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子

遠(yuǎn)處傳來歌聲：“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靜悄悄……”我慢慢地將眼光投向窗外，仿佛又回到了秋風(fēng)颯颯的湖上：隨風(fēng)起伏的蘆花蕩，無邊的湖水，一望無盡的荷塘，荷塘里的漁家……

“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靜悄悄。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唱起那動人的歌謠……”電影《鐵道游擊隊》中的一曲《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使微山湖幾乎家喻戶曉。這支歌我會唱，微山湖我知道，但是，喜歡游山玩水的我，多少年居然沒有去過微山湖！

去年秋天，朋友相邀，微山湖之旅終于成行。

微山湖面積很大，周邊有幾個縣，游湖可以從多個方向進(jìn)入。朋友問我，希望從哪里進(jìn)湖。我不假思索地說：“當(dāng)然要從能與鐵道游擊隊會師的地方走?！迸笥褧獾匦α耍覀儚碾x游擊隊湖中“據(jù)點”最近的地方進(jìn)湖。

到了湖邊，我有點失望。眼前沒有我心中一望無際的微山湖，只有一個不太寬的港汊，碼頭上空蕩蕩的，不遠(yuǎn)處?？恐鴰讞l游船。朋友似乎從我的眼神里覺察到了什么：“一會兒我們就可以進(jìn)湖了?！边^了不多久，一條游船緩緩進(jìn)了港，幾十位游湖歸來的游客，扶老攜幼，嘻嘻哈哈地離船登岸?！拔覀円渤擞未M(jìn)湖嗎？”“是呀！”“沒有游擊隊的小木船嗎？”“如今，只有打魚還有用小木船的，游湖已經(jīng)不用小木船了?！?/p>

游船慢慢離港，駛過幾片蘆花蕩，又駛過一片荷塘，眼前豁然開朗：哇，一望無際的湖水。若不是一邊有連天的荷葉，真會讓人覺得進(jìn)入了大海?！斑@是湖還是海呀？”真有人脫口而出。“這算啥呀”，有人接了話茬，“微山湖大了去了，我們看見的，簡直就是九牛一毛！”“老哥兒，這湖有多大？”“方圓多少里，我也說不上來。不過連著幾個縣哩，若是要劃船走一圈兒，咋也得三五天吧。”“老哥兒是本地人啦？”“那倒不是。只不過來的次數(shù)多，從幾個方向進(jìn)過湖，略知一二罷了?！甭犃死细鐑簬讉€的對話，我心中略有所感：難怪當(dāng)年鐵道游擊隊能在湖里休整、集訓(xùn)，這無邊的湖面、無盡的蘆葦、望不到頭的荷塘……

雖然已經(jīng)是秋天，但荷葉大多還是綠的，只是綠得有些沉重，大概是因為它們背負(fù)著一枝枝、一叢叢低著頭的蓮蓬的緣故吧。“這么多的蓮蓬有人采嗎？”我問，“這無盡的蓮塘，蓮藕怎么挖呢？”朋友告訴我們，這里的蓮藕是不挖的，蓮蓬也無專人采摘，基本上是自生自滅?！半y怪這荷塘無邊無際！”我感嘆道。

我看見荷塘中散落著幾條稍大的船，我問：“那些船是運貨的還是載客的？”朋友笑了笑：“都不是。你沒細(xì)看吧？你看看那大船邊、或不遠(yuǎn)處是什么？”我用力望了望：“好像是漁船吧。”“是啊。那些大船是湖中的漁民之家?！薄班?，是啦，那條大船邊還有樹呢，是湖里的小島吧？”

“應(yīng)該是吧?！崩习閮阂埠臀覀兞牧似饋?，“這樣秋高氣爽的時候，漁民在湖里優(yōu)哉游哉的，真美！可是，趕上刮風(fēng)下雨或者其他惡劣天氣，怎么生活??！”

朋友中有一位出版社的總編輯，是一位學(xué)者型的干部，他說：“漁民的工作、生活是很艱苦的?！苯又娕d大發(fā)，“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君看一葉舟，出沒風(fēng)波里?！?/p>

