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榮生

陣 雨

一群受驚的馬

急切地

從屋頂上跑過

那個夜晚

我正在讀《史記》

蹄聲

從漢字間傳來

外面

被雨淋濕的

蕓蕓眾生

都不是騎手

發(fā) 現(xiàn)

如果沒有玻璃

懸鈴木的枝條

就從秋天的窗口

伸進(jìn)來

風(fēng)雨中，搖曳

急切的姿勢

似乎有話要說

它一定察覺到

這些日子里

我的內(nèi)心

也在換季

大覺寺

有了大覺寺

嶺下茶場的雨滴都會誦經(jīng)

每一棵茶樹都是聽眾

東坡詩句焙制的陽羨雪芽

樂山，樂水，也樂民間

在紫砂壺的光陰里

峰回，路轉(zhuǎn)

寺院的圍墻外

我只能用世俗煮沸的河水

沏飲

并用梵音

勸慰一枚浮動著的

尚未入定的新茶

一把舊銅壺

用砂紙

擦拭經(jīng)年塵垢

顯露的青草黃

有拔節(jié)之聲

紋飾里的小僧

正在山澗邊汲水

返青的眼神

照亮心里

一處荒廢的茶園

朽 木

那些吹進(jìn)骨頭的風(fēng)

都靜了下來

那些滴進(jìn)年輪的鳴叫

都靜了下來

我為椿樹寫的謠曲

也在無言的悲憫中

閃了腰身

朽木上

一株寄生的草

像光陰里的

一道閃電

濁 雨

雨，漸止

云層變薄，泛白

欒樹的夾花果，大于一件喜事

人間，也開始明亮起來

漲了一宿的小河

平靜，澄澈

像我遇見的圣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