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學全
凌晨四點,老丁和秀英準時被鬧鐘從睡夢中叫醒,哈欠連天地穿好衣服,匆匆吃幾口東西。有時候是開水就饃,有時候是稀飯就饃,都是頭天晚上就準備下的。實在來不及,只好空著肚子,等消停了再吃。收拾停當,老丁兩口子就開上電三輪,頂著滿天星光,從出租屋出發(fā),到郊區(qū)的蔬菜批發(fā)市場進貨。
批發(fā)市場有二三十畝地大,每天天亮前,是這里最熱鬧也最繁忙的時段,在一盞盞或明或暗的燈光輝映下,一個個忙碌的身影穿梭其間,車輛的轟鳴聲,人的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不絕入耳。在城里賣菜的小商販,基本都在這里進貨,除過郊區(qū)的菜農(nóng)直銷的菜外,一些從外地運來的菜,大都集中在菜販手中。老丁兩口子常常是跑了東家跑西家,看貨的成色,對比價錢,貨比三家后,在這里批一袋土豆,在那邊裝一包青菜。遇上菜少的時候,來不及細想就得下手,否則被別人一哄而上搶光,只能干瞪眼。
太陽爬上山頭,老丁的三輪車也被各種菜裝得滿滿當當了,兩口子便開上三輪車去菜市場。三輪車通常是老丁駕駛,秀英則小鳥依人地坐在旁邊。三輪車的駕駛座本來是給一個人設計的,兩個人坐上去后,座位就顯得格外促狹。老丁手握三輪車把,身子歪向一側,秀英為了不妨礙老丁駕駛,也把身子歪向另一側。從對面看過來,顯得有些別扭,也有些滑稽。好在,從批發(fā)市場到他們賣菜的市場只有十來分鐘的路程?;氐讲耸袌?,老丁兩口子吭哧吭哧將一包包的菜搬到攤位上,分類擺上菜案。芹菜青,茄子紫,番茄紅,西葫蘆鮮嫩滴翠,看著十分誘人,賣相十足。
忙完這一陣,要是趕早市買菜的人還沒來,老丁就提上水壺,去市場一角的開水房打一壺開水回來,從貨架下面取出他的大號水杯,丟進去一撮茶葉,沖泡上一大杯濃茶。點上一支煙,吹著茶葉末,吸溜吸溜喝著茶,兩眼留意著市場里的動向。
這是老丁和秀英進城后的新生活。
原先,他們在鄉(xiāng)里種地,沒打算進城,也沒想過做生意。過年的時候,老丁參加了一個初中同學的聚會,幾個早年間就進了城的同學,如今已是腰纏萬貫,住著大房子,出門開好車,抽煙喝酒更是挑貴的??吹絼e人發(fā)了家致了富,老丁坐不住了,他也想進城??墒?,一沒技術,二沒資金,進了城能干啥?跟土地打了半輩子交道,猛然要離開土地,他感覺茫然無措。同學建議他,實在沒有別的出路,可以去賣菜,雖然忙點累點,但不需要太多資金,更不需要技術含量,只要眼勤嘴勤會算賬就干得了。開春后,老丁帶上秀英進了城,在菜市場租了個攤位,開始了他們的賣菜生涯。
老丁抽煙喝茶的功夫,買菜的人們也三三兩兩地來了??吹接腥藖碣I菜,老丁和秀英的臉上便堆起了笑容。有人問菜的價錢,他們會一邊報價,一邊笑瞇瞇地拿起一棵菜,在來人的眼前晃上一圈。嘴里會說,這是今天的新菜,你看,多新鮮啊!來人往往會被他的熱情打動,腳步不再往前邁,伸手拿起了攤上的菜??吹絹砣四闷鹆瞬耍隙』蛘咝阌⒈憷鞯剡f上一個裝菜的袋子。在顧客挑菜裝菜的時候,他們也不會閑著。要是顧客買的是蘿卜,而蘿卜旁邊正好是韭菜,他們會給顧客介紹,今天的韭菜是大田菜,比比溫室的有味。要是顧客買了茄子,他們就順勢推薦茄子旁邊的辣椒和西紅柿,顧客的注意力自然會順著他們介紹轉向其他的菜。有的人本來沒打算買那種菜,或者還想買點別的菜卻沒想好,聽了他們的推薦,或多或少都會買一些。
沒人買菜的空當,老丁兩口子就把菜案上翻亂的菜整理歸置一下,不夠的再補上一些。而后坐在菜案后面,喝點茶,或者跟左鄰右舍的攤主聊天,話題大多都跟菜有關。老丁兩口子在鄉(xiāng)下時每年都種菜,但僅供自己家吃,吃不完的菜,便拿去喂了雞啊羊啊豬啊,有的菜則爛在地里,或者扔掉,從來沒想過拿菜換錢?,F(xiàn)在進了城,專門擺攤賣菜,才發(fā)現(xiàn)菜原來那么值錢,呵呵,以前在鄉(xiāng)下不知把多少錢都白白扔了!
