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錢選《秋江待渡圖》中的繪畫思想

王鵬程

摘 要：作為后人，想真正讀懂一幅書畫作品，首先要做好的功課有三點，即：“知其世，識其人，明其志”。就是首先要了解作者創(chuàng)作該作品時的歷史社會背景，其次對作者本人的生平和藝術(shù)道路有深刻的認識，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作者想通過這幅作品表達自己內(nèi)心怎樣的情感或者志向，只要把握好這三點，分析作品自然不在話下。

關(guān)鍵詞：錢選；秋江待渡；知其世；識其人；明其志

一、錢選生平

錢選（1239-1301），善詩書畫，具有前朝遺民、南宋士大夫、在野的三重身份，使其不齒與當朝統(tǒng)治者合作，故而隱絕山林，寄情幽地。錢選心懷“出世”思想，想逃離現(xiàn)實世界，追求自由美好的境界。其實秋江待渡中的“渡”這一字具有深層含義，錢選不僅是想描寫渡畫中想要過江之人，也是在渡自己。佛家有云，渡己，亦是渡人。儒家主張為人生而藝術(shù)，“樂則安，安則久也”。老莊則主張“一致虛極，守靜篤”，追求“還淳返樸”的人生，即藝術(shù)的人生。毫無疑問，錢選是贊成老莊之道的，并以身踐行的。

二、秋江待渡

《秋江待渡》是宋末元初畫家錢選的山水作品，長卷，青綠紙本。先收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整幅作品以墨線勾勒山石林木輪廓，再施以青綠重彩，幾乎不用皴筆，畫法接近展子虔的《游春圖》，明顯帶有“復(fù)古”的韻致，意境蒼茫。

從時代風貌層次來看，以范寬、郭熙等為代表的北宋畫家作畫時，講究以氣取勝。氣分兩個層次：一為筆氣、墨氣、色氣。二為氣機、氣勢、氣度。以李唐、馬遠、夏圭為代表的南宋畫家和元代畫家多是以韻取勝。韻，和也。山水傳神的根源不在于技巧，而在于藝術(shù)家由自己的生命超越以后所呈現(xiàn)的精神主題，即作品的韻致。錢選作為一代名家，其能力不僅在于從第一自然的藝術(shù)之美中觀察了第二自然并描繪出來，更在于發(fā)現(xiàn)了藝術(shù)中的第三自然，即理想的虛無之境。

該作品中間大量留白，色彩淡雅，澄明如鏡。一方面整幅作品的構(gòu)圖尤為寬綽蕭逸。中國藝術(shù)中的空白，是更大的謙虛與淡泊。因為我們的耳目視聽，所有的感覺已是感覺的尸體，因而我們要向更渺遙的地方去，那便是感官的極限，一切都有新的可能存在。另一方面，大量的留白也反映了作者內(nèi)心的空虛寂寥，幾近心若死灰。對中間的水面部分的處理可謂逸筆草草，留以虛無之境，任后人揣思。元代文人畫擺脫了宋代院體畫對于形似的追求，又因經(jīng)受過系統(tǒng)的訓(xùn)練，故不會過分放肆，因而走了一條中間道路，即追究沖淡平和，荒率蕭疏的意境。錢選的這幅作品就很好地體現(xiàn)了這一點。近處岸邊色彩運用巧妙，是整幅畫面不再平白無力，而是化為悅動翩飛的樂章。樹木由熱烈奔放的暗紅色轉(zhuǎn)為象征冷靜平和的清淡墨色，最終歸于不激不厲，風規(guī)自遠的濃淡相宜，均衡和諧的中正氣象。正如唐人孫過庭所云：“初學(xué)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務(wù)追險絕；既能險絕，復(fù)歸平正”。落實到錢選本人，也可以理解為初時心中思緒萬千，躁動不安，經(jīng)過澄懷問道，最終歸于尋常百姓生活，不再過問世擾紛爭，只求心靈的靜穆棲息。

其實畫中那位近岸的待渡者不就是錢選自己的真實寫照嗎？錢選何嘗不是在抑郁困頓中掙扎，渴望渡江而去，到達生命的彼岸。畫中船夫載著兩位客人向?qū)Π对S許遠去，這和此刻正在近岸等待的待渡人焦渴遠眺成形鮮明對比，彌漫于江面的哀怨憂憤隨著時間推移而不斷強化，夕陽斜照染紅了遠山，晚霞照耀在老樹上折射出暗紅色，低郁而沉悶，這也是待渡者的心靈寫照，而畫中右邊部分，彼岸的山水蒼翠，生機勃勃，這正是待渡者向往的美好境界，但無奈天色漸暗，時辰不早，不知船家渡完那船上的兩個人之后，還有沒有時間會回來渡自己過江，作者留給后人遐想的空間，并沒有給出答案。

江面部分占滿畫面中間位置，極具張力和深意的，那看似平靜如鏡、水波不興的江面，實則象征著滿江哀怨與憂憤、不舍與絕意，形成了表象的虛無與實質(zhì)的充盈的強烈對比，是整幅作品的高潮，然而物極必反，高潮之后，遙遠的虛無之境才是作者的終極追求，作者出世的急切期盼為整幅作品建立了情感基調(diào)。

作品中上部分委蛇的連綿低矮的遠山漸逝于左上方，這實則是錢選的精心布置，意在作品中部虛無縹緲延伸向未知而深邃的遠方，或美好繁華或凋零晦澀，但無論如何，錢選是不屑于現(xiàn)實的茍且的，他渴望去未知的遠方尋找答案，去尋找一個可以讓心靈安頓的居所。整幅作品有山有水、有草有木、有船有客，但終歸都化為一個大大的疑問：能否讓自己渡到彼岸呢？畢竟那是一個理想的地方，一個能安頓孤寂生命的場所，哪怕是虛幻的或短暫的。

三、總結(jié)

元朝為異族所統(tǒng)治，知識分子飽受壓迫，只能寄情翰墨。院體畫逐漸衰落，宮廷畫家開始流落民間變成文人畫的主要成員，文人畫正式確立。一反北宋形似與寫實，轉(zhuǎn)向捫心自問和自身主觀意興心緒的表達。錢選詩書畫一體，可謂是文人畫派的典型代表人物。自作詩抒懷，耳后將詩中思緒化為筆墨色彩陳于紙上，自題七言絕句：“山色空濛翠欲流，長江浸徹一天秋。茅茨落日寒煙外，久立行人待渡舟?！币孕⌒锌煮w化渾渾大篇為小部分，以忌喧賓奪主之嫌，字與字行與行之間的距離拉開，給人以蕭疏朗逸之感，與畫作整體構(gòu)圖和情感基調(diào)若合一契，相得益彰，這種詩書畫一體的表現(xiàn)形式，以詩意充實畫意，開創(chuàng)了元代繪畫的新風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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