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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的背影

      2018-10-18 18:37:56金廣賢介
      關(guān)鍵詞:球場上籃球隊打籃球

      【日】金廣賢介

      我上學(xué)時,是班里說一不二的領(lǐng)導(dǎo)人物。初中時我加入了籃球隊,當(dāng)上了隊長。對我言聽計從的人不在少數(shù),其中最聽話的要數(shù)我弟弟史也。不論我說什么,史也都乖乖地聽從,從不反駁。即使他一開始說不愿意,可最后還是按照我說的去做了。

      我就讀的初中有當(dāng)?shù)鼗@球比賽中屢次奪冠的強隊,每次周末比賽時,父母就會丟下祖?zhèn)骶其伒纳?,為我吶喊助威,這是我最開心的事。我強求弟弟史也觀看我的比賽,雖然他對籃球絲毫不感興趣,但一直都是呆呆地張著嘴巴看我比賽。

      然而,稱心如意的人生就此定格。初三那年,也就是最后一次夏季比賽的前夕,我遭遇了車禍。那天由于下大暴雨,能見度非常低,我也覺得撞我的那個司機非常倒霉。但是,這一撞傷到了我的脊椎。

      我的人生因此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首先,對我最大的打擊就是不能參加喜愛的體育活動了。不僅不能打籃球,想挪動一下身體也比登天還難。

      由于住院時間太長,我回到學(xué)校后,上課的內(nèi)容一點兒都聽不懂。這是對我的第二大打擊。我實在難以接受這些現(xiàn)實,一點兒自信都沒有,我變成了一個憂郁內(nèi)向的孩子。史也總是扭扭捏捏地湊到我身邊,時不時地瞧瞧我,是的,他正等著我的命令呢,因為他是一個不會自己主動做事的孩子。

      我一看到他,心里就很煩,生氣地對他說:“你真是個礙眼的家伙,快走開。我再也不會對你說什么了,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就不會自己干點兒什么嗎?”

      史也強忍著沒有哭出來,但自那以后只要沒有事情,他就不會再到我身邊來了。

      我找到了同意接收我的高中,小我三歲的史也,升入了初中。有一天晚飯時,他在飯桌上非常自豪地說:“我參加了籃球隊。”父母一聽非常吃驚,做夢都想不到干枯瘦小的史也能夠主動加入籃球隊。于是父母不痛不癢地說:“噢,不管怎樣一定要堅持下去啊?!?/p>

      我默默地吃完了飯,心中卻并不平靜———偏偏選擇我喜愛卻不能參加的體育運動,這個愚蠢、呆笨、反應(yīng)遲鈍的弟弟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覺得沒有毅力的史也堅持不了三個月。但是出乎意料,每天晚飯時,他都要興高采烈地談?wù)撘环@球隊的事,說什么“今天練習(xí)了近距離投籃”“三年級的師兄表揚我的運球”等等。在初一那年冬天,他竟然被選作新人挑戰(zhàn)賽的選手。

      和我比賽時一樣,在史也比賽時,父母也會去給他吶喊助威。我沒有去,我才不去給那個家伙助威呢。終于有一天,我對史也大吼起來:“史也,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為什么你偏偏選打籃球?可惡至極!”于是,史也略微思考了一下,厚著臉皮愚蠢地解釋道:“等你好了,我們就可以一起打籃球了?!?/p>

      我一聽這話怒發(fā)沖冠:“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我的腿治不好了,你這個混蛋!”一直等到我罵夠了、解氣了,他才慢慢地對我說:“真對不起,姐姐,并不是那樣的,我只是想追趕上你罷了。我以前經(jīng)常去看你的比賽,球場上的姐姐非常瀟灑帥氣,我早就把姐姐當(dāng)成自己的偶像了?!?/p>

      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我的憤怒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心中久久無法平靜的震驚。從那天開始,我的內(nèi)心悄悄發(fā)生了變化。在我心中,星星之火被點燃了。

      我的傷被認(rèn)定為一級,雖然復(fù)原的希望很渺茫,但還是有行走的可能?!扒驁錾系慕憬惴浅t灑。”那些給人無限希望的漫畫、書上的勵志故事,或是在醫(yī)學(xué)上多么確切有根據(jù)的說明,都不及弟弟這句話讓我心潮澎湃。我想找回瀟灑帥氣的自己———籃球來回飛舞,球場上回蕩著球鞋發(fā)出的“啾啾”的摩擦聲,無人能比的自豪感。

      最初會動的部位是腳趾尖,接著便是支起腿進行站立練習(xí),過程真是太難了,即使現(xiàn)在想起這件事也讓我感到非常恐懼。自從能站起來,周圍人的態(tài)度有了一些變化———父母明顯變得樂觀了,朋友們也對我說“真了不起啊”,雖然我仍然不去給史也助威加油,但他已經(jīng)不再避諱我,經(jīng)常在飯桌上談?wù)摫荣惖氖虑?。我嘴上不說,但在心里為他感到高興,也從他那里獲得了勇氣。

