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林華
楊樹達先生(資料圖片)
國學大師章太炎曾經(jīng)批評王安石、王夫之和王闿運不懂文字學,又批評晚清湘學諸家對于古文字學、音韻學“實未得其分毫也,偶一舉及,其疵病立見矣”。章太炎的話雖然刻薄,但堂堂的湘學大師“不識字”,難免遭士林嘲笑,也難怪湖南的年輕一代學者要引以為恥。當時,一個湖南青年在日記中寫道:“太炎先生嘗云三王不通小學,謂介甫、船山、湘綺也。三人中,湘士居其二。余昔在北京,曾與星笠(即曾運乾)談及此。余謂此時吾二人皆游于外,他日仍當歸里教授,培植鄉(xiāng)里后進,雪太炎所言之恥。星亦謂然。”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個湖南青年后來成為大名鼎鼎的古文字學家,他就是楊樹達。
楊樹達很小就立下了學術之志,并以學術報國作為自己一生的追求。
楊樹達,字遇夫,長沙人,出身于知識分子家庭,雖然家境貧寒,但家中學習氛圍濃厚。他父親年輕時努力讀書,竟致得病咯血,可見其發(fā)奮程度。楊父起初在外以教書為生,但不能在家里教育子女,作為父親總是很擔心這一點。幸運的是,在楊樹達5歲時,外祖父家剛好建了新房,頗有余宅,同時也需要聘請教書先生,經(jīng)他母親溝通,他父親免費為舅家授課教徒,不拿薪酬,而舅家則以提供居住房屋為報酬。至此,楊樹達一家才得以團聚,楊樹達也得以從此跟隨父親讀書。
一個人的成長有賴于良好的家庭環(huán)境,這句話用在楊樹達身上最為恰當不過。甚至可以說,父親是楊樹達最好的人生導師,因為父親不但給了他文史知識和古文字學知識的啟蒙,還指給了他一個可以終身探索的研究領域。
雖然此前楊樹達已經(jīng)跟祖父學會識字,但這與跟隨父親系統(tǒng)學習還是不可同日而語的。楊樹達的父親是長沙府學增生,熟諳經(jīng)史,尤其喜歡《史記》和《資治通鑒》,對“兩司馬”(司馬遷和司馬光)的巨著熟到幾乎可以背誦的程度。在少年楊樹達心目中,父親的形象總是很高大,自然也具有強烈的感染力,使他對中國傳統(tǒng)學術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楊樹達后來回憶:“家大人喜讀史。少時侍坐,竊見治司馬氏《通鑒》,日有定程。余兄弟幼承訓誨,故亦好史籍,而余尤嗜班書。”“班書”就是班固的《漢書》,在父親的影響下,楊樹達特別喜歡《漢書》,據(jù)說可以把《漢書》“倒背如流”,這種過硬的童子功和數(shù)十年的研究興趣使他多年后被學界譽為“漢圣”,而《漢書窺管》一書也成為其代表作之一,是《漢書》研究界公認的集大成著作,代表了清代考據(jù)學直至民國時期現(xiàn)代學術興起的對《漢書》研究的最高水平。
與楊樹達的祖父熱切期盼科舉功名不同,楊樹達的父親對于八股文興趣不大,因此他在教楊樹達寫文章時,注重培養(yǎng)楊樹達分析事物和解說道理的能力。有一段時間,父親見楊樹達正在讀《春秋左氏傳》,于是經(jīng)常以《左傳》中的史實命題,讓楊樹達作文。這對楊樹達后來分析問題和撰寫學術論文都有幫助。
