帝陛下在這里大舉圍獵,恐怕不僅僅是為了鼓舞士氣和愉悅心神,據(jù)我猜測,你應(yīng)該還有一層深意,那就是你以古代賢君自居。想必你的大臣們都知道,狩獵是古代賢王明君們必不可少的一項政治活動?!吨芏Y》中說:‘春蒐、夏苗、秋彌、冬狩(不同季節(jié)對打獵的專用詞),皆因田獵講武事也。漢武帝就十分熱心于打獵。建元三年他在長安打獵時,曾專門召見大文學(xué)家司馬相如,要他為自己的打獵作賦吟詩,以頌其德?!碧m真看了看楊廣,“我想陛下應(yīng)該是十分在意秦皇漢武的所作所為,既然漢武帝愛好打獵,那陛下自然也要步其后塵?!?/p>

      楊廣這回是真的震撼了。想他泱泱大隋,什么樣的美人才女他沒有見識過,卻沒有一個有眼前這位這般才貌俱佳的。如果她不是女子,他一定會封她個官當(dāng)當(dāng)?shù)摹?/p>

      這樣一來,他倒舍不得這么快打破她這個謎題了。他有耐性等下去,他會慢慢等,等著謎題解開的那一天。他相信,結(jié)果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

      “陛下得說話算話!”

      “???哦,當(dāng)然!說吧,你要什么?”

      “退兵!”

      “什么?”

      “退兵,將大隋的十萬大軍撤回去,不再進(jìn)犯吐谷渾。”

      楊廣先是一愣,緊接著大笑了兩聲,之后卻是令觀者膽寒的冷厲,“看來朕真是待你太寬厚了!自漢朝始,便有后宮不得干政的規(guī)矩,軍國大事,豈是你一個女人能隨意干涉的?”

      “陛下錯了,我可不是你的后宮?!?/p>

      “朕若想讓你是,你即刻便是。朕若不想讓你是,下一刻你就會成為最下賤的女人,連最骯臟的乞丐都懶得多看你一眼?!?/p>

      “是!你是天下之主,你可以瞬息間主宰別人的生死。只是你別忘了,君無戲言是你自己說的,要實現(xiàn)我一個愿望也是你說的。你這樣出爾反爾,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那又如何?這整個天下都是朕的,朕想怎樣就怎樣,你區(qū)區(qū)一個邊塞女又能奈何朕?”

      “我是奈何不了你,可我會瞧不起你,從骨子里瞧不起你!”

      楊廣吹胡子瞪眼看著蘭真,一副立時想要將她捏碎的模樣。一旁的眾臣全都屏了呼吸,低下頭彎下腰不敢作聲。令眾人恐懼的靜默向四周蔓延開來,卻沒人敢打破這靜默。

      這樣的時候,麗妃娘娘曼妙的身影輕輕走近楊廣,柔聲道:“皇上,氣大傷身,麗兒又要熬上幾回燕窩湯才能補(bǔ)回來呀?別生氣了啊,不值當(dāng)?shù)摹!闭f著香噴噴的軟臂已經(jīng)溫柔地纏住了楊廣,將氣沖沖的他帶下了山。眾臣這才輕輕呼出了那口氣。

      七天后,隋軍到達(dá)西海郡(今青海西寧)長寧谷。此時從鄯州、西??ぶ两鹕剑ń翊笸锬锷剑┑牡乇P上,扎滿了隋軍的萬千軍帳,帥旗摩天,金鼓相聞,鐵騎縱橫,戰(zhàn)云彌漫。這時楊廣已知伏允已經(jīng)率眾拒守覆袁川。進(jìn)攻覆袁川需渡大通河,煬帝命朝散大夫黃亙主持修建大橋,自己帶上后宮嬪妃、王公大臣登上了金山。

      金山林木蔥蘢,異花遍地,奇洞隱約,山泉四奔,風(fēng)景絕佳。楊廣不由得心曠神怡,便在金娥池下設(shè)宴,招待嬪妃和群臣。時日天氣晴朗,芳草無窮,盛宴就擺在初夏的佛坪臺。山珍海味,窮極所有。這時,宮女獻(xiàn)上輕柔曼妙之舞,大樂師萬寶常奏“萬邦諧和”之樂,楊廣心中十分快意。