“這是范仲淹的《江上漁者》吧？”有人響應(yīng)道?！肮u弄啦！”總編輯笑著說。

游船不快不慢地走著，船上的人看著、笑著、談?wù)撝??！昂伲莾河幸粭l大船開過來了。”“不會是湖上漁家吧？”“哪里呀，動著哩！”那船漸漸近了，是一艘不小的機(jī)動貨船。朋友告訴我們，微山湖與古大運河是聯(lián)通的，湖中有不少來來往往的船只。

颯颯秋風(fēng)，湖面、荷塘、蘆花、大船、漁家……“嘖嘖，真美呀！”贊美之聲不斷。朋友說，要是夏天來，那就更美了，無邊無際的荷花，紅的、粉的、白的，你們不醉才怪呢！“這就夠美的了?！崩习閮赫f，“如此美景，怎么能不留個紀(jì)念呢！”她站在船尾，我給她照了一張相：雖然是秋天，可她一身春色，滿面春風(fēng)。

游船在湖中兜了一小圈，駛向鐵道游擊隊的根據(jù)地小陳莊。路上，我問那位學(xué)者朋友，這湖為何叫微山湖。他說，這個名稱有些來歷。商代末期，商紂王有一位庶兄名啟，封在今山東梁山西北一個叫“微”的地方，故被稱為微子。微子見紂王無道，商將亡，數(shù)諫紂王，紂王不聽。于是，微子出走，隱居在這里的一座山中。人們便稱這座山為“微山”，稱山邊的這座湖為“微山湖”。原來，微山湖已經(jīng)幾千年了?？墒?，看如今微山湖上、湖邊，風(fēng)和日麗，山清水秀，生機(jī)勃勃，很年輕。

船在小陳莊碼頭靠了岸。碼頭雖然不大，但干凈整齊、設(shè)備齊全。碼頭上有人賣新鮮蓮蓬；“買蓮蓬啦，剛從湖里采的！”那蓮蓬綠油油的，真新鮮。有兩個孩子一邊打鬧，一邊剝食蓮子。秋荷結(jié)蓮，幼兒相戲，我忽然想起兩句古詩：“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迸笥迅嬖V我們，當(dāng)年的碼頭可不是這樣的。小陳莊是湖里的一個島。當(dāng)年，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蘆葦，一條窄窄的通道可以登島。所謂碼頭，就是蘆葦叢中一個可以?？啃〈牡胤?。

上岸走不多遠(yuǎn)，便進(jìn)入了一片樹林子。林子雖然不算太密，但頗有幾分神秘感，大概是因為看過《鐵道游擊隊》，有一種心理作用吧。一行人都不說話，有點靜悄悄的。走了一會兒，不遠(yuǎn)的林子里隱約露出一座小木橋。我正想駐足看看，突然傳來一聲吼叫：“站?。∨e起手來！”我不由得一愣，一股涼氣從脊梁骨呼地躥上頭頂。我定了定神，往四周看了看，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吼叫聲又起：“站?。∨e起手來！路條！”聽著聲音似乎有點不太對勁，又聽見“路條”，我明白點什么，邁步向小橋走去。走近一看，橋的那邊有幾個壘起的沙袋，沙袋上露出兩個人頭和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喊聲是從掛在樹上的喇叭里傳出來的。原來是兩個放哨的游擊隊員——不過是蠟人，喊話是放的錄音，三五分鐘喊一次。

經(jīng)過“崗哨”，便進(jìn)莊了。樹林里散落著幾棟茅草房，草房門口掛著小木牌：會議室，劉洪住的房間，芳林嫂住房，游擊隊員住房……屋里屋外，還有幾個人物蠟像。當(dāng)年的小陳莊是什么樣，只能靠書中的描寫想象了。不知為何，眼前人造的景象讓我總有幾分莫名其妙的失落。

游罷湖，朋友領(lǐng)我們到岸邊的“芳林嫂飯店”吃午飯。飯店的裝飾簡樸大方，有幾分民間色彩。服務(wù)員一身農(nóng)家婦女打扮，但不是“芳林嫂”，而是芳林妹。雖然店家下了不少功夫，但我總無法將這飯店與鐵道游擊隊聯(lián)系起來。忽然，遠(yuǎn)處傳來歌聲：“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靜悄悄……”我慢慢地將眼光投向窗外，仿佛又回到了秋風(fēng)颯颯的湖上：隨風(fēng)起伏的蘆花蕩，無邊的湖水，一望無盡的荷塘，荷塘里的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