老丁有兩個孩子,兒子在外地上大學,女兒在城里上高中。女兒的學校離老丁住處不遠,女兒晚上住在學校,但在家里吃飯。每天飯點臨近,秀英便回家去做飯。他們天天賣菜,但家里從來不吃當天的新菜。秀英回去做飯,總是用塑料袋把隔天賣不動的菜帶回家。這才他們看來是理所當然的,沒人要的菜,自己不吃,只能放壞,當垃圾扔掉。
秀英回家做好飯,跟女兒吃過飯后,再拎著飯桶來給老丁送飯。女兒周末休息的時候,秀英做好飯,就讓女兒先給老丁送過來。不管什么飯,老丁都吃得很香,隔著一兩個菜攤,都能聽到他呼嚕呼嚕吃飯的聲音。有人看到他吃得那么香,隨口問一句,老丁,吃的啥飯?老丁抬起頭,笑瞇瞇地說,炒菜米飯?;蛘哒f,菜拌面。低下頭,繼續(xù)吃飯,臉上帶著幸福的表情。
老丁兩口子賣菜,秤上從來不做手腳,遇到三毛兩毛的零頭,他們便會主動舍棄,只收整數(shù)。不像有的攤販,為了湊個整數(shù),總是在顧客稱好的菜袋里又添進去一兩棵菜,雖然達到了多賣出菜的目的,卻容易引起顧客不滿。有的人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會覺得別扭。若是遇上性子直的人,可能會因為攤販多放的這幾棵菜憤而離去。因為這些細微的差別,老丁菜攤前的回頭客總是比別人多。
剛進城那陣子,老丁心里沒底,不知能不能在城里站住腳跟,便在城中村租了一間平房,房子小,租金自然也低,但空間狹小逼仄,只能放一張雙人床和幾樣簡單的家具,多一個人都顯得擁擠。女兒周末回來后,只能在沙發(fā)里湊合。
幾個月后,兩個孩子都放假回來了,原來的平房一家人顯然沒法繼續(xù)住,老丁便重新租了一套兩居室的單元樓,他和秀英住一間臥室,兒子住一間臥室,女兒自告奮勇,在客廳里支了一張床。這樣一來,一家四口住著就寬敞多了。假期里,兩個孩子沒事干,便時常來菜攤幫忙。有時候,兒子早早起床,跟老丁去批發(fā)市場進菜,秀英便直接去菜市場守攤。有了兩個孩子的幫忙照看攤點,老丁兩口子輕松多了。有人叫秀英去逛街,她便欣然前往。
兒子開學走后,家里就空出了一張床。老丁兩口子好客,鄉(xiāng)下的親戚來城里串門,他們通常會留下來過夜。老丁愛喝兩口,來的若是男客,老丁晚上定要招呼他喝幾杯,秀英便在一旁陪著聊天。若是女客,則大家一起邊看電視邊聊天,說些鄉(xiāng)下的事情,聊些城里的見聞。
秀英的弟弟軍英,結婚沒幾年就離了婚,一個人帶著女兒過日子。軍英看到姐姐兩口子在城里站穩(wěn)了腳跟,便也帶著女兒到了城里。可是,軍英在鄉(xiāng)里懶散慣了,又沒有一技之長,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掙的那點錢,又要交房租,還要送女兒上幼兒園,一月跟不上一月。秀英心疼年幼的侄女,時常把侄女接回來,給孩子洗個澡,換上干凈衣服,還給她買過幾件新衣服。有好幾次,軍英沒錢吃飯,跑來找姐姐要錢。秀英心軟,背著老丁偷偷給他錢,不多,也就一兩兩百。老丁對小舅子雖然有看法,但并不嫌棄,每回軍英來到他們家里,必定好吃好喝招待。軍英見姐姐家里有張床空著,索性帶著女兒住下不走了。
