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博

陜南有兩個城中村——康杜村和小居安村。早在十余年前這里本是一片菜地，村民們每日種地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沒過幾年“西部大學(xué)”來此征地，加蓋新校區(qū)，按一畝地六百元給村民作為補(bǔ)償。村民心中竊喜，一番討價還價后很快達(dá)成了協(xié)議，自己的身份也從之前的農(nóng)民變成了城中村小市民?？粗暗牟说匾惶焯斓刈兂伤嘟ㄖ?，一棟棟樓拔地而起，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涌入這里。一向靠土地吃飯的村民失去了之前的經(jīng)濟(jì)來源，當(dāng)初賣掉的土地如今價格翻了十多余倍，六百元一畝賤賣，如今一平卻要一萬多才算贖回。怨聲載道之下的村民只得紛紛思考如何逐利，而他們面對的群體卻變得越來越復(fù)雜——學(xué)生、高校教師，還有謀準(zhǔn)學(xué)生生意的外來淘金者?；靵y與迷失之下，一場逐利游戲由此展開……

丁杰：河南偃師人，外來戶，二十九歲。早些年來西安打工，從事餐飲行業(yè)。為人老實本分，但遇事愛鉆牛角尖。憑著自己的吃苦耐勞，很快積累了一定的財富，在小居安村盤下了一家店面并在此安家立業(yè)。

鈔濤：陜西榆林人，外來戶，二十四歲。丁杰的老婆，幫助丁杰一同看店，為人實在沒有心眼兒。

張峰：西安康杜村人，本地土著，三十歲。健談，粗中有細(xì)，嗜酒投機(jī)。早些年家里拆遷后仗著地多，除了拿了一筆賠款之外還分了一套門面房。每日游手好閑，靠著房租過日子。

王鑫：西安小居安村人，本地土著，二十三歲。家里拆遷后因為拿不出來土地證明一直沒有收到政府的任何補(bǔ)償，幾次上訪均無果后，村長無奈分了一套十五平米的小隔間供他勉強(qiáng)度日。他好吃懶做，只有一個在外打工的哥哥，每個月靠著問哥哥討要些生活費過活。

一

午后，大片的陽光穿過厚厚的樹葉，知了嗡嗡地叫著惹人心煩。王鑫依坐在樹下，手拿一瓶二鍋頭，悶一口酒，看著背后學(xué)校大門里進(jìn)進(jìn)出出的學(xué)生，嘴里喃喃著：“建什么學(xué)校，我的房子都是讓你們這些人占的！”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沖著路邊準(zhǔn)備過馬路的學(xué)生怪吼一聲?？粗鴮W(xué)生們被嚇得散開一條路，他得意一笑，往馬路對面走去。

王鑫走進(jìn)一家黃燜雞店鋪，屁股往椅子上一坐，就好像這店是他開的一樣：“嫂子，拿個大份兒，先上倆涼菜?！?/p>

鈔濤看看王鑫滿身酒氣，不住地皺眉：“你咋又來了……上次的帳你還沒給我結(jié)?！?/p>

王鑫擺擺手，嬉皮笑臉地看著鈔濤：“嫂子，你這話說的，我還能短了你的錢不是?！?/p>

鈔濤正猶豫著，門口又來了一波客人，她趕緊去招呼了。

王鑫起身自己去夾了兩盤涼菜：“嫂子，飯快點給上啊?！?/p>

鈔濤招呼完客人，無奈拿了一個大份黃燜雞放在王鑫面前。

王鑫拿起筷子就開始吃：“嫂子，再拿一瓶二鍋頭?！?/p>

鈔濤皺眉：“別喝了，你天天在我這里喝酒，生意還怎么做？”

王鑫只顧低頭吃：“你生意這么好，那不是多虧了前幾年我家在這片地上施的肥足么，哈哈。”

鈔濤邊收拾桌子邊說：“唉，你這沒分到地，也不能總到我這里來抱怨啊。”

