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元
英布起兵造反時,劉邦病重在身,臥床不起,他在病榻上召見薛公,聽取了薛公的意見后,稍事安心。又心思一動,打算讓太子劉盈統(tǒng)領諸將,領兵前往征討。
一連十來天,前方軍情緊急,群臣見不到皇帝,太子為出征的事情惶恐,呂后也見不到劉邦,長安城中,宮廷政府里,人心惶惶,惴惴不安。這時候,呂后的妹夫,莽漢子樊噲急了,徑直闖入宮中,進入禁內(nèi),不顧宦者的阻攔,一把推開劉邦寢室的門扉,只見劉邦躺在一位宦官的身上,昏昏欲睡。樊噲等人見狀痛哭流涕,呼喚劉邦說道:
“想當年,陛下與臣等一同起兵豐沛,打定天下,是何等的英壯。如今天下已定,陛下又是何等的疲敝啊!陛下病重,大臣們惶恐。陛下不見群臣,國家大事無從計議。眼前陛下臥床,獨枕一宦者,豈非要如此離開臣等而去么?陛下啊陛下,難道你忘了秦末趙高的事情嗎?”
經(jīng)樊噲等人這一番突如其來的刺激,萎靡的劉邦一下子來了精神,他笑出聲來,抬起身子,接受群臣的問候,宣稱明日上朝視事。得到消息的呂后,匆匆趕來見到劉邦,關切問候之后,按照四皓的方案,將太子不宜出征的理由一一呈述。呈述之余,忍不住流下淚來,哭泣哀求。
樊噲闖宮,劉邦的心情已經(jīng)轉(zhuǎn)換,動了親征的念頭。劉邦其人,最是自視英雄好漢,聽不得他人如何英雄的話,也受不得婦人的哀傷哭求,當他聽呂后說起英布勇不可當,太子駕馭不了諸將的話后,隨口罵道:“我早就知道這小子派不出去,你老子自己去。”呂后心中,一塊石頭落地。
劉邦親自部署諸將,傳檄天下,調(diào)兵出征。大軍出發(fā)之日,以蕭何為首的群臣都來送行,一直送到灞水西岸。張良病得不輕,強打起精神,渡過灞水到曲郵,扶病到軍中面見劉邦說:“臣下應當跟從,病重不能。楚人剽悍輕疾,希望皇上不要與他們硬碰硬?!?/p>
張良的意見,是說英布起兵北上東進,正在鋒尖銳氣上,希望劉邦別急速進軍迎擊,最好利用漢軍的戰(zhàn)略優(yōu)勢,步步為營,穩(wěn)扎穩(wěn)打,待到英布軍銳氣受挫以后,再集中兵力擊潰之。在曲郵,張良還建議任命太子劉盈為將軍,留守長安,統(tǒng)帥軍隊屯駐關中,保衛(wèi)首都地區(qū)的穩(wěn)定安全。劉邦一一聽取了。當即下令征發(fā)上郡、隴西、北地的車騎部隊,以及巴郡、蜀郡和長安地區(qū)的步兵三萬人,集中屯駐灞上,由太子劉盈指揮。
臨行前,劉邦還交代張良說:“子房啊,你雖然有病臥床,還是要強打起精神,為我輔導太子?!碑敃r,太子劉盈的輔導老師是太傅叔孫通。于是,劉邦下令,任命張良為代理少傅,與叔孫通一道,協(xié)力輔佐太子。經(jīng)過張良這一番苦心籌劃,劉盈不僅躲過了領軍出征的厄運,而且收獲了領軍鎮(zhèn)守首都地區(qū)的實權。從此以后,太子少傅張良為劉盈出謀劃策,也有了名正言順的名分。
淮南王英布,在六縣誓師起兵以后,立即揮軍東進,進攻劉賈的荊國。
