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維 (中國錢幣博物館)
近些年的考古發(fā)掘出土了一些東漢時期的銀餅,不是裝飾品,更似有價值的白銀實物。現(xiàn)介紹如下。
湖南常德漢壽縣一座東漢磚石墓出土漢代金銀餅[1],發(fā)現(xiàn)時裝于一繩紋灰陶罐內(nèi)[2]。銀餅46枚(重約112-248g,直徑46-64mm),正面多粗糙不平,可見凹坑和氣孔,背面多有大小不等的塊狀凸起瘤狀物,中間則有一道形狀不規(guī)則的節(jié)梁,以及“五”等刻劃符號。
湖北襄樊樊城菜越三國墓出土銀餅1件,圓形,正面隆起,背面補鑄有不規(guī)則銀塊,直徑58、唇厚3mm[3]。銀餅背面中間有一道形狀不規(guī)則的節(jié)梁[4],與湖南常德東漢墓出土的銀餅極為相似。
這兩則考古材料說明,至遲在東漢時期,白銀被鑄成餅狀,具備財富儲藏功能,但這類背面有節(jié)梁的銀餅,直徑和重量都遠小于唐代銀餅[5]。通過比較湖南常德與銀餅同出的金餅,發(fā)現(xiàn)表面粗糙的金餅與銀餅具有相似的技術(shù)特征,不僅形狀不規(guī)整,而且正面有較多凹坑、氣孔以及凸起瘤狀物。根據(jù)對中國古代銀錠鑄造工藝的研究,用陶范澆鑄白銀,不論預(yù)熱與否,所得銀錠表面有穿孔氣泡,并分布大量不平整的顆粒狀凸起物[6]。上述銀餅與金餅的表面態(tài)相似,可能為相同的工藝鑄成。造成表面粗糙不平以及瘤狀物的原因,可能是使用了保溫性能較好的泥范(或用泥質(zhì)材料做成的凹坑)直接澆鑄,由于銀液很難快速冷卻,會一直沸騰,范(或泥質(zhì)空腔)內(nèi)流動性較差,不能自然凝固形成光滑整潔的表面。這些銀餅表面粗糙不平,有凹坑、氣孔,底部不規(guī)則塊狀凸起,說明其鑄造工藝并不規(guī)范,不排除是白銀坯料的可能。
襄樊樊城菜越三國墓銀餅(文物2010年第9期)
銀餅的使用,在文獻中有體現(xiàn)。如《三國志卷四·魏書四·三少帝紀第四》:“齊王諱芳,字蘭卿……(嘉平五年)八月,詔曰:‘夫追加褒寵,所以表揚忠義,祚及后胤,所以獎勤將來。其追封脩為長樂鄉(xiāng)侯,食邑千戶,諡曰威侯,子襲爵,加拜奉車都尉,賜銀千餅,絹千匹,以光寵存亡,永垂來世焉?!盵7]此處的銀餅為齊王賞賜有功者之物,是有價值的貴金屬財富,絹可以直接使用,銀餅除了可以打造為器飾,還可以交換到其他物品。
《南史卷五十三·列傳第四十三·梁武帝諸子》:“太清初,帝思之,使善畫者張僧繇至蜀圖其狀。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巂,西通資陵、吐谷渾。內(nèi)修耕桑鹽鐵之功,外通商賈遠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及聞國難,謂僚佐曰:‘七官文士,豈能匡濟?!葨|下,黃金一斤為餅,百餅為簉,至有百簉,銀五倍之,其他錦罽繒采稱是。每戰(zhàn)則懸金帛以示將士,終不賞賜。寧州刺史陳知祖請散金銀募勇士,不聽,慟哭而去?!盵8]這則史料說明白銀鑄成餅的形狀,可用于資助(或賞賜),說明銀餅是被認可的財富。
與黃金不同,白銀在戰(zhàn)國時期才開始較多的使用而且范圍有限[9]。到西漢時期,白銀器飾的種類更加多樣,使用范圍更廣,數(shù)量也遠多于戰(zhàn)國時期。這些銀器飾廣泛出土于全國各地的王侯墓葬(或窖藏、遺址),比如河北滿城劉勝墓[10]、江蘇徐州獅子山西漢墓[11]、徐州西漢宛朐侯墓[12]、西漢南越王墓[13]等。兩漢時期,白銀的金屬價值逐漸通過其廣泛的裝飾功能得到認可,數(shù)量眾多的白銀器飾本身就是財富儲藏。