家里憑空多出來兩個人,老丁一開始還能勉強容忍,時間一長就不樂意了。老丁跟秀英說了幾次,讓她弟弟回自己的住處。軍英是因為沒錢交房租才厚著臉皮搬到姐姐家來的。軍英的情況秀英是知道的,她不好意思拉下臉趕弟弟走,更不忍心親弟弟流落街頭,就三番五次跟老丁打馬虎眼。老丁畢竟是當姐夫的人,也不想狠下心跟小舅子翻臉,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日清早,秀英沒有去菜市場,直到晚上收攤也沒見人。一連三四天,秀英都沒出現(xiàn)在菜市場。老丁一個人進進出出,忙忙碌碌打理著菜攤,有時候過了飯點也吃不上飯,只好午間在沒人買菜的時候,去市場外面的小飯館吃飯。有人問老丁,這幾天怎么不見他老婆?老丁頭也不抬,甕聲甕氣地答一句,家里有事,她來不了。便不再理對方。問話的人知趣,也住了口。
秀英再次出現(xiàn)在菜市場的時候,人們發(fā)現(xiàn),她的額頭上多了一道疤。盡管她特意把頭發(fā)梳過來遮掩,那疤還是顯得很扎眼,像一條毛毛蟲趴在額頭上。賣菜的時候,秀英跟老丁配合得還是那么默契,但在跟人說話的時候,眼神卻是飄忽不定的,似乎在有意躲避著什么。有人斷言,秀英額頭的那條疤是老丁的杰作!可是,老丁兩口子來市場一年多了,從沒見他們兩口子拌過一句嘴,也沒見他跟別人紅過臉,怎么會一下子就動起了手呢?一定有事!看秀英額頭上的疤,傷得肯定不輕。如此說來,老丁也是個狠角色,咋就沒看出來呢?有道是人不可貌相,以后跟老丁打交道可得防著點,這家伙,出手狠著呢!
謎底是在后來解開的。
那天晚上,老丁兩口子收攤回家后,軍英也從外面回來了,還拎回來一瓶酒,幾樣下酒的小菜,非要跟老丁喝幾杯。老丁那天本來不想喝酒,但又抹不開面子,怕小舅子說自己對他有意見。兩人邊喝著酒,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老丁本來就對小舅子懷有芥蒂,喝了些酒后,沒忍住數(shù)落起了小舅子,說他年紀輕輕的不該混日子,應該趁著年輕學一門技術,找份穩(wěn)定一點的工作,養(yǎng)活他自己和女兒。小舅子年輕氣盛,認為姐夫話里有話,瞧不起自己。兩個人話不投機,三言兩語就吵了起來。
秀英看到這兩個人互不相讓,就勸軍英,讓他少說兩句,不要跟姐夫頂嘴,姐夫說這些話也是對他好。軍英卻不認為姐夫是為他好,他認為姐姐應該向著自己,卻反而幫姐夫數(shù)落他,便一把推開姐姐,讓她少管自己。秀英見勸不住弟弟,就去拉老丁,說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早起,讓他回屋睡覺,也被老丁一把推開。
秀英偷偷給軍英錢的事,老丁其實早有察覺,只是不想引起矛盾,便一直沒有吭聲?,F(xiàn)在既然吵起來了,便毫不留地情抖摟了出來。軍英為了維護姐姐,矢口否認有這回事,反罵老丁是小肚雞腸,血口噴人。老丁一聽軍英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抓起桌上的酒瓶要打軍英,軍英撲上來把老丁按倒在沙發(fā)里,掄圓了拳頭要打老丁。秀英怕軍英傷了老丁,去拽軍英的胳膊,被他一把推開。秀英腳下不穩(wěn),一個趔趄栽倒,頭恰巧磕在了桌子角上,血頓時流了出來。兩個男人見狀,都住了手。老丁趕緊拿來一塊毛巾按在秀英額頭,下樓開上三輪車帶秀英去醫(yī)院縫針。回來后也是深夜,家里不見軍英和他女兒。秀英擔心弟弟沒地方去,打他電話,一直沒人接。秀英一晚上沒睡好。后來接到軍英短信,說他在朋友家住下了,還說他再也不來姐姐家了。