      以前那個只會跟在我后面的跟屁蟲,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將我超越。那個瘦小的背影不僅變得高大威武,還帶領(lǐng)我堅定地向前走。我不愿輸給不斷進步的弟弟,一心想追趕上那個背影。

      高三那年春天,我可以拄著拐杖走路了。那時史也當(dāng)上了籃球隊的副隊長。我沒能參加初中的最后一次夏季比賽。史也他們卻取得了地區(qū)比賽的勝利,進軍到了省級比賽。那天晚上,史也對我說:“姐姐,明天去看我的比賽吧!”其實,我早已預(yù)感到史也會來邀請我。

      “好?!蔽移鋵嵰恢倍枷肴ビ^看比賽,但以我爭強好勝的個性,他不邀請我,我怎么好意思去呢?

      久違的體育館仍然讓我浮想聯(lián)翩。在那里,我見到了好幾個以前的隊友,大家見到能用拐杖走路的我,都驚訝地說:“真是太好了!”

      球場上的史也威風(fēng)凜凜。他大聲鼓舞隊員的樣子,還真像一名副隊長,那個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軟弱的弟弟完全不見了。

      正在看臺上專心觀看比賽時,女子籃球隊的技術(shù)指導(dǎo)村野老師來到我身旁———他是曾經(jīng)照顧了我三年的恩師。

      “寬子,能走路了呀,真是太好了!”

      村野老師的這句話觸動了我內(nèi)心最柔軟的部分。因為他是車禍后最擔(dān)心我,并多次來探望我的老師。盡管如此,當(dāng)時的我卻采取了排斥的態(tài)度。“村野老師,真的太感謝您了!”我真心表達了感謝之意,同時又有點難為情,就指了指史也說:“今天弟弟參賽?!贝逡袄蠋熀孟裰浪频恼f:“你弟弟啊,剛參加籃球隊時是打得最差的!”因為和男子籃球隊的訓(xùn)練場是挨著的,所以他經(jīng)??吹绞芬?。

      我笑著點頭回答道:“是那樣吧!”

      但是,接下來的內(nèi)容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史也因為打得太差,同學(xué)和技術(shù)指導(dǎo)老師都對他說:‘快別打了,放棄吧。他卻說:‘不,我一定要打。他早上練,午間練,放學(xué)后沒有社團活動時練,即使集體訓(xùn)練后也一直在練習(xí),不厭其煩地練習(xí)跑動、投籃時的步法。”

      第一次聽到這些,我簡直不敢相信。因為,史也每天都很高興地談?wù)撋鐖F的事情。我反問道:“真的嗎?”

      “是真的。由于好幾個隊員受傷,史也雖然參加了新人挑戰(zhàn)賽,但是第一次出場實在是慘不忍睹啊!”

      腦海中閃出了一年半前的記憶。“我,被選出參加新人比賽啦!”史也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們。但是他沒有說是替補隊員,也沒有說是因為很多隊員受傷。

      如此說來,觀看新人比賽后父母回到家一句都沒談?wù)摦?dāng)時的事情,并不是照顧我的心情,而是照顧比賽打得一點都不好的史也啊。

      村野老師所講述的實情與我想象的截然相反,我一直認(rèn)為,史也和我有著同樣的運動天賦。沒有的那部分天賦只能用費盡心血的努力來彌補,史也一步一個腳印努力練習(xí)的身影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

      “史也緊緊抓住高年級的同學(xué)、技術(shù)指導(dǎo)老師,向他們學(xué)習(xí),每天都練到快要暈倒。大概是他初二那年的5月,他突然噌噌地開始進步了。寬子也練過體育,應(yīng)該會明白,有那樣的時候,一旦超過某個點,一下子就突飛猛進,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球隊里不可缺少的靈魂人物啦。”我把目光投向賽場,這三年一直給我勇氣的那個堅強的背影再一次映入我的眼簾。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根本停不下來。

      我的弟弟,在姐姐不知道的時候,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成長為這樣一個善良堅強的孩子了。

      現(xiàn)在我的父親病倒了,母親要照顧他,所以我要當(dāng)一陣子酒鋪老板。父母吃了不少苦,這樣做算是我最低限度的孝順了。

      我還要戴著輔助工具才勉強能走,所以我不能搬起啤酒箱子什么的,也不能長時間站立。但是,店里的事情沒有我不知道的,所以我覺得自己一定可以勝任。

      其實,剛開始史也也打算代替父母經(jīng)營酒鋪。他打算瞞著家人退學(xué),我知道后,逼問他退學(xué)的原因。到最后,他才說:“因為姐姐戰(zhàn)勝了那么大的傷痛,經(jīng)過不懈的努力,終于當(dāng)上了小學(xué)老師,好不容易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蔽覍λf:“你不是也有夢想嗎,所以這次該我?guī)椭懔??!笔堑?,這次輪到我扶持史也了,必說的臺詞就是:“聽姐姐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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