王鑫突然提高了嗓門：“對！沒我的地，就怨那些王八蛋！不怪你們，怪不得你們?！?/p>

鈔濤擺擺手：“行行行你快吃吧?！?/p>

王鑫邊吧唧嘴邊問：“嫂子，杰哥呢？又給那王八蛋送禮去了？”

鈔濤小聲說：“唉，你別亂說話。”

王鑫：“怕啥嘛，我都聽村里人說了，那瓜娃馬上要派人把洞補(bǔ)住了?！?/p>

鈔濤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扔，一臉的不高興：“誒，還不是康杜村的人鬧的，居然還說是怕影響學(xué)生的安全，我看就是他們覺得影響自己的生意?！?/p>

王鑫：“哈哈哈哈洞真封住，別說你們了，我們村的人都讓不了他?！?/p>

鈔濤嘆了口氣：“你也就嘴上說說，真封住能咋，畢竟娃們的宿舍還是離那邊近?！?/p>

王鑫吃完抹抹嘴：“別慌嫂子，這都封封開開多少次了，洞不還在么？你說那學(xué)校保衛(wèi)科的狗屁科長，當(dāng)初還是我們村選他出去的，現(xiàn)在咋就不向著自己村做事了呢！”

鈔濤冷笑一聲：“這人呀，為了利益，什么事兒做不出來？”

鈔濤看見王鑫吃完飯準(zhǔn)備走，追出來說道：“唉，你這兒二十，還沒給錢呢?！?/p>

王鑫又開始了嬉皮笑臉：“我沒錢，嫂子你要不打110吧?！?/p>

鈔濤氣得直跺腳：“唉，你個瓜娃子，打110有啥子用？”

王鑫把喝剩的酒瓶一扔，走出飯店：“哈哈哈哈是么啥子用，走嘍嫂子。”

二

隔壁的康杜村，關(guān)中漢子們一個個光著膀子，脖子上披著一個白色的毛巾，時不時往臉上抹兩把。幾個大老爺們正圍坐在一個桌子前面打撲克，瓜子皮和叫罵的吐沫星子飛濺。

張峰把手中的撲克一扔：“不玩了不玩了，每天就是給你們這些‘錘子’白扔錢?！?/p>

村民：“別么峰哥，今天才這點兒就輸不起了？”

村民：“峰哥你這家大業(yè)大的，啥時候怕輸過？”

張峰：“去去去，你們懂個屁?！?/p>

村民：“人家峰哥，是怕把拆遷補(bǔ)回來的房子都輸進(jìn)去，慫了哈哈哈哈?！?/p>

張峰：“咋，這房子就是我的底兒！餓死了，也不知道吃點兒什么好?！?/p>

村民：“去小居安村來份黃燜雞?！?/p>

張峰：“那玩意兒有啥吃的，還不如吃碗面實在?！?/p>

村民：“這你就土了，隔壁村子那店，趕飯點兒過去都要排隊?！?/p>

張峰眼珠轉(zhuǎn)轉(zhuǎn)，用毛巾擦擦汗，若有所思：“是？那我過去看看?！?/p>

三

張峰收收牌，從學(xué)校西門走進(jìn)去，再從操場的洞鉆出來，對面就是黃燜雞米飯店。張峰哼著小曲，走入店內(nèi)。

張峰：“哎，來一份黃燜雞。”

鈔濤：“好的，來了，大份小份？”

張峰看看墻上貼著定價單，嘴里念叨著：“大份二十五，小份十五，這玩意兒還挺賺錢……”

張峰：“大份小份有啥區(qū)別??？”

鈔濤：“大份肉多點兒，小份一般女生吃的多?！?/p>

張峰：“行，來個大份吧。”

鈔濤轉(zhuǎn)身去給張峰準(zhǔn)備飯，張峰看看這位老板娘，一米六三的身高，頗有幾分姿色，一個人招待客人，擦抹桌子真是有些可惜了。看罷，他又四處打量這個店鋪。店鋪并不大，大概七十來平米，差不多擠十來桌的樣子?？赡苁抢习迥飼蚶?，收拾得井井有條，顯得倒也干凈。

張峰：“老板娘，你這平時生意咋樣啊？”