清末畢竟是一個遭逢3000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大變革年代,先進分子倡導實學特別是數(shù)學的作用,作為文史學者的楊父也受到影響,就讓楊樹達的哥哥楊樹谷去跟別人學習數(shù)學,學會了就教給楊樹達。于是,楊樹達一邊學古文、經(jīng)史,一邊學數(shù)學。這在當時傳統(tǒng)的私人教育中是比較罕見的。更出人意料的是,學數(shù)學竟使楊樹達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個貴人。
1897年,戊戌變法前一年,湖南提學使江標在長沙北門外的湘水校經(jīng)堂(今廣益中學)設立實學會,聘請懂數(shù)學、英文、地理者各一人為教習,學生只要交1萬枚銅錢,就可以入會學習,畢業(yè)后再退還會費。楊樹達和哥哥都想入會學習,但家貧沒法交會費。不過,開學那天他們還是去看熱鬧了。剛好數(shù)學教習在講授開方術,楊樹達笑著對哥哥說:“這個很容易??!”那天提學使江標開放校經(jīng)堂藏書,人們都可以進去閱覽,只是進去之前需要在借書證上填寫自己的姓名。楊樹達在提學使江標的辦公桌前填寫姓名時,旁邊有人指著他竊竊私語:這個少年頗曉數(shù)學。大概是楊樹達與哥哥談論數(shù)學時旁邊有人聽到,故而有此議論。沒想到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提學使江標愛才如命,見楊樹達一表人才,便問他是否入會?楊樹達告之以因家貧無法提供會費。于是,江標對數(shù)學教習說:聽說這個學生懂數(shù)學,你可帶他做做數(shù)學題目試試。教習讓楊樹達計算開方題,楊樹達都算對了,教習便向江標復命。江標見所言不虛,便在楊樹達的借書證上批示:“準該生免費入會?!?/p>
這真是出門遇貴人!兄弟倆回家一說,家里人都非常高興。但楊樹達覺得自己的數(shù)學知識是跟哥哥學的,兄弟倆也一直在一起讀書,如今只有自己入會,哥哥卻無緣入會,心中不免悵然。于是,楊父托了一位朋友,到江標家里道謝,同時說明原委,希望楊樹谷也能免費入會學習。江標慨然應允。兄弟倆入會學習算學、地理、英文諸科,學問得以進步。53年后,65歲的楊樹達在撰寫回憶錄時,仍然念念不忘江標的知遇之恩。
從6歲到15歲左右,楊父在文史和古文字學方面給楊樹達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知子莫若父,為引導楊樹達,楊父還適時地指導楊樹達學習訓詁專著。楊樹達后來回憶:“予年十四五,家大人授以郝氏《爾雅》、王氏《廣雅》二疏,始有志于訓詁之學?!比藗兂Uf少年貴在立志,楊樹達的學術之志立得早立得牢,并以學術報國作為追求,這里面不能不說有他父親的培育指導之功。
中國在甲午戰(zhàn)爭中慘敗,國人深受刺激,維新運動漸起。但在全國各省中,真正有實質(zhì)性改革舉措的幾乎只有湖南一省。1897年,湖南維新派人士在長沙設立時務學堂,9月舉行考試,錄取第一批學生40人。楊樹達與楊樹谷前去應考,都被錄取,同學中有后來反對袁世凱稱帝的蔡鍔等。時務學堂由梁啟超任中文總教習,李維格、熊希齡、唐才常、譚嗣同等也在學堂任教,教學內(nèi)容包括經(jīng)、史、諸子和資本主義國家的政治法律與自然科學。