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布魯斯基 張維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yùn),從兩位好心腸的陌生人那里收到了“善良”這個美好的禮物!
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身懷六甲,沒想到病魔突然來襲。當(dāng)時我真希望自己一下子就躺在自家的床上,可是很不幸,我在紐約上班,我的家卻在長島,需要坐45分鐘的火車才能到家。我原以為自己是妊娠反應(yīng),可是公司的醫(yī)護(hù)人員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我:“你得了病毒性重感冒,需要回家臥床休息幾天。”
我拖著沉重的步伐下了樓,叫了一輛出租車趕往火車站,我要在這里坐火車回家。正值午餐時間,車站里人滿為患。上班族和購物的人們潮水般涌向火車和地鐵。我避開人流,斜靠在墻上。我的腿像死木頭一樣沉重,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突然膝蓋一軟,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身上穿著最時髦的套裝,外面套著短棉襖,我就那樣傻不愣登地坐在地上。有些上班族繞開了我,有些人則被我的腿絆著了。幾乎所有從我身邊經(jīng)過的人都用一種厭惡的眼神看著我。不怪他們,因為當(dāng)時我的外表一團(tuán)糟,我敢肯定他們一定以為我是酒鬼或者是吸毒的癮君子。我干脆閉上眼睛想一覺睡過去,我真希望等醒過來的時候,也許我就能躺在自家的床上。
我忽然感覺到有人拉扯我的袖子,我抬起頭來,看到一個掉光了牙齒的拾荒老婦人湊在我面前。她戴著一頂破舊的毛線帽,身上散發(fā)著難聞的氣味。對我這樣一名孕婦來說,這種氣味無法忍受。剛一開始我很恐懼,蜷縮著身體,后來我感到惡心,要嘔吐。
“你看上去狀況不太好?!崩蠇D人說道。
其實我也想對她這樣說。老婦人招手讓另外一個流浪女人過來。兩人把我攙起來。
“你得離開這里,”戴破舊毛線帽的老婦人說道,“要不來往的行人會踩著你。”
兩個拾垃圾的女人一邊一個扶著我,一個人拿著我的手提包,另一個人拎著我的行李箱。當(dāng)時我的身體很難受,根本就不知道害怕。我們跌跌撞撞地出了大廳,順著一個樓梯往下走。她們扶我穿過迷宮一樣的過道。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我們終于蹣跚著來到一個昏暗的地下隧道里,一輛滿載她們物品的購物車就停在一旁。對她們而言,位于火車站地底下的這個地方,就是她們的家。兩個女人扶我坐在一個有點(diǎn)晃動的凳子上。
“寶貝,別擔(dān)心,你在這里很安全?!钡诙€女人對我這樣說。
她笑容滿面,我看到她嘴里已經(jīng)掉了好幾顆牙齒。令我驚訝的是,她顯然也不關(guān)心自己的外表,反而很在意我的感受。
戴毛線帽的女人離開了一會兒,然后她帶著三杯茶回來。我不怎么喝茶,但我感覺這是我這輩子喝過的最好喝的一杯茶。
“你看上去好多了,你住哪兒?”她問道?!伴L島?!蔽一卮??!皼]問題,我們會把你送回火車站,但你必須先在這里休息一會兒。”我們談了一會兒天氣和家庭,地鐵和火車在我們頭頂飛馳而過,周圍的墻和頂也隨之顫動著。
喝完茶,兩個救助我的女人又把我送往車站廣場。她們幫我查看了火車時刻表,陪我來到站臺,然后揮手和我告別。這是那一天我感覺最美好的時刻。
休息幾天之后,我又回去上班了。又是高峰時期,地鐵擁擠不堪。等地鐵時,我在候車區(qū)獨(dú)自站在那群上班族的后面,可是不一會兒我就有伴了。
“現(xiàn)在你感覺怎么樣?”我那位撿垃圾的朋友問道,她頭上仍然戴著那頂破舊的毛線帽。我笑了,簡直不敢相信她能夠在這樣擁擠的地鐵站臺上找到我?!坝悬c(diǎn)累,但好多了,謝謝你的幫助!”“別客氣。今天你需要在地鐵車廂里找個座,”她說道,“你現(xiàn)在還不能站?!彼{(diào)皮地沖我咧開了嘴。
乘坐地鐵上下班的這些人,候車時通??偸菗屨甲钣欣奈恢?,即站臺最前端、離車門最近的地方,這樣地鐵停下來的時候,只要車門一打開,他們就推推搡搡擠進(jìn)車廂里,能搶到座位,即使有乘客下車也全然不顧。
我那位無家可歸的朋友,向站臺最有利的位置靠近,看到她走過來,待在那里的人群便退避三舍,如同海水退潮一般。她獨(dú)自一人占據(jù)著有利地形,招手讓我過去。我走過去的時候,周圍的人都扭頭看著我,我忍著不笑出聲來。
“待會兒你肯定能搶到一個好座位?!彼龥_我眨眨眼。其他那些乘客都很憤怒,他們失去了最有利的位置,可是又無可奈何。
有趟列車到站了,我捷足先登搶到了一個座位。我那位朋友趕緊抽身退步讓開,那些憤怒的人們便蜂擁而至。
車門關(guān)閉,我向這位戴著毛線帽的朋友揮手告別。盡管此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她,但是在那幾天特殊的日子里,我們在一起開懷大笑,在一起喝茶。我覺得自己很幸運(yùn),從兩位好心腸的陌生人那里收到了“善良”這個美好的禮物!有時候,當(dāng)我需要和期盼時,好運(yùn)氣真的會如期而至。
許震宏摘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