鈔濤：“還可以吧，就是每天中午晚上學(xué)生多點兒?！?/p>

張峰：“都可以坐滿嗎？”

鈔濤：“別說坐滿了，人多的時候還要排隊呢。”

張峰抹抹嘴，露出貪婪的表情，再次打量這店面：“哦……那生意還真是不錯，一個月也能掙不少錢吧？”

鈔濤：“生意是還可以，但操心也得不少啊，客源一直不穩(wěn)定?！?/p>

張峰：“嗯？這么多學(xué)生還不夠嗎？”

鈔濤：“這是學(xué)校門口有個洞在，哪天這個洞被填住了，學(xué)生過來就不方便了，就不知道他們愿不愿意跑了。”

張峰：“倒也是，估計學(xué)生就都去康杜那里吃飯了?！?/p>

鈔濤皺皺眉頭，看看門外，若有所思，感慨道：“是啊……別拆就好了?！?/p>

張峰想了想，又問到：“那這店鋪，就你一個人在開？”

鈔濤：“不是啊，我和我老公一起在做?！?/p>

張峰：“你老公？那他呢？怎么就你一個人在這兒打理？”

鈔濤有些不耐煩地回答：“唉，你這人怎么話這么多，他在外面跑關(guān)系呢?！?/p>

張峰：“有啥關(guān)系可跑的，一個老爺們讓女人這么累，真不像話。”

鈔濤撇撇嘴沒接話，看張峰快吃完了，過來準(zhǔn)備結(jié)賬：“二十五塊錢?！?/p>

張峰擦擦嘴，不情愿地掏出錢來：“給，這么點兒分量就二十五，真貴。”

四

張峰回到村子后，對那家黃燜雞店還有老板娘念念不忘，每日沒事就往小居安村的黃燜雞店溜達(dá)。課后學(xué)生人來人往，別說那家店的生意還真是好?？粗习迥镆粋€人忙里忙外，不時地用手抹抹汗，張峰真想上去搭把手。他暗想：“這女的長得挺漂亮，又這么能干，自己要是娶一個這樣的老婆就好了?！笨粗鴮W(xué)生人多的時候都要等位置，但店鋪卻又這么點兒地方，張峰突然靈機(jī)一動，自己家拆遷分下來的店面一直都是空著的，如果自己也開一家這樣的店，豈不是美哉。

自從動了這個念頭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張峰回村里把自己家的店鋪用皮尺量了又量，叫上他的幾個牌友合計裝修的事情。之前的牌友都紛紛嘲笑他，覺得張峰只是三分鐘的熱度。但看張峰大熱天的覺也不睡，每天在自己的門面房里合計裝修的事情，也紛紛幫他出主意。俗話說，“三個臭皮匠賽過一個諸葛亮?！痹谝粠腿说暮嫌嬒?，張峰的店鋪初步有了一個完整的想法。房子差不多一百平米左右，可以擺下將近二十桌。裝修也簡單，刮刮膩子，貼上裝飾磚，再掛上一個門牌，基本就可以營業(yè)了。幾個人熱火朝天地折騰了一個星期，店鋪有了一個雛形出來，張峰忍不住心里狂喜。

這天張峰決定再去鈔濤那里看看，尋思著好久沒去了，看看那里現(xiàn)在生意怎么樣。張峰特意挑了一個高峰期去鈔濤的店那邊，發(fā)現(xiàn)學(xué)校的洞旁邊突然多了兩個保安，勸阻著很多學(xué)生，讓他們不要從這邊走。有些膽子比較小的學(xué)生看到保安在這邊攔著，就不從這里走了；而也有一些膽子比較大的學(xué)生執(zhí)意要通過，保安也拿這些學(xué)生沒辦法。張峰順勢跟著這波學(xué)生一同從洞里鉆過去，看到外面的墻上貼著一份告示———“為了各位師生的安全，學(xué)校將于本周末之前把洞填補(bǔ)。望大家周知，出門請走校門?！睆埛蹇戳T擺擺手，朝鈔濤的店走去。此時正是正午學(xué)生下課的時候，店鋪并沒有想象中坐得那么滿，甚至還空著幾個位置。鈔濤給客人上完餐后正坐在椅子上發(fā)呆，張峰順勢走入店內(nèi)。