當時,梁啟超“方醉心于民權革命論,日夕以此相鼓吹”,把時務學堂看成是自己宣傳變法、培養(yǎng)維新人才的陣地,用《孟子》和《公羊春秋》為教本,鼓吹變法,連批改學生作業(yè)時也經(jīng)常顯露這種思想,導致湖南一些思想保守的老宿學者大為不滿。但這樣的教育,卻使“堂內(nèi)空氣,日日激變”,充滿活力。楊樹達通過時務學堂得到了學習各科知識的機會,而且在獲取知識的同時,也受到救國圖強思想的熏陶。梁啟超成為青少年時期的楊樹達的偶像,他的一句“救國在學”,被楊樹達終身奉為圭臬。他始終景仰梁啟超。1925年,他還去天津執(zhí)弟子禮看望梁啟超。1929年梁啟超去世時,楊樹達代表時務學堂弟子撰寫了《公祭新會梁先生文》,其中追敘道:“其誦維何?孟軻公羊。其教維何?革政救亡。士聞大義,心痛國創(chuàng)。拔劍擊柱,踴躍如狂。夫子詔我:攝汝光芒;救國在學,乃惟康莊?!蔽闹兄v出了楊樹達當年面對國家危亡時的直接感受和受到梁啟超指點后的興奮。楊樹達終生致力于學術事業(yè),也可以說正是在踐行梁啟超的“救國在學”理論。
可惜時務學堂在次年戊戌政變后就被解散,楊樹達隨后轉(zhuǎn)入長沙求實書院學習。1902年,楊樹達的父親和哥哥去參加科舉考試。這次,父親本來要楊樹達也一起參加科舉考試的,但17歲的楊樹達害怕科考期間需要自帶米鍋做飯,又淡泊功名,因此沒有參加。不過兩年后,楊樹達還是去科場試了一把,被錄取為長沙縣童生第一名。他在這次考試所寫的幾篇論文《論唐代藩鎮(zhèn)申亭林梨洲兩家之說》《洪范農(nóng)字證義》《湘省設礦務學堂議》,不但顯示了他深厚的歷史學和古文字學根底,而且顯示出他出謀劃策的才能和關心時事愛國圖強的思想。閱卷人評價道:“綜校全卷,皆根柢盤深,墻宇崇峻,非淺學所能辦?!?/p>
但楊樹達無意沿著舊科舉道路走下去。清末去日本留學的中國青年非常多,1904年,楊樹達的朋友周季良也赴日留學,經(jīng)常從日本給他來信介紹世界大勢,說中國危亡在即,力勸楊樹達到日本留學,學習救國本領。起初楊樹達不以為意,久而久之,不免動心。剛好湖南巡撫端方準備公派學生赴日留學,他哥哥楊樹谷決定赴日,于是他也跟著一起去考試,兄弟倆又都考中了官費生??墒?,祖父還是老觀念,一直期望他們能夠考中舉人進士光宗耀祖,不愿他們出國。兄弟倆好說歹說都不管用,最后答應明年回家參加科舉考試,祖父這才放行。事實上,他們出國留學是對的,因為第二年也就是1906年,清政府就取消科舉了。如果按照祖父的想法,他們將會失去留學深造的機會。仿佛是為了跟逝去的舊時代同步,他們的祖父也在這一年永遠地離開了人間。
毛澤東給楊樹達的親筆信
1905年到日本后,楊樹達先入東京弘文學院大冢分校,后轉(zhuǎn)入京都第三高等學校,進修外國語言學。不能不承認,要成為一個大學者必須有相關專業(yè)的天賦。楊樹達就富有語言天賦,他學習外國語言,都能達到精熟的程度。比如他學日語,連當時同班的日籍同學有時都要向他請教,他的英語也足以任教。學習了國外的語言學知識,對于他以后從事中國的古文字學研究也有很大幫助。
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后,清政府沒有了,楊樹達也就沒有了官費來源,只好從日本回到長沙,在楚怡工業(yè)學校、省立第四師范學校、第一師范學校、第一女子師范學校任教。在一師就讀的毛澤東曾經(jīng)去旁聽過楊樹達的課。