      坐在角落里的蘭真也被萬寶常的樂聲所動,不由得聽得入了神。幾年前去大興城時,虹姨曾跟她講過萬寶常的事。這萬寶常也非等閑之輩,他在大隋文帝時就任宮廷樂師。當(dāng)時朝中的另一位大音樂家鄭澤以黃鐘為基調(diào),制成樂典,獻(xiàn)給文帝,其音如洪水滔滔,勢不可擋。文帝聽后征求萬寶常的意見,萬寶常不客氣地說:“這是亡國之音?!蔽牡勐犃撕懿桓吲d,就命他演奏自編的樂曲。萬寶常的樂曲比鄭澤的樂曲低兩個律調(diào),樂聲雅淡柔和。文帝聽了還是不太滿意。其實萬寶常在音樂中表達(dá)的是“張弛有度,教化萬物”的治世思想,可惜文帝聽不明白。但此人名氣很大,所以到楊廣繼位了還在宮中任首席樂師。

      楊廣每宴必叫大臣飲酒賦詩助興,這次也不例外。他看了看角落里端坐出神的蘭真,起了身,開始作起了詩。

      先作《示從征群臣》詩一首,以敘此次遠(yuǎn)征的感懷:

      肅肅秋風(fēng)起,悠悠行萬里。

      萬里何所行,橫漠筑長城。

      豈合小子智,先圣之所營。

      樹茲萬世策,安此億兆生。

      詎敢憚焦思,高枕于上京。

      北河見武節(jié),千里卷戎旌。

      山川互出沒,原野窮超忽。

      撞金止行陣,鳴鼓興士卒。

      千乘萬旗動,飲馬長城窟。

      秋昏塞外云,霧暗關(guān)山月。

      緣嚴(yán)驛馬上,乘空烽火發(fā)。

      借問長城侯,單于入朝謁。

      濁氣靜天山,晨光照高闕。

      釋兵仍振旅,要荒事萬舉。

      飲至告言旋,功歸清廟前。

      如果以詩而論,楊廣這首詩寫得不錯。他將幾年來的“文治武功”都包含進(jìn)去了,要凈天山的濁氣(匈奴人稱祁連山為天山),為民伐罪,冠冕堂皇,群臣三呼萬歲,稱頌不已。

      蘭真冷眼看著這一場熱鬧,心里卻非常想念虹姨。虹姨啊虹姨,你是不是還在臨津渡等我?

      接著就有大將史萬歲等賦詩應(yīng)和,這一天君臣盡歡,不亦樂乎,蘭真卻有種“眾人皆醉我獨(dú)醒”的寂寞,默默地拿起眼前的酒杯,灌下了肚。她一路跟著楊廣,原指望著能有一線生機(jī),可以挽狂瀾于萬一。也因此,一路上頗費(fèi)了些心思,奈何徒勞無功。眼見著離伏俟城越來越近,楊廣的十萬大軍卻絲毫不見回轉(zhuǎn)之意。

      怎么辦?要怎么辦?能怎么辦?

      “皇上!皇上!不好了!麗妃娘娘暈倒了!”

      這時,老監(jiān)一聲尖厲的呼喊響徹佛坪臺。楊廣立時叫來了太醫(yī),誰想太醫(yī)搶救無效,不到半盞茶的工夫,麗妃娘娘香消玉殞在這金山之上。

      楊廣悲痛萬分,親自祭奠。這件事給楊廣西征蒙上了一層不祥的陰影。也從此始,金山便有了娘娘山之稱。

      楊廣心懷悲情從娘娘山上下來,準(zhǔn)備當(dāng)日渡過大通河。當(dāng)御馬行至新修的橋中時,大橋突然從中斷裂,楊廣差點(diǎn)落入滔滔的大通河中。煬帝龍顏大怒,立斬主管修橋的朝散大夫黃亙及督役者九人。其后接事之人哪敢怠慢,立即連夜動工修復(fù),終于修成了一座可供千軍萬馬過河的大通橋。