鈔濤：“來啦？再來一個大份的？”

張峰擺擺手：“我正好路過，進(jìn)來看看。現(xiàn)在不是高峰期么，怎么人這么少？”

鈔濤眉頭緊鎖：“別提了，學(xué)校這個洞一封住，有沒有這么多人還另說呢?！?/p>

張峰：“這洞開了也快一年了，總不能說封就封吧?！?/p>

鈔濤：“誰知道呢，現(xiàn)在這生意真是越來越不好做了?！?/p>

張峰：“現(xiàn)在這政策也是一會兒一變的，這洞咋就說封就封了。”

鈔濤：“肯定是隔壁村子搞的鬼。”

張峰臉色一變：“這個洞和隔壁村子有什么關(guān)系？”

鈔濤：“這個洞封了，學(xué)生就都去隔壁村子吃飯了，肯定是他們弄的?！?/p>

張峰：“話不能這么說，你又沒依據(jù)?！?/p>

鈔濤：“要有什么依據(jù)，我都聽說隔壁村子的人隔三差五的給保衛(wèi)科科長送禮?！?/p>

張峰看了看鈔濤，又望望門外的那個洞，突然怪聲怪氣地說道：“那我就不清楚了，這年頭不就是誰有錢誰有關(guān)系，誰就是爺！”

鈔濤假裝沒聽到，張峰自覺無趣推門出去了。

五

鈔濤坐在店內(nèi)看著稀稀拉拉的客人發(fā)愁，中午一點多本來正是食客爆滿的黃金時間，而現(xiàn)在店里面都沒有多少人在了。店里空了一大半，鈔濤正在收拾桌子，剛關(guān)住的門又被人推開。

王鑫嬉皮笑臉地走進(jìn)店里，幫鈔濤收拾碗筷：“呦！嫂子，又忙著呢？”

鈔濤：“不忙，都沒幾個人了，還忙啥忙?！?/p>

王鑫搓搓手：“嫂子這店鋪這么旺，咋還能沒人。嫂子我還沒吃飯，嘿嘿?！?/p>

鈔濤剛想說話，門又被推開，丁杰也回來了。

王鑫：“呀，杰哥也來了。”

鈔濤：“你吃飯又不給錢，我這小本生意哪兒還有飯給你吃?！?/p>

丁杰：“算了算了，搞點兒吃的來吧，我也沒吃?！?/p>

王鑫：“哈哈哈看到了吧，還是杰哥對我好?！?/p>

丁杰：“再拿兩瓶二鍋頭過來吧?！?/p>

鈔濤瞪了丁杰一眼：“兩瓶？你不怕喝死他。”

丁杰：“唉，他一瓶，我一瓶?！?/p>

王鑫：“杰哥怎么了，你平時不喝酒的啊?！?/p>

丁杰欲言又止，不住地嘆氣。鈔濤把飯菜端上來，陪坐在丁杰身邊。

鈔濤：“怎么了啊，別嘆氣嘛，有什么就說出來。”

丁杰：“唉，學(xué)校的那個洞估計是要被封住了?！?/p>

鈔濤：“怎么會啊，前幾天禮不是都送出去了嗎？”

丁杰：“學(xué)?，F(xiàn)在抓得嚴(yán)，好像校領(lǐng)導(dǎo)授意的，誰也沒辦法了?！?/p>

王鑫：“那些王八蛋做事真的這么絕嗎？別怕杰哥，我給你找找我們村的那個保安科科長，好歹都是一個村的，我和他說說。”

丁杰：“你說又有啥用，你自己房子的事情，說了快兩年了，有用嗎？”

王鑫：“唉，杰哥你是好人，咱倆不一樣，我就看不慣好人被欺負(fù)?！?/p>

鈔濤：“你到底把錢送了沒？人家說啥沒有？”