作為一個正直的知識分子,楊樹達并沒有兩耳不聞窗外事。當時主政湖南的軍閥張敬堯作惡多端,弄得湖南民不聊生?!皬埗静怀?,湖南無望!”于是,1919年底湖南爆發(fā)了驅(qū)張運動。據(jù)楊樹達1919年的日記記載:“湘省督軍張敬堯行為不法,蔑視教育。學界人人憤慨,發(fā)起驅(qū)張運動,推舉余及羅教鐸為入京代表。十一月,余偕羅君入京,到國務院請愿,當局不顧也?!彼麄兂霭l(fā)去北京那天,前去送行之人,都有惜別之容。楊樹達慷慨而言:“義無反顧,事在必行,吾意決矣。”此次入京驅(qū)張,教員代表有楊樹達,學生代表有毛澤東。這次反對軍閥勢力的斗爭給毛澤東留下了深刻印象。1952年毛澤東給楊樹達回信說:“遇夫先生:違教多年,最近兩接惠書,甚為感謝!所論問題,先生在第二封信里已作解決,我以為取這種態(tài)度較好的。此復。順致敬意!”對此,楊樹達的理解是:“1920年驅(qū)張之役,余與毛公司事,故有違教一語也?!?954年,毛澤東視察湖南,在長沙宴請楊樹達,開口便問:“你還記得當年我們驅(qū)逐張敬堯的事么?”可見,毛澤東對楊樹達當年參與驅(qū)張斗爭的事記憶深刻。
楊樹達一生常在貧窮困窘之中。1920年困居北京時,靠翻譯日本人的《兒童個性之研究》出版,得到稿酬100元,才得以自活。
在中學教書,楊樹達覺得最苦最累的是批改學生作文:如果敷衍了事,則恐誤人子弟,于心不安;如果細心評改,耗費的時間又過多,對自己學問增長也無裨益。因此,他覺得當中學語文老師是很苦悶的。在北京時,他看到大學老師每周只要教八九個小時的課,其他時間自主,可以自修和研究學問,因此內(nèi)心很羨慕。剛好他時務學堂時期的同學范源濂出任北洋政府教育總長,于是他得以到教育部國語統(tǒng)一促進會任職,后來他又任北京高等師范學校(北京師范大學的前身)、清華大學等大學教授。七七事變后,他從北京回到湖南,任湖南大學中文系主任、文學院院長。1938年長沙文夕大火,他的住房書稿全部被焚,只好隨校西遷辰溪。這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日子,薪金微薄,物價飛漲,所得不夠一飽,常常忍饑挨餓,子女也被迫離校輟學。他貧病交加,甚至寫了遺囑。但就是在這極端艱難的時刻,他照樣手不釋卷,“荒山忍餓寫圖經(jīng)”,不向國民黨當局搖尾乞憐。
楊樹達做學問有一個特點,善于把科研和教學結(jié)合起來,教學相長。比如:他教中國文法就寫了《馬氏文通刊誤》;教古漢語語法就寫了《高等國文法》《詞詮》;教修辭學就寫了《古書疑義舉例續(xù)補》《漢文文言修辭學》等書;教《淮南子》就寫了《淮南子證聞》;教《漢書》就寫了《漢書管窺》《漢代婚喪禮俗考》;等等。由于過人的天資、過人的勤奮和過人的使命感,他成果斐然,海內(nèi)共仰。著名學者陳寅恪曾經(jīng)致信楊樹達:“當今文字訓詁之學,公為第一人,此為學術界之公論,非弟阿私之言?!惫盼淖謱W家于省吾也說:“大著《甲文說》已由科學院送到,義證精塙,發(fā)揮透辟,并世研契諸公無與抗衡。欣佩之情,匪言可喻!”著名甲骨學家、史學家胡厚宣也認為:“關于甲金小學,惟先生著作最富,發(fā)明最多,其貢獻之大,蓋突破已往所有之學者。傾仰至極!”
