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旖城
光速下。一剎那,我墜入了無限的虛空,身體同一片羽毛般旋轉(zhuǎn),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里。寂靜過后,耳邊響起了世界的嘈雜,腳尖觸到了踏實的地面,接著是短暫的壓迫感,令人窒息,繼而鼻腔里瞬間涌進(jìn)溶了不同氣味的空氣。
像是誰開了一盞白熾燈,我的瞳孔收縮,視網(wǎng)膜上倒映下了世界混濁的模樣。
“這個提案,做得不好。我講了多少次這種東西不吸引眼球,沒有賣點,懂嗎?回去重做,下次再做不好就滾!”老板椅上那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用手摸著如十月懷胎女人的肚子一般的那塊肉,一邊咧著他的一口黃牙。
“是,是,您講的有道理,謝謝老板您為我提出的寶貴意見?!蔽乙贿厪澫卵?,一邊將嘴角勾到那個熟悉的地方,露出一貫的奉承的笑容。心里一陣反胃,我不知道為什么只要一這樣笑便會感到反胃,無奈這個社會仿佛只需要這樣的笑。
“是嗎?”我問自己,“對呀!”
“屁!”腦子里有個小小的聲音,是“他”,我嘆了口氣,“你怎么專門和我對著干?”我對“他”說。
“你捫心自問,你喜歡這樣笑嗎?”“他”說,“你這個虛偽、心口不一、惡心猥瑣的衣冠禽獸!”
“我怎么了?你再罵我,我就去找趙醫(yī)生并了你,我可是主人格吶!”
“他”沉默下來了。我坐到辦公桌前,打開老板甩給我的文件夾,幾個大字馬上蹦進(jìn)了我的眼中——關(guān)愛自閉癥兒童。我就知道,“他”一定做的是“關(guān)愛……”的提案,這個人格自己都是我分裂出來的,還心系大眾呢,可笑。
“喂!”我輕輕叫“他”。
“干嘛!我睡覺呢!”
“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了,老板對‘仇一類的東西感興趣,對‘關(guān)愛……什么的根本不感興趣!我又因為你被罵了!”我氣極,恨不得撕碎他,要是再做不好,我可是要變成無業(yè)游民的呀!
“我是你分裂出來的!趙醫(yī)生是怎么說的來著?‘我想干的事其實就是你潛意識里要干的事,我是你的一部分!所以我的關(guān)愛……就是你潛意識里想做的提案!兄弟你還不知道嗎?照照鏡子。就知道自己笑成那樣為什么想吐了!”
“借我面鏡子,謝謝。”我對鄰桌的女同事說。面對鏡子里那個同我相似的身影,我勾起了嘴角——那根本不是笑,那是比哭還難看的丑陋的一張臉,和這個世界一樣混濁。
曾幾何時,我剛步入這個社會,一心想著為人類做點好事,成天想著老弱病殘、自閉癥、艾滋病、漸凍癥。一次又一次被否決,被迫成為無業(yè)游民,我心中的一腔熱血被冷水潑得冰涼。于是,我開始奉承社會,直到自己變得渾濁令自己惡心。
我開始自我厭惡,在后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人格開始分裂。
主人格——我,分人格便是“他”,“他”是以前的我。
我靜坐在辦公椅上,不知過了多久,我自己淚流滿面。
“喂。出來!”我迫切地輕喊。
沒有回應(yīng),那個倔強(qiáng)的聲音好像我呼出的二氧化碳一般讓我無法尋找。我試著閉了眼,努力回到那片虛空,可怎樣都無濟(jì)于事?!安粫喜⒘税??”我又急又氣,可不知怎么辦才好。
一瞬間我很迷茫,正如我在選擇應(yīng)該用一腔熱血繼續(xù)生活下去,還是對社會阿諛奉承的一刻。這時,我真正感受到了自己十年來的巨大錯誤,現(xiàn)在,面前又是兩條路,我希望自己可以走上正確的那一條,哪怕路上困難重重。
我再沒有聽見“他”的聲音。然而我已尋到了“他”,在我的一腔更熱的熱血里,是“他”,“他”在流淌。
我仍記得剛步入社會的那天,微風(fēng)中帶了太陽的明亮,亦如今天,幾只快樂的鳥兒從微風(fēng)中穿過,穿過層層迷霧,便到達(dá)了燦爛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