丁杰：“錢送了，那人說要再看情況?！?/p>

鈔濤：“唉，這幾天店里也來了一個人，打聽這兒打聽那兒的，我感覺像是康杜村的?！?/p>

丁杰：“是？我聽說那個村子也有人想開黃燜雞店?！?/p>

鈔濤：“唉，那這生意還怎么做，好處都讓他們得了去算了，咱們不用過了?！?/p>

王鑫看著夫妻倆愁眉不展，握了握拳頭：“杰哥，嫂子，你們放心，我也算看著你們店起來的，有人敢欺負(fù)到你們頭上，我砸了他的店！”

丁杰：“唉，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鈔濤用手推推王鑫：“你可真得幫襯著你杰哥啊，他一個外地人在這里，老吃啞巴虧，我們夫妻倆關(guān)系好的人也就你了?！?/p>

王鑫一邊吃飯一邊回答：“得嘞嫂子，平時也就你們老照顧我?！?/p>

六

張峰回到村子里面，心中越想越氣。明明不是自己村子的人搞鬼，他們卻那么說。況且本來就是自己的村子離學(xué)校更近，退一萬步說就是自己村子的人和學(xué)校打了招呼讓封洞，那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再說了，當(dāng)時拆遷，學(xué)校把給老師的安置房設(shè)在小居安村，把小居安村的房子還有周圍的環(huán)境打造得那么好，自己的村子一直原地踏步。稀稀拉拉分了幾苗地就不說了，環(huán)境甚至還不如之前好。張峰暗想，你覺得是我們在搞鬼，那就是我們唄，反正你這店也開不了多長時間了。

張峰聯(lián)系幾個打牌的老伙計又整理店鋪又招聘廚師的，基本自己村子的人全部上齊了。服務(wù)員就是之前幾個打牌的人，廚子是以前村子里開飯店的老張，收銀和老板就是張峰自己。店鋪開始營業(yè)的那天全場打五折，學(xué)生爆滿。張峰一邊數(shù)著錢一邊心里美滋滋的，心想這當(dāng)老板的滋味真好。之前自己吊兒郎當(dāng)?shù)拿刻旎烊兆?，那是因為沒找到自己的方向?，F(xiàn)在看著有了自己的店，張峰打心眼里想把它經(jīng)營得更好。

日子一天天過去，來康杜吃飯的學(xué)生越來越多了。張峰合計著再去隔壁村子轉(zhuǎn)一轉(zhuǎn)，但是走到學(xué)校的洞旁邊時，卻過不去了。洞被水泥封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門口的保安也不在了，只剩下幾個不知情的學(xué)生還往過走，看到被封住的洞后也都紛紛走回學(xué)校。張峰心中一邊暗喜，一邊也在想鈔濤現(xiàn)在店中的生意會是如何。張峰從學(xué)校外面繞出去，走向小居安村那邊的黃燜雞店。雖然已是午后，悶熱的天還是讓張峰汗流不已。他一邊走一邊看表，走了差不多十五分鐘才到鈔濤的店鋪。張峰此刻有些理解學(xué)生選擇吃飯的路線了，如果自己是學(xué)生，估計也會選擇更近的地方吃飯。張峰走到鈔濤店門口，看到店里稀稀拉拉坐著幾個人，大不如之前的光景。張峰剛想進(jìn)店里，突然看到除了鈔濤在忙活外，店里還有一個男人的背影，想了想還是決定掉頭走了。

七

日頭一天天地過，天氣漸漸入秋。

張峰的店鋪不知不覺也開了快兩個月，要說賺錢，的確比以前出租出去純要一個房租強(qiáng)了不能再多。但最近生意一直不穩(wěn)定，起起伏伏，人越來越少。張峰以為是季節(jié)性的波動，也沒太留意。這天下午，廚子老張突然和張峰說，最近人不多好像和學(xué)校的洞有點兒關(guān)系。張峰半信半疑，抓起衣服準(zhǔn)備出門去看看。他快步走入校門，看到學(xué)生下課明顯分成兩波，一大波學(xué)生還是往洞開著的地方走去，剩下的一小波學(xué)生往康杜村這個方向走。張峰心中暗想不好，快步走過去一看，果然學(xué)校的那個洞又開了。學(xué)生一個接一個地貓著腰從洞里鉆出去，門口就站著一個保安，瘦瘦小小的感覺站都站不穩(wěn)?？粗可蟻淼娜肆鳑]有任何的抵抗之力，任由學(xué)生來回穿梭。張峰看看洞對面的黃燜雞店，現(xiàn)在已經(jīng)涌滿了很多學(xué)生。