1937年楊樹達回長沙任教時,敦請曾運乾從廣州中山大學回湖南大學,與他一起共同培植后進。當曾運乾遇事不如意想離開湖南時,楊樹達又談起年輕時兩個人的盟約,曾運乾備受感動。楊樹達、曾運乾分別成為文字學、音韻學領域的一流學者,得到章太炎、陳寅恪等人的贊賞,不但一雪湖南人不懂“小學”之恥,還使湖湘子弟在這兩個研究領域后繼有人。后來,楊樹達的侄子楊伯峻、孫子楊逢彬都成為研究古漢語的著名學者。
楊樹達雖然不介入政治,但對于國民黨統(tǒng)治的好壞,他心如明鏡。當張君勱要介紹他加入國社黨時,他一笑了之。后來,一度出現(xiàn)他加入某黨的謠言,他憤怒不已,特意在長沙的報紙上刊登啟事聲明:“我一生作學問,堅決反對這樣的謠傳!”當他的子女從事中共地下工作時,他感到很欣慰。他本人也積極為湖南和平解放做貢獻。他也沒有料到自己一介書生,居然在驅(qū)張運動30年后,又在湖南臨近解放時為湖南的和平解放盡了一番力量,起了一定作用。1949年8月長沙解放前夕,他接受湖南大學教授會的推舉,作為三人代表之一,勸說駐守長沙的國民黨軍第一兵團司令陳明仁接受和平解放的建議。8月4日,國民政府湖南省主席程潛與陳明仁率部起義,長沙和平解放。
新中國成立后,楊樹達被聘為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學部委員、湖南省文史研究館館長。1951年,長沙舉行國慶游行,楊樹達觀看游行后賦詩一首:“熱淚縱橫不自休,暮年喜見此年頭。夜門兀自無人閉,谷粒都歸種者收。淮水安瀾歌大德,夷人授首洗前羞。平生夢想今都現(xiàn),笑口頻開待首丘。”
1952年,湖南大學發(fā)動廣大師生參加土改運動,羅章龍作為經(jīng)濟學教授,準備率領100余名師生去湖南郴州地區(qū)參加土改。當時,湘南一帶情況不清,交通梗阻,而且要步行才能到達。有人勸羅章龍,說他恐怕走不了這么長的路,可以不去,但楊樹達卻鼓勵他說:“你是好學理論,也好躬行實踐,這正是中國古來治學之人向來提倡的‘知行合一’。你要去,我是贊成的。路上雖有些困難,你是能克服的?!绷_章龍下去之后果然遇到一些意外困難,比如殘匪反攻,但他最后仍然率領湖大師生勝利地完成了任務。
羅章龍曾經(jīng)與楊樹達談及1927年參加秋收起義的情況,并陪他重訪當年秋收起義諸勝跡。楊樹達看到羅章龍所寫的秋收起義回憶文稿,認為所記新穎真實,非局外人所能及,勸他繼續(xù)堅持撰寫回憶錄:“黨的政策偉大,你應當堅持寫下去,而且應把全部事情寫出來?!?/p>
某個雷雨之夜,自天外飛來一塊大隕石,伴隨巨大的聲音轟然墜地,將70歲的楊樹達驚醒。事后,楊樹達對羅章龍說:“這是一次人生奇遇,難得碰到。隕石定是星外飛來之物,可惜我對此道沒有研究。大家以為隕石不過是頑石,我想亦可能是星外的使者,可惜我們不能認識它。此其中是否還包括著某些知識或消息之類呢?可惜我們暫時看不出來罷了?!笨梢?,70歲的楊樹達并不保守,仍好學深思,富于想象,敢于創(chuàng)新。
楊樹達在解放前不敢想象自己能活到70歲,解放后他覺得自己能活到八九十歲,因此想把先秦諸子全部有系統(tǒng)地重新整理一遍。他年老多病,但“老牛自知黃昏晚,不待揚鞭自奮蹄”,仍然手不釋卷,筆不停揮。去世前一年,他接受中科院委托撰寫《鹽鐵論要釋》。本來要一年完成的任務,他50天就完成了初稿。去世前兩天,他還以《鹽鐵論要釋》為念,沒有一句話說到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