      蘭真來到大通橋前靜立的楊廣身旁,看他又恢復(fù)了初時的狀態(tài),心里不禁發(fā)急。

      “皇帝陛下,這些天接二連三發(fā)生了這么多事,你還是要繼續(xù)往前嗎?古來將士出征,向來遵從上天的警示。麗妃娘娘突然暴病而亡,新修的河橋突然從中斷裂,這可都是不祥之兆。”

      楊廣凝神瞧著橋下洶涌的大通河,似是不為所動。蘭真還欲再說,楊廣突然開口道:“這趟西征,讓朕失去最寵愛的麗妃。如果不是為了攻滅吐谷渾,麗妃也不用隨朕出征,自然就不會死。這債,朕得找伏允討回來!”

      蘭真聽了這話,心知再勸已無望。她捋了捋被河風(fēng)吹到臉上的頭發(fā),看著楊廣的側(cè)影道:“那對不起了尊貴的漢家皇帝!我不能讓你帶著十萬大軍去傷害吐谷渾的子民!得罪了!”

      楊廣聽著有異,待反應(yīng)過來,已被蘭真用一條紅絲軟鞭纏住了脖子。緊接著,四周圍過來成群的軍士。

      “退后!”

      “我只有一個要求,馬上退兵!”

      “你到底是什么人?”

      “都到這會兒了,我是什么人有那么重要嗎?”

      “朕要是不退兵呢?”

      蘭真緊了緊手上的力道,“我的紅鞭,可勒死過草原狼!”

      “姑娘,你這樣鋌而走險,不但達(dá)不到目的,而且會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茨隳昙o(jì)輕輕的,何苦?快放下鞭子,皇上興許還能饒你一命?!碧颓錀盍x臣近上前來,一臉誠懇對著蘭真道。

      “我不信你們會不顧皇帝的死活。大不了我與你們的皇帝一起跳進(jìn)這大通河,這樣你們總會退兵吧?”

      此言一出,大隋的眾臣和將領(lǐng)們著實慌了。他們面面相覷,全都將目光重新對準(zhǔn)了蘭真,個個急紅了眼,卻似乎無計可施。

      楊廣卻絲毫不見慌亂,不但不慌,反而笑了,笑得狂妄,“朕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動朕。你們都聽好了,朕如果真死在她手上,你們不用理會朕,立刻發(fā)兵伏俟城,給朕踏平吐谷渾!”

      “皇上!”

      “皇上!”

      蘭真的慌亂清楚地傳給了楊廣,他笑得更大聲了。“慕容蘭真!伏允的女兒,吐谷渾的公主!說起來朕和你還真是有緣哪,當(dāng)年在紫微宮里咱們的一面之緣,不想?yún)s在這塞外續(xù)上了?!?/p>

      蘭真一個愣怔,看著大笑不止的楊廣。乘這機(jī)會,站在軍士后面的隋軍將領(lǐng)張壽突然射了一支暗箭,蘭真聽到放箭的聲音,一個躲閃,箭身擦過她握著紅鞭的手,血還是很快染紅了她的手。這當(dāng)口,圍在前面的幾十個軍士已經(jīng)涌上來,后面的士兵也在此時沖了過來。前后受敵,蘭真甩起紅鞭上下齊用,還是顧得了前面顧不了后面,一會兒工夫身上已是幾處血道。隋兵越來越多,蘭真漸處劣勢。

      半個時辰后,蘭真終于承受不住,半跪在了地上,立時隋兵涌上前捉住了她。

      脫身的楊廣俯視著被軍士死死押住的蘭真,她的眼里不見一絲恐懼,反而是一股凜然之氣。哈!這小妮子!楊廣不禁又笑了。他扭扭脖子,甩甩手腕,蹲下身子,一把扯掉她臉上的紅紗,看定蘭真,“膽子倒是不??!一個人單槍匹馬的,就敢挾持朕!你是跟天借的膽嗎?”

      蘭真怒目而視,不肯開口。

      楊廣高聲道:“你不是怕朕傷害你們吐谷渾的子民嗎?那朕就讓你親眼看看,朕的鐵騎是怎么踏平你們的鐵卜加草原的!你的紅鞭可以勒殺草原上最兇猛的狼,卻殺不死朕。知道為什么嗎?”