結(jié)合考古資料和文獻記載,這些東漢銀餅也與金餅同出,說明當(dāng)時的白銀已不限于作為器皿、裝飾品,餅狀白銀并不是器飾,不僅可以作為財富儲藏,而且也可用于交換其他物資。
(對東漢銀餅考古資料的認識,得到了中國錢幣博物館周衛(wèi)榮館長的指導(dǎo),在此表示感謝)
注釋:
[1] 王永彪:《湖南常德出土一批漢代金銀餅》,《文物》,2013年第6期,66-73(+81)頁。
[2] 據(jù)文中報道,金餅8枚,有三種類型:AI式金餅呈雙層鏤空圓餅狀(重244克,直徑6.6cm,厚1.8cm),表面隆起,頂面中心部分呈方孔圓錢狀,周圍環(huán)繞盤曲的龍身,文中報道認為均是龍首,但從文中正面圖片來看,左方更似虎頭,龍身上均飾以鱗紋;底部內(nèi)陷,雖呈鱗片層疊狀,但也似堆積而成的蓮花瓣。AII式金餅也呈雙層鏤空圓餅狀(重192克,直徑6.5cm,厚1.95cm),表面隆起,頂面邊緣有5個長弧形鏤孔,以凸弦紋相連,中間四個方向各分布三個小圓孔,正中心一個圓孔;底部內(nèi)陷,表面龜甲狀紋飾明顯,正中心有一方框戳印。素面金餅(重約210-222克,直徑4.4-4.7cm),表面隆起,平底微凹,有小坑和氣孔。表面粗糙的金餅(重約210克,直徑3.9-4.9cm),形狀不規(guī)整,正面有大量凹坑和氣孔,有的還有較大的凸起瘤狀物。
[3] 襄樊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湖北襄樊樊城菜越三國墓發(fā)掘報告》,《考古學(xué)報》,2013年第3期,391-425頁。
[4] 該墓還出有銅錢10000余枚,絕大部分為“五銖”、還有“貨泉”、剪輪和綖環(huán)“五銖”;金餅1件,圓形,背面凸起,有坑洼,正面凹陷,光滑,有裂紋,刻銘“劉”、“足”、“九”等字,直徑6.4、唇厚0.4厘米(從文中所附彩圖來看,金餅的形狀及外觀特征與西漢金餅無差異)。
[5] 據(jù)統(tǒng)計,唐代銀餅直徑在9-16.5厘米,重量在400克以上,見金德平:《唐代銀餅考》,《金紫銀青:金銀錢幣的研究與收藏》,中華書局,2014年,13-14頁。
[6] 周衛(wèi)榮,楊君,黃維,王小塔:《中國古代銀錠鑄造工藝研究》,《中國錢幣》,2013年第4期,3-11頁。
[7] [晉]陳壽撰,[宋]裴松之注:《三國志》(第一冊)卷一至卷九(魏書一),中華書局,1992年,一二六至一二七頁。
[8] [唐]李延壽撰:《南史》(第五冊)卷五三至卷六七(傳),中華書局,1975年,一三三二至一三三三頁。
[9] 黃維等著:《馬家塬墓地金屬制品技術(shù)研究—兼論戰(zhàn)國時期西北地區(qū)文化交流》,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146-152頁、294-296頁。
[10] 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考古研究所,河北省文物管理處:《滿城漢墓發(fā)掘報告》(上),文物出版社,1980年,117頁。
[11] 鄒厚本,韋正:《徐州獅子山西漢墓的金扣腰帶》,《文物》,1998年第8期,37-43頁。
[12] 徐州博物館:《徐州西漢宛朐侯劉埶墓》,《文物》,1997年第2期,16頁。
[13] 廣州市文物管理委員會,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考古研究所,廣東省博物館:《西漢南越王墓》,文物出版社,1991年,209-2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