老丁兩口子仍然每天早出晚歸。不過,自那件事情發(fā)生后,老丁把賣菜的錢看得很緊,賬也算得很仔細。以前,他們每天晚上收攤時才會點一下錢。現(xiàn)在,老丁隨時都會點錢,只要看到錢匣里有一百元的大鈔,他就會裝起來。生意上的一切賬務往來,老丁都不讓秀英插手。秀英要買衣服,或者買別的什么,只能向老丁伸手。
軍英果然再沒登過老丁家的門。秀英惦記侄女,過一段時間就把孩子接到家里來住上幾天,走的時候再給買一大包零食。在孩子身上花錢,老丁沒有意見。他就是不希望秀英慣著弟弟,老大不小的人了,再這樣下去一輩子就廢了!
常在老丁菜攤上買菜的一個顧客,漸漸跟老丁兩口子熟悉后,得知他們還供著兩個學生,家里開銷大,就給他們介紹了兩個大客戶,一家供應著四五十人午餐的職工食堂和一家飯店,都在城郊的工業(yè)園區(qū),相隔不遠。這兩個客戶的需求量都比較大。每天下午,對方就把次日需要的菜的種類和斤兩告訴老丁。次日上午,老丁和秀英分類備齊后,老丁便開上三輪車送過去。有時候一趟拉不上,就得送兩趟。有了這兩個大客戶,老丁兩口子賺的錢比以前多了,自然也就更忙了。
那天,老丁從工業(yè)園區(qū)送菜回來,看到錢匣里的錢不但沒多反而少了。老丁臉上的笑容頓時不見了,口氣硬邦邦地問秀英,錢匣里的錢是怎么回事?秀英整天被老丁防賊一樣地防著,心里早就不是個滋味了,這會兒又被老丁用審賊一樣的口氣問話,她就是脾氣再好也會生氣。秀英看都沒看老丁,氣哼哼地回敬道,我養(yǎng)小男人了,偷野漢子了,你滿意了吧?老丁一聽秀英這口氣,分明在跟自己抬杠,一股火蹭蹭蹭便竄了上來,直沖腦門。老丁拿手指著秀英的臉說,你再說一遍!秀英不懼老丁,把剛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嗓門也更大了,引得左鄰右舍的目光都朝這邊聚了過來。
老丁活了半輩子,哪里受過這窩囊氣,還是當著市場里那么多人的面。老丁感到他的臉被秀英當眾踩在了腳下,火燒火燎的,沖過去啪地給了秀英一個大嘴巴子。秀英原本白皙的臉上,立刻印出了幾道紅印子。秀英跟老丁過日子二十年了,在鄉(xiāng)里的時候,不管生多大的氣,老丁都沒對她動過手,即使她跟婆婆鬧了矛盾,老丁也多是向著她的。冷不防挨了老丁一巴掌,火辣辣地疼,秀英一只手捂著臉,一只手老鷹爪子一樣撲上去要抓老丁的臉,被老丁一巴掌打開。秀英嘴上連珠炮般罵著老丁,你個王八蛋,長能耐了,學會打老婆了。秀英個頭小,力氣上更不占優(yōu)勢,但又不愿輸給老丁,便抓起菜案上的菜砸老丁,把菜扔得到處都是。有人看不下去了,跑過來勸架。老丁說,你不要管,今天我就要教訓教訓這個臭婆娘。秀英也說,你讓他打,打死算求了。勸架的人眼看勸說無用,只好住了嘴。
不知是誰報的警,兩個警察天降一般出現(xiàn)在老丁的菜攤前,喝令他們住手。老丁兩口子乖乖住了手。只見老丁頂著滿頭菜屑,一只襯衣袖子被拽脫,像張開的嘴巴,露著肩上的肉。秀英也是披頭散發(fā),衣服不整。兩口子都像是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潰兵散勇。