張峰心中氣不打一處來，跟著學(xué)生穿過洞，過去拍了拍保安的肩膀：“師傅，你咋也不管一管？”

保安：“你說這么多學(xué)生，咋管么？”

張峰：“學(xué)校不是說了要封了這個洞，咋又開了？”

保安：“不知道誰又把這個洞炸開了么，我們也管不了啊?！?/p>

張峰：“那學(xué)校雇你在這里干啥呢？”

保安：“我就維持秩序啊?！?/p>

張峰：“行，你管不了，學(xué)校管不了，我來管。”

張峰回到店里氣乎乎地抓起車鑰匙就準(zhǔn)備出門，廚子老張看他臉色陰沉，連忙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張峰擺擺手，打開車門發(fā)動著車，剛打開電門，歌聲就傳出來了。

騎著車子來到長安縣，來上一個大碗的油潑面

長安縣那么些年都沒變。

他們還是努力地耕著田，小伙還是愛尋個姑娘騙

長安縣那么些年，長安縣的天是那么的藍(lán)

長安縣呆哪都很舒坦，長安縣雖然妹子都不好看

長安縣陽光就很燦爛，我們的長安縣……

張峰一邊開車一邊哼著歌，眼前的一棟棟建筑飛快地往背后閃去，而張峰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的畫面卻是這里幾年前的樣子。那時候天總是很藍(lán)很藍(lán)，大家每個人都忙著種地，一片一片的地，隨便吸一口空氣都是那么的新鮮。一陣風(fēng)吹過，看著地旁邊的野草在風(fēng)中搖曳，帶來的泥土味道都是那么的讓人印象深刻。那時候兩個村關(guān)系都還很好的，大家白天忙著種地，晚上兩個村的爺們兒都去村子中間唯一的臺球廳打兩桿，聊聊生活，聊聊平淡的日子。張峰想著，嘴上也跟著哼著小曲。

“刺啦”一聲刺耳的聲音打破張峰的安靜。張峰看看自己車前面，前機(jī)蓋要和前面的車重疊在一起了。張峰趕緊下車，前面車的司機(jī)也下車了。張峰看看自己的車，又看看前面的車。前面的車是一輛黑色的愛麗舍，后保險杠明顯被劃了一道，油漆裸露出來的白色顯得格外刺眼。再看看自己白色的比亞迪，保險杠倒是沒什么事情，就是前面也沾了一些黑色的漆。張峰敲敲自己的保險杠，又用手摸摸前車的車漆。

張峰摸摸頭：“不好意思啊伙計，我這開車開得走神了。”

愛麗舍司機(jī)過來看看自己的車，摸摸自己的車漆：“沒事，小事故也難免。”

張峰：“伙計你看咱們是走保險還是私了，要不保險？”

愛麗舍司機(jī)：“中，咱們先把車挪到路邊?！?/p>

張峰把車挪到路邊，這才開始細(xì)細(xì)打量愛麗舍的司機(jī)。這司機(jī)將近一米八的個子，身材中等偏瘦。人看著二十八九歲左右，但一雙手卻布滿了老繭。張峰觀察著愛麗舍司機(jī)，心中暗想，這也是出過力的人。

八

張峰與愛麗舍司機(jī)在路邊等保險來報修，兩個人百無聊賴。張峰從身上摸出一包香煙，自己嘴里叼一根，給一旁的愛麗舍司機(jī)也敬一根。張峰閑不住，來回溜達(dá)兩圈，打開了話匣子。

張峰：“伙計，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愛麗舍司機(jī)：“嗯，我河南來的?！?/p>

張峰：“哦……來這邊工作是吧？”

