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開
勃勃小編:一篇好文如同一道好菜,各家有各家的味道,但須色香味俱全。正如《收獲》雜志編輯部主任、副編審葉開所說,真正的好作品當然是芬芳的。葉開還是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他的作品語言風格獨特,幽默有趣,被評論界稱為“上海的王朔,中國的拉伯雷”。那么如何寫一篇好作品呢?我們跟著葉開先生學習一下吧。
《聊齋志異》里有一篇有名的文章,叫《司文郎》。一個失明老和尚,用鼻子聞燒過的稿子,就能知道作品的好壞。幾個書生,上考場之前一起找到他,想知道自己的作品到底怎么樣。叫余杭生的南方才子先燒了些大師的作品。老和尚聞后大聲說:“味道太好了,簡直是渾身通泰,好文章?!苯又?,余杭生把自己的作品焚燒了。老和尚一聞就叫:“這是誰的作品?簡直讓我上吐下瀉,太惡心了?!钡Y(jié)果,余杭生中舉,回去找老和尚,問:“現(xiàn)在究竟怎樣?”老和尚說:“那不是我的錯。不妨把考官們的文章各取一篇用火燒掉,我就知道誰是你的老師。”余杭生照做。焚燒到其中一篇,老和尚大叫起來:“簡直要吐了,完全受不了,這一定是你老師寫的?!?/p>
文章好壞“氣味”不同,真正的好作品當然是芬芳的。我們沒有老和尚那樣的神奇能力,但也有方法。
第一,就是語言。意大利文學大師伊塔洛·卡爾維諾說過:“準確,是最優(yōu)美的語言?!闭Z言的準確,能夠有效帶動、生動靈活地呈現(xiàn)所提到的場景。
卡爾維諾的名作《分成兩半的子爵》寫梅達爾多子爵所到之處,都留下“一半”的痕跡:“仆人們就這樣從田野上找到森林里,他們看見一個切成一半的蘑菇,半個石菌,隨后又是半個石菌,半個有毒的紅菌。他們繼續(xù)向森林中走去,不時看見一個個蘑菇從地面冒出來,只有半邊把和半個頂?!?/p>
這段話,使用的是描述性語言,不帶有強烈的情感色彩。但它呈現(xiàn)出來的,是一個很生動、很特別的場面,帶出感很強。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里談到,詞有隔與不隔,就是隔開與不隔開的感覺。比如,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這就是不隔。因為,你一看,發(fā)現(xiàn)荷葉就在你面前。所以準確的語言就是不隔的語言。
第二,是細節(jié)。一個生動精彩的細節(jié),對讀者的打動效果要超過大篇大段的冗長描述。
余華的《許三觀賣血記》有這么一個細節(jié):許三觀的家里沒吃的了,餓得躺在床上,靠忍耐度日。他有三個兒子,分別叫一樂、二樂、三樂。一天晚上躺著挨餓,三樂先受不了了,說爸爸我要吃紅燒肉。許三觀說,好吧,爸爸來給你做紅燒肉,我們先拿出一塊上好的五花肉,切三片,用水汆了,煮熟,上鍋蒸……接著二樂說,爸爸我也餓了。他說,你想吃什么?二樂說,我也想吃紅燒肉。他又如法炮制,講了一模一樣的做肉過程。話還沒說完,一樂說,我也要吃紅燒肉。許三觀說,你們這些孩子怎么都要吃紅燒肉?
描寫?zhàn)囸I,它不正面寫,而是通過烘托的方式呈現(xiàn)出來,一個細節(jié)勝似十萬字,這就是細節(jié)的力量。
第三,是真情實感。真情實感是跟你的生命、你的經(jīng)歷,發(fā)生直接聯(lián)系的。蕭紅的《呼蘭河傳》有非常多好例子。
小說一開頭就寫,呼蘭河城里有個大泥坑,什么人都要經(jīng)過那里,要么繞過去要么跳過去要么順著墻爬過去,也有人冒冒失失沖過去就陷到那里,要找好多人把他抬出來。就是這么一個大泥坑,從來也沒有人想過把它填平,沒有人想過,去對它做點什么,它就這樣日復(fù)一日,月復(fù)一月,年復(fù)一年存在在這里。蕭紅說:我也是走過這個泥坑的那么多人中的一個。
她就生活在這樣一個具體的、栩栩如生的小城。它所誕生出來的一草一木,都跟她的生命發(fā)生直接的關(guān)系,我們就稱之為真情實感。
寫一篇文章,我們就要注意到這三個方面。
(王傳生摘自《葉開的深夜書桌:寫作!天天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