其中的胖警察問了老丁兩口子的姓名,瘦警察則打開本子記錄下來。胖警察又問他們打架的原因。老丁一開始嘴硬,說我們兩口子的事,不用警察管。胖警察口氣嚴厲地說,你們在公共場所打架,擾亂公共秩序,是違法的。老丁還嘴硬,說我又沒打別人,違的什么法?胖警察訓斥道,你老婆又不是你的私人物品,怎么能隨便打?打老婆屬于家暴行為,這回你該懂了吧?老丁這下沒話說了,耷拉下腦袋,蔫蔫地僵在了那里。胖警察再次問他們?yōu)槭裁创蚣?。老丁的臉上趕緊堆起笑容,說也沒什么事,就是一些小矛盾。胖警察說,小矛盾是什么矛盾。老丁低下頭,聲音很小地說,能不說嗎?秀英也說,我們兩口子的矛盾,我們自己能解決,你們能不能不問?胖警察說,你們能解決為什么要報警,拿警察當猴耍嗎?秀英說,不是我們報的警。胖警察再次問,你們?yōu)槭裁创蚣埽啃阌⒖纯醋笥覈^的人,不好意思說,就說你們別問了,都是家務事。胖警察說,你們要不愿意說,就跟我們?nèi)ヒ惶伺沙鏊P阌⒁詾榫煲ダ隙?,趕緊討好地說,他是我男人,他打我,我愿意。秀英的這句話,差點把警察惹笑。胖警察板起臉說,你愿意也不行,他打你就是侵犯人權。秀英帶著哭腔說,我家里還有兩個上學的孩子,你們把他抓起來,誰管我的孩子?
其時,恰逢下班時間,順路到菜市場買菜的人紛紛站下看熱鬧,一些攤販也聚攏過來,把老丁的菜攤圍得嚴嚴實實。聽說警察要抓老丁,大家紛紛站出來替他求情。胖警察見這么多人替老丁說話,便說你們都散了吧,誰也沒說要抓他。圍觀的人群呼啦一下散了。胖警察隨即教訓了老丁兩口子幾句,瘦警察在本子上做了記錄,然后便開上車走了。
攤販們回到各自的攤位后,眼睛一直沒離開過老丁的菜攤。警察走后,秀英把衣服整理好,又把亂糟糟的頭發(fā)梳了一下,便氣呼呼地背起包走了。菜案上的菜,被秀英扔得亂七八糟。老丁把扔在別處的菜撿回來,規(guī)整了一下,蓋上被單,也離開了菜市場。
看著老丁兩口子丟下菜攤走了,左鄰右舍都很納悶。剛剛老丁不在的時候,市場管理員來收管理費,秀英便從錢匣里取錢交了費,因為都是五塊十塊二十塊的小票子,當時管理員問她能不能給五十一百的。秀英還開玩笑說,讓他多數(shù)數(shù),練練手上的功夫。你說秀英也真是的,交了錢手里有票據(jù),給老丁看不就得了,何必呢?再說這老丁吧,干嘛要把錢盯得那么緊,跟自己老婆還鬧得那么生分?兩口子說翻臉就翻臉,看來他們平日的和睦都是裝出來的,其實矛盾深著呢!
次日清晨,老丁兩口子按時出現(xiàn)在了菜市場。老丁的襯衣袖子已經(jīng)縫了上去,秀英頭發(fā)梳得光溜溜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兩口子把菜從三輪車上搬下來,按順序把每樣菜碼放在菜案上,芹菜青,黃瓜綠,豆角長,茄子紫……有人來買菜,他們照例臉上堆起笑容,客客氣氣地招呼顧客。賣菜的時候,兩口子配合默契,絲毫看不出有什么矛盾。
嘖嘖,瞧人家兩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