      蘭真扭過頭不愿看他。楊廣卻絲毫不以為意,繼續(xù)道:“因為朕是天子!連老天爺都會向著朕!”

      “你也別太得意!你不殺我,那就等于給我留下無數(shù)次再殺你的機(jī)會!”

      楊廣聞言卻是挑眉一笑,“行??!咱們拭目以待!”

      5

      吐谷渾這頭,收到消息的伏允已在覆袁川集結(jié)了五萬兵士,據(jù)險而守。楊廣渡過大通河之后,就在河畔扎下皇帝行營。又一次召開御前軍事會議,命令內(nèi)史元壽向南面金山駐軍,東西連營三百余里,從東面包圍吐谷渾,并防止吐谷渾從東突圍;命令兵部尚書段文振在北面雪山(祁連山)駐軍,連營三百里;命令太仆卿楊義臣在東面琵琶峽駐軍,連營八十里,南接元壽,北連段文振;將軍張壽在西面泥嶺駐軍。各路大軍把吐谷渾軍士圍得里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伏允困守覆袁川,眼見隋軍鋪天蓋地,像鐵桶一樣將他包圍在內(nèi),心急如焚。這樣的時候,虹衣突然來了,一臉疲憊,素和昌陪著她。一進(jìn)帳門開門見山道:“蘭真被楊廣抓了!這會兒還身陷隋軍陣營!”

      伏允倏地坐起,看見她身后的素和昌,他眼中閃過一道憤怒的火焰。連日來的大小數(shù)十戰(zhàn),幾乎耗盡了他的精神。轉(zhuǎn)念,盛怒變成無言的頹唐,他默默地坐回了虎皮榻。

      “什么時候的事?你們怎么會和隋軍遇上?”

      虹衣往前一步道:“兩個多月了!臨津渡時,蘭真一個人出了客棧,說去走走,便再沒回來。幾天后,我卻在河厲橋上看見了她。雖然遠(yuǎn)遠(yuǎn)地看不真切,但她的一身紅衣十分顯眼。照當(dāng)時的情形來看,她應(yīng)該是陪在楊廣身邊。我擔(dān)心蘭真,一路遠(yuǎn)遠(yuǎn)跟著,因為不能靠太近,每到一個地方都是剛能趕上隋軍的尾巴?!?/p>

      伏允眼神一冷,“她在楊廣身邊?”

      虹衣憔悴地點(diǎn)點(diǎn)頭,“所以,我們得想辦法,盡快救她出來。根據(jù)我在大興城這幾年聽到的坊間對楊廣的說法,此人喜怒不定,常有大臣無緣無故被殺。蘭真實在危險!”

      伏允靜默著,面色越來越暗,眼神緊盯著地上一處,卻似沒有焦點(diǎn)。

      虹衣看他這樣,心里發(fā)急,回頭看向素和昌。素和昌會意,上前兩步站到伏允面前,沉聲道:“大汗莫急,素和昌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會救蘭真公主脫險。眼下我們與隋軍數(shù)十戰(zhàn),都吃了敗仗,依末將之見,大汗需早做打算?!?/p>

      “哼!我才不怕他楊廣呢!盡管放馬過來!我就不信了!”

      素和昌正待再勸,澆河王白素求見。伏允急忙起了身奔向帳門,握住正進(jìn)得門來的白素的雙臂,急道:“你怎么趕來了?可是伏俟城被攻了?”

      “大汗不用擔(dān)心,伏俟城有宿杰布將軍守著,暫時無虞。我和鐘石商量后,乘著夜色偷偷出城趕來的。大汗!隋軍已經(jīng)包圍了覆袁川,您快乘夜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走?你是要我背負(fù)千古罵名嗎?楊廣包圍了覆袁川又怎樣,大不了一死!”

      “大汗,你的性命維系著我吐谷渾的國運(yùn)興亡,別人可以輕死,大汗可萬不能輕生。今為非常之時,需以非常之謀。我有一計,可保我吐谷渾的一線命脈,萬望大汗采納?!闭f話間已磕頭再三。

      見伏允不說話,白素接著道:“我愿代大王留守覆袁川,以拖住隋軍人馬。萬望大汗為吐谷渾萬年計,切切珍重!”