荊國的三個郡,本是楚王韓信的領土。漢六年,劉邦逮捕韓信,廢除楚國后,將楚國一分為二,以南部三郡建立荊國,封劉賈為荊王。劉賈是劉邦的遠房表兄,早早從軍跟隨了劉邦,進關中入蜀漢。楚漢戰(zhàn)爭中,他領軍深入敵后,開辟第二戰(zhàn)場。垓下之戰(zhàn)前,他配合英布,策反楚國大司馬周殷成功,斷了項羽南撤的退路,參加合圍,擊敗項羽。劉賈其人,是劉氏家族中,難得的戰(zhàn)功累累的親屬。
不過,劉賈畢竟不是驍將英布的對手。面對英布軍的猛攻,劉賈無力做有效的抵抗,國都吳縣失守,潰退到北部邊境的富陵邑(今江蘇盱眙東北)時,被英布軍殺死。英布吞并了荊國,重新整編荊國軍隊,編入淮南國軍,軍勢大振,北上渡過淮河,攻克淮陰西進,直撲楚國都城徐州而去。
楚王劉交是劉邦的異母弟,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好詩書,喜文學,結(jié)交的多是文化人。自沛縣起兵以來,一直跟隨在劉邦身邊,進進出出,充當聯(lián)絡內(nèi)外的機要秘書,最是信任親密。漢元年,劉邦軍攻入關中滅秦,劉交被封為文信侯。
英布造反,領軍攻擊荊國。劉交聞訊,舉國動員,征調(diào)楚軍,在楚國南部的徐縣(今安徽泗縣北)和僮縣一帶(今安徽泗縣和江蘇睢寧)集結(jié)布防。劉交將部隊一分為三,各自駐守一地,構(gòu)成可以互相支援的犄角之勢,力圖阻止英布軍的快速推進。
有參謀勸諫劉交說:“英布勇謀善戰(zhàn),將士們都畏懼他。兵法上說,在本土作戰(zhàn),士兵們?nèi)菀滋由?。如果將部隊一分為三,一軍?zhàn)敗,另外兩軍就會逃走?!眲⒔徊宦牎9?,英布集中兵力,擊潰三支楚軍的一支,其余兩支楚軍,聞訊散逃,楚軍大敗。
英布大敗楚王劉交的時候,劉邦親自統(tǒng)領的漢軍主力,已經(jīng)進入楚國的蘄縣(今安徽宿州南)地區(qū)。漢軍遠道而來,劉邦記取了張良的意見,并不急于主動出擊,在蘄縣西南的會甄鄉(xiāng)庸邑停軍止步,修筑壁壘屯守,等待英布軍的進攻。果然,英布軍乘勝西進,迅速抵達會甄鄉(xiāng),在庸邑的漢軍壁壘之下擺開軍陣,要與漢軍決戰(zhàn)。
劉邦登上壁壘的高處,望見英布軍兵精馬壯,陣列嚴整,宛若當年項羽的軍隊。英布軍的如此陣勢,喚起劉邦與項羽多年苦斗的回憶,厭恨惡心,忍不住高聲喊道:“英布,我劉邦也待你不薄,何苦要造反?!币呀?jīng)豁出去的英布,高聲答道:“老子也想當皇帝”,干脆利落。
劉邦憤怒異常,與英布遙相對罵,宛若當年在滎陽,與項羽隔廣武澗對罵一般。不過,怒歸怒,罵歸罵,劉邦是能忍善謀的人,他始終沒有忘記張良的話,不與楚人爭鋒。一直等到齊王劉肥與齊相曹參統(tǒng)領的十二萬齊軍主力抵達后,方才下令對英布軍展開總攻擊。
庸邑壁壘之下,劉邦親自指揮漢軍酈商部隊從正面攻擊英布,曹參所統(tǒng)領的齊軍從東北方向出擊,灌嬰所統(tǒng)領的快速部隊從西北方向包抄,在優(yōu)勢漢軍的合圍攻擊之下,英布軍被徹底擊潰。庸邑戰(zhàn)敗的英布,從此一蹶不振,率領殘部逃亡,先渡淮河,后渡長江,最終死于鄱陽縣茲鄉(xiāng),又是一段英雄覆滅的歷史,已是后話了。
(摘自《國家人文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