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福森
在一次縣文聯(lián)組織的平天山野外采風的活動中,我認識了扶貧辦的小楊,他給我講述了一個感人的扶貧故事。
一年前,小楊通過公招考試進了縣扶貧辦。去年開春,他接到了一個扶貧任務,扶貧對象是石嶺村的吳志福。
一看到“石嶺村”三個字,小楊的心里就發(fā)了毛——那是一個極其落后閉塞的小山村,路途遙遠,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一邊是深溝,一邊是大山。三年前,有兩個干部開車去那里開展扶貧工作,在半路摔下山溝,一個重傷一人當場殉職。
還好,小楊去的時候,路已經修好了。小楊到了石嶺村,在村主任老趙的帶領下,去見吳志福。
老趙一邊走,一邊喋喋不休地向小楊介紹三年前田副縣長到石嶺村扶貧的故事:就是在田副縣長的多方努力下,修好了這條路,可惜,田副縣長沒有看到路通車的那一天,她倒在了扶貧路上……
她是一個好人??!老趙感嘆道,眼睛發(fā)紅,聲音哽咽。
這條路應該叫“玉清路”。老趙說,田副縣長叫田玉清??缮厦鎱s說,不能用領導的名字來命名,他們起了另一個名——平安路。
政府是對的。小楊打斷了老趙的話,轉換了話題,問,老吳家里到底有多困難?能吃上飯嗎?
難!老趙說,田副縣長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指定老吳是她的扶貧對象,她帶領工作組來到老吳家,當時,田副縣長一看老吳家徒四壁,幾間破屋,漏風漏雨,里面黑咕隆咚的,田副縣長幾度落淚。她說,想不到,還有這么困難的群眾,是我們的工作做得不好??!
在老吳家,要拍幾張照片拿去存檔,屋里黑,看不清楚,工作人員叫老吳開燈,老吳拉了一下電燈開關繩子,電燈閃了一下,滅了,再拉,怎么也不亮。田副縣長叫他再開另外的燈,老吳說,沒了,唯一的一盞電燈。
說話間,就到了老吳的家。
那是怎樣的一個家??!老吳年近六十,面容蒼老,穿著破舊;一個跛腳的老婆,頭發(fā)蓬亂,像雞窩里的草,還傻不拉唧的,老吳年過五十才娶了她;一個半生不死的老娘,常年臥病在床,一年四季要打針吃藥;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去學校了,沒在家,小楊沒見到他們。
老趙說,老吳家比三年前好了一些;三年前,根本不成一個家,幸虧田副縣長來扶貧,好多了。
老吳帶老趙和小楊來到他家的沙糖橘種植地。三年前,田副縣長帶給老吳脫貧致富的第一個項目就是因地制宜種植沙糖橘。遠遠看去,十幾畝沙糖橘在瑟瑟的冷風中一片翠綠。
可走近了一看,小楊心里一陣拔涼,像大冬天雪水灌進骨子里去——這些沙糖橘,缺乏科學管理,一棵棵病怏怏的,像面黃肌瘦、缺乏營養(yǎng)的孩子。
老趙說,沒辦法,田副縣長去世后,一直沒有人來真正接替她的扶貧任務,上面來的人,走馬觀花一樣,拍個照轉個圈兒就走了。
小楊回到家后,翻箱倒柜找媽媽的書。
那是媽媽留下的種植沙糖橘的書,網購的。
在一個箱子里,小楊找到了厚厚的一沓書和筆記,還有一些復印資料,都是關于防治果樹病蟲害方面的書。
周末,一大早,小楊騎摩托車朝石嶺村出發(fā)了。
老爸問他,啥事那么急?
小楊說,看了老媽的書,我找到了老吳的沙糖橘問題所在了。
老爸說,啥問題啊?
小楊說,見了老吳再說。
小楊那幾晚睡得很晚,輾轉反側,不能成眠,眼前老是晃動著老吳病怏怏半生不死的沙糖橘——到底啥問題呢,不能茁壯成長?
突然,他靈光一現(xiàn),有了!
那是一種嚴重的根腐病和卷葉蟲、鉆心蟲。小楊問過幾個老種植戶,他們也說是。
小楊買了藥,一路長驅直入石嶺村。
此后,小楊一有空就奔石嶺村。
幾個月后,老吳的沙糖橘像大病初愈的年輕人,終于重新吐出嫩芽,煥發(fā)出勃勃生機。
第二年,老吳的沙糖橘掛果了,成熟時像一串串小小的紅燈籠掛滿樹,甚是誘人。
小楊日夜翻看老媽的書,一絲不茍地照著做,吸取老種植戶的經驗,想方設法要讓老吳的沙糖橘趕在春節(jié)時上市,掙一個好價錢。有了技術支撐,老吳的沙糖橘夠甜夠靚,摘一個來嘗,甜入心肺。
這時,一場大寒潮來襲,很多果場即將成熟上市的沙糖橘被霜凍打得七零八落,老吳的因為蓋上了塑料膜而幸免于難。
寒潮來襲前,小楊帶了幾個好友,和老吳不分日夜地給果樹蓋塑料膜,跟寒潮爭分奪秒搶時間……
年底,老吳的沙糖橘像光彩照人的新娘,閃亮登場,一摘下來,就被守候在田頭的水果批發(fā)商搶購一空。
老吳平生第一次拿到這么多紅艷艷的鈔票,有十幾萬??!那一刻,他哭了,撲通一下跪在小楊跟前,抱著他的腿,嗚嗚大哭。
小楊趕緊扶起老吳,跟著哭。
兩個大男人,在柑橘地里抱頭痛哭。
我以為他因感動而哭。
小楊說,我哭我媽。
你媽?
是,我哭她。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我媽。她如果還在,多好啊。我想,她的在天之靈,也會在那一刻被感動的。
再問,小楊什么也不說了。
后來,我才知道,小楊的母親就是田副縣長,田玉清。
在縣政府大院里,沒人知道,小楊就是她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