      伏允沉默著,卻始終不肯點(diǎn)頭。素和昌見情形也勸道:“大汗,澆河王說得不錯!您一身系吐谷渾的國脈,怎可以身犯險?大汗在,吐谷渾王國在!”

      “漢人有句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焙缫乱采锨耙徊降?。伏允看著她,深深地看著她,“這是你的心里話?”

      虹衣一臉憔悴,卻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你是蘭真的父親,你是吐谷渾的國主,你是這方土地上世代生生不息的萬千草原百姓生存之所系。你是你,卻又不是你。你身上流著吐谷渾大汗的英雄血,就沒有資格意氣用事!”

      伏允看著她,有好半天沒有動彈。

      “素和昌!蘭真就交給你了!”

      “大汗放心!末將拼死也會護(hù)公主周全!”

      伏允點(diǎn)點(diǎn)頭,虹衣拿過架子上的黑色披風(fēng),輕輕替他披上了。他沒有再逗留,大步向帳外走去。經(jīng)過素和昌身旁時,他很快地說了句什么,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帳門。

      斯夜風(fēng)高月黑,覆袁川的軍營中悄悄走出了十幾匹快馬。人噤聲,馬銜枚,馬蹄上包著氈片。這一小隊人馬十分熟悉地形,他們越溝過壕,利用地形掩護(hù),幾經(jīng)迂回,終于沖過了隋軍的警戒線和包圍圈,然后放馬向西奔去,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暗夜中。

      6

      第二天,夏日的太陽從東方升起,將覆袁川和川后的車我真山照得一覽無遺。隨軍探馬向楊廣稟報,說在車我真山之頂,有吐谷渾可汗指揮作戰(zhàn)。王旗立在身后,儀仗整齊,王者衣甲鮮明,護(hù)衛(wèi)眾多。軍中有識者認(rèn)為此人就是伏允無疑。楊廣一聽大喜過望,即命勇將屯衛(wèi)大將軍張定和率兵前去活捉伏允。蘭真立在一旁,心頭籠上無盡的擔(dān)憂。自從在化隆逼楊廣退兵未果被捉后,她的手腳全被套上了鐐銬。即便如此,楊廣似是要實踐當(dāng)初的信誓旦旦,非要將她一直帶在身旁。不做什么,就只是讓她看著這一切,看著他怎么打敗她那英雄的父汗,看著他怎么將鐵蹄踏遍吐谷渾的草原。

      如他所愿,她都看到了。她看到了泣血的金露梅,看到了黑沉的天空,看到了流淚的阿媽,看到了哭泣的孩子,看到了絕望的女人,她什么都看到了。只是幾天的功夫,她覺得自己就像油鍋里來來回回?zé)o數(shù)趟,滾水里進(jìn)進(jìn)出出無止盡,她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感覺呼吸都有些難為。

      她真愿自己死了。

      她像一只折翅的雀兒,被楊廣囚禁,只等著一個結(jié)果。至于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也許只有天知道。

      現(xiàn)在,她心里所有的牽念只化作一個聲音———父汗,您千萬千萬不能有事。

      張定和與副將柳建武飛馬來到車我真山,果然看見山頭之上有伏允的旗幟高高飄揚(yáng)。伏允冠戴整齊,坐在一塊大石之上,從容揮旗指揮。半山腰有不多幾名吐谷渾士兵揮刀吶喊。隋軍高聲呼喊,令吐谷渾人快快投降,但伏允和部下大聲嘲笑隋軍,說有種的上山來決一雌雄。張定和勇冠三軍,見此情境,怒火中燒,立即下馬拔出腰刀,沖向山頂,柳建武和親兵大呼:“請將軍披甲!”他不屑一顧,更加勇猛地向山頂沖去。他想親手擒獲伏允,立下蓋世之功勛。誰知剛沖到半山腰時,突然有上千名弓箭手從埋伏的山溝中跳了出來,引弓怒射,箭如雨下,張定和當(dāng)即中箭身亡。

