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利勤
那天下班,我進入小區(qū)往家走,忽然聽到“嘭”的一聲響。我循著聲音,看到前面有五六個人在排隊,隊的前面是一個老人和一個小火爐,爐上還有一個標志性的小黑罐。不用問,那是在崩爆米花。
我出生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成長的過程雖不至于餓肚子,但家里日子過得緊,家長沒有多余的錢給我們買零食。再說,就算是有錢,村里的代銷點也沒有賣的。所以,我們最想過冬天了——冬天雖然冷,但那是農閑季節(jié),會有外鄉(xiāng)人來崩爆米花。記憶中,爆米花可是我們唯一的美味零食。
崩爆米花的一般都是五六十歲的老年人。老人雖然胡子拉碴,衣著破舊,但并不影響崩出米花的美味程度。老人拉著架子車不知從什么地方來,走村串巷,在一個地方崩幾天。等到沒人買了,他就換到下一個地方。我們自然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給我們帶來好幾天的快樂。
那幾天,我們一放學,就圍著老人的爆米花攤子轉。即便不買,我們也會呆呆地看上半天。他把一茶缸玉米倒進圓圓的小黑罐里,倒進一丁點兒糖精,然后蓋上蓋子,把黑罐架到小火爐上。坐下,左手拉風箱,右手搖黑罐。這時,是我們精神最集中的時候,我們都睜大眼睛,像注視魔術師一樣盯著黑罐。老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很隨意地把黑罐左搖搖,右搖搖。爐子里燒的是炭,淡藍色的火苗躥得很高,差不多把黑罐都包住了。老人一會兒就著火苗吸袋煙,一會兒往爐子里添鏟炭,一會兒看看壓力表。我們也會見縫插針地幫忙——替他拉幾下風箱,或者搖幾下黑罐。一想到自己也參與了爆米花的制作過程,就高興得好像過年收到壓歲錢一樣。
老人吸過幾袋煙,看看壓力表,覺得差不多了,就停下來,把一個前半截是鐵絲網,后半截是布的袋子對著黑罐口放好,對我們說:“要放炮了,你們跑遠點兒!”這也是我們見證奇跡的時刻。我們趕緊四散開來,或站在樹后,或躲在磚垛旁,或側過身子,大家一起捂住耳朵。隨后,“嘭”的一聲巨響,一股白煙升起,那金黃色的玉米由“粒兒”就變成了下黃上白的“花兒”跑進了袋子里。但也有幾粒飛到了袋子外。這些“落網之魚”就成了我們搶食的目標。我們吵鬧著,推搡著。搶到的人像得了一塊寶貝,來不及吹兩下就直接丟進嘴里,再砸吧幾聲——香香甜甜,酥脆極了。吃到的孩子一臉驕傲,像是凱旋的將軍,沒搶到的就只好等下一鍋了。不過,村里人都很大方,常常會把自家崩的爆米花抓出來幾把分給我們。那個小黑罐真是太神奇了,它簡直就是魔術師的百寶箱,能把一茶缸黃色的玉米,變成一籃子潔白的爆米花。
后來,農村的生活條件逐漸改善。崩爆米花的大爺再來的時候,有的人家里大米多,還會崩一鍋大米花,味道也很好吃。不過,家長怕我們上火,不讓多吃。再后來,經濟條件更好了。村民看到崩爆米花的大爺吃飯將就,還會給他端一碗飯,或者找?guī)准┎簧系呐f棉襖送他。小時候的記憶勾起了我的饞蟲。我循聲而去,決定再去看一次魔術表演,再吃一回爆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