      吐谷渾軍士歡呼雀躍。突然的變故讓稍后緊跟的柳建武怒發(fā)沖冠,他身先士卒,高聲呼喊著直奔伏允。誰想沒打上三個回合,就砍下了伏允的人頭。未料被俘的吐谷渾士兵冷笑不止,此時方知真正的伏允已在天亮前突圍逃走,被砍了頭的只是一位穿著伏允盔甲的普通王爺。柳建武一聽才知中了伏允的金蟬脫殼之計,大失所望,但也無可奈何。此時的伏允已沿著青海北的隱蔽小道,直向西北奔去。

      不久,由吐谷渾仙頭王率領(lǐng)的另一支大隊伍也被隋軍包圍,雙方鏖戰(zhàn)多日,吐谷渾軍無法突圍,仙頭王無奈之下只得率十余萬眾投降。

      至此,楊廣親征吐谷渾的戰(zhàn)役基本結(jié)束。

      但余波未平,楊廣派光祿大夫梁默等率輕騎追擒逃亡的伏允。梁默向西北窮追,以為伏允逃跑時只有十多人,他插翅難飛。梁默犯了輕敵之過,吐谷渾地域廣大,伏允逃跑中一路有不少吐谷渾人前來保駕,而且在布哈河方向還有可用的軍隊。伏允熟悉地形,他選一處梁默必經(jīng)之路,重兵埋伏。梁默果然中計??吹缴綔?、山頂突出冒出無數(shù)吐谷渾兵,揮刀吶喊,梁默只得拼死作戰(zhàn),終被吐谷渾了包了“餃子”,隋軍無一生還,作戰(zhàn)中伏允親手殺死了梁默。

      消息上報到楊廣這里,倒讓楊廣對伏允刮目相看。緊接著他派出比梁默更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的衛(wèi)尉卿劉權(quán)。

      “你一定要趕盡殺絕嗎?”

      楊廣看了眼坐在角落里失去自由的蘭真,挑眉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梁默全軍覆沒,足見你們的軍事潛力還很強(qiáng),朕可不會讓你們吐谷渾有東山再起的機(jī)會。想我大隋十萬精兵,要打下吐谷渾,尚需費(fèi)這許多波折,如果朕這次不作徹底鏟除,只怕是后患無窮?!?/p>

      蘭真揚(yáng)揚(yáng)嘴角,“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你也有怕的時候。只是,你沒有想過將吐谷渾收為屬邦,卻只是一味地趕盡殺絕,你的胸懷,你的氣度,不過爾爾?!?/p>

      “哈!你不用激朕!這一路走來,你心心念念的,全是你們的草原王國。告訴你吧,朕這次西征吐谷渾馬上就將大獲全勝,你就等著陪朕走進(jìn)你們的白蘭殿,喝朕的慶功酒吧!其他想法最好就此作罷,不然,朕只會讓伏允死得更難看!”

      衛(wèi)尉卿劉權(quán)領(lǐng)兵出伊吾道(從今甘肅安西鎮(zhèn)經(jīng)祁連山到青海湖之道),追擊伏允,途中遭遇吐谷渾軍,經(jīng)過一番激戰(zhàn),在青海邊俘虜吐谷渾人數(shù)千口,乘勝追至伏俟城,將隋的旗旌插滿了伏俟城城頭。劉權(quán)則奉楊廣的命令,率兵越曼頭、赤水,最后攻破十二世吐谷渾王拾寅建立的白蘭王城(今都蘭香日德鎮(zhèn))。宣告了楊廣親征吐谷渾大獲全勝,戰(zhàn)爭結(jié)束。而此時伏允早已逃到柴達(dá)木,途中集結(jié)了數(shù)千部下,進(jìn)入黨項羌的領(lǐng)地。

      楊廣掃平了吐谷渾心中十分高興,他覺得這次遠(yuǎn)征就是效仿周武王巡狩之古禮,但臣下們好像還不能理解其中的深意,需加點(diǎn)撥。他向很有學(xué)識的給事郎中蔡徵說:“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禮,而江東南朝的那些皇帝們?yōu)槭裁炊紣鄯笾?,坐深宮,不出來和百姓們見面,這是什么道理?”蔡徵回答:“這就是他們的王朝不能長久的原因。”楊廣聽了內(nèi)心大悅。

      慶功宴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著。楊廣住進(jìn)了王宮,坐在金獅胡床上,看著金碧輝煌的白蘭殿,不由贊嘆,“人人都說吐谷渾盛產(chǎn)金銀,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蘭真啊,到朕身邊來!來坐坐這個只有你們可汗才可以坐的金獅胡床。從今往后,你和朕共享吐谷渾的一切,包括這數(shù)不盡的金銀財寶,還有你們草原子民的頂禮膜拜?!?/p>

      蘭真只是站在白蘭殿門口,身旁是兩個寸步不離的宮女。她靜靜地看著金獅胡床上高坐的楊廣,眼里卻是青海般的寧靜。

      “就在剛剛,你殺了他們的父親、他們的兒子、他們的丈夫,這樣一群草原子民的頂禮膜拜,你受著不怕做噩夢嗎?頂禮膜拜下的身體里,裝著一顆顆恨你入骨的心,你也覺得榮耀嗎?”

      “歷來打天下,哪有不死人的?一將功成還萬骨枯呢,更何況朕是皇帝,天下的主宰!你這不過是婦人之仁,過幾天就好了。等喝過了今晚的慶功酒,你就將成為朕的女人!”他慢慢起了身,走下那十二級石階,緩緩走向蘭真,在她兩步開外站定,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她道:“這一路上朝夕相處,知道朕為什么沒有要了你嗎?”

      蘭真心里一驚,別過臉不看楊廣。楊廣一把捉住她的下巴,強(qiáng)迫她面對著他:“朕就是在等這一天!等拿下吐谷渾的這一天!慶功宴上,你將是上天賜給朕最好的獎賞!沒錯!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哈哈哈!”

      看著楊廣狂妄的笑容,心里閃過無盡的酸楚。她一直在等的,竟是這樣的結(jié)果嗎?

      與此同時,宮外的虹衣和素和昌混跡在伏俟城混亂的人群中,等待機(jī)會救蘭真出王宮。只是,王宮戒備森嚴(yán),二人根本沒有機(jī)會混進(jìn)去。

      正苦無辦法,卻在王宮門口看到了小燕的身影,領(lǐng)著幾個大隋的宮女。二人尾隨她們來到了城南酒坊,素和昌等在門口,虹衣進(jìn)了門,佯裝買酒,慢慢湊到小燕身邊。

      小燕差點(diǎn)驚呼出聲。虹衣忙悄悄握了握她的胳膊,湊到她耳邊快速道:“找個機(jī)會到里間!我等你!”說罷慢悠悠地轉(zhuǎn)了轉(zhuǎn),進(jìn)了里間。

      不一會兒,小燕果然進(jìn)來了。

      “您可算回來了!我……”

      “小燕,咱們長話短說!蘭真怎么樣?你和她能見上面嗎?”

      小燕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能見上!公主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自己的房里,今天晚上,她就要成為漢人皇帝的妃子!連個婚禮都沒有,公主太可憐了!”

      虹衣一驚,抓住小燕的胳膊道:“聽著小燕!沒有功夫多說了!告訴蘭真,我和素和將軍正在想辦法救她!今晚的慶功宴就是最好的機(jī)會。你讓公主說身體不舒服,然后回自己的房間。剩下的,就交給我和素和將軍!”

      看著小燕呆呆的樣子,虹衣握住她的雙肩,沉聲道:“你只記住一個,讓蘭真找機(jī)會回自己的房間待著!明白了嗎?”

      作者簡介:李卓瑪,中國作協(xié)會員,現(xiàn)任青海省互助縣文聯(lián)副主席。出版有長篇小說《吐谷渾王國》《瓦藍(lán)青稞》《拉仁布與吉門索》等,作品發(fā)表于《青海湖》《雪蓮》等文學(xué)刊物?!锻鹿葴喭鯂帆@青海省第七屆青年文學(xué)獎、第十一屆青海省“五個一”工程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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