愛麗舍司機(jī)：“是啊，來這里都是……第五個年頭了。”

張峰：“唉，真是不容易。”

愛麗舍司機(jī)：“是啊，哥們兒你這么著急是去哪兒呢？”

張峰拍拍大腿：“嗨，別提了！我去買兩袋水泥！”

愛麗舍司機(jī)：“哦，是裝修家用嗎？”

張峰：“哪兒裝修家呀，給別人補(bǔ)洞！”

愛麗舍司機(jī)：“補(bǔ)洞？那你這個工作也夠辛苦的?！?/p>

張峰：“別提了，我不是開飯店的么，隔壁村的瓜娃子老和我作對，封好的洞一開再開，也沒個人管。”

愛麗舍司機(jī)臉色微微一變：“洞？哪里的洞啊？”

張峰：“伙計你是外地人可能不知道，前幾年西部大學(xué)來我們村征地，把地收了給了點兒補(bǔ)償。按理說我們村離學(xué)校最近，但最后建設(shè)最好的卻是隔壁村。這也就不說了，隔壁村有個開飯店的，故意把學(xué)校的洞炸開讓學(xué)生走，我們這現(xiàn)在都沒法生存?！?/p>

愛麗舍司機(jī)聽罷，半晌沒說話。

張峰也不管愛麗舍司機(jī)聽沒聽，自顧自繼續(xù)說：“你說我們咋活么，好不容易干點兒買賣隔壁村還要搶生意，這日子太操蛋了?！?/p>

愛麗舍司機(jī)皺皺眉頭，若有所思：“大家生意都難做，怎么操蛋了？”

張峰：“唉，本來我的店鋪就離著學(xué)生娃的宿舍近，現(xiàn)在我的生意做起來了，隔壁村店鋪的瓜娃馬上又把學(xué)校的洞挖開，這不是故意折騰人嗎？伙計我和你說，我這次出來買水泥，就是要堵住他的洞。他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他好過，真把我逼急了他休想在這里再待下去，我也是背后有人的人。”

張峰越說越興奮，夜色漸漸暗下來。愛麗舍司機(jī)聽著張峰在這里叨叨，臉色越來越陰沉。保險公司的人終于來了，簡單的事故勘測一下，讓愛麗舍司機(jī)把車開到修車廠去噴漆，張峰的車因為沒什么影響就暫時先沒修。時間也正好到了飯點兒，張峰自己覺得怪不好意思，執(zhí)意邀請愛麗舍司機(jī)去吃個晚飯。愛麗舍司機(jī)一開始并不太想去，后面抵不過張峰的邀請，也就勉強(qiáng)同意了。

九

張峰開車帶著愛麗舍司機(jī)，一路開回長安縣，到門口的小院燒烤停了下來。張峰回到了自己的地盤，一路向愛麗舍司機(jī)介紹自己的康杜村，愛麗舍司機(jī)卻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太多的興趣。兩個人走到小院燒烤店，點了半斤烤羊肉，半斤烤牛肉，直接搬上一箱啤酒。張峰也是太久沒過之前喝酒吃肉的放縱生活了，這次也想徹底放松一下。不一會兒酒肉上齊，張峰抓一把肉，給愛麗舍司機(jī)倒?jié)M酒，自己直接用牙起開一瓶，二人碰杯，開始喝了。

張峰：“伙計你看這學(xué)生，有多少客源，這都是錢呀!”

愛麗舍司機(jī)也悶了一口酒：“是啊，都是錢啊?！?/p>

張峰：“我說的那個店鋪，就在隔壁村離這里不遠(yuǎn)的地方?！?/p>

愛麗舍司機(jī)：“嗯，我知道?！?/p>

張峰不一會兒一瓶酒進(jìn)肚了，他的臉色開始微微泛紅，看著愛麗舍司機(jī)，眼球都快瞪出來了：“伙計我和你說，隔壁村店鋪的老板，是個女的，長得還真漂亮哈哈哈，我看和她談對象真是美得很?！?/p>

愛麗舍司機(jī)聽罷，一口喝掉杯中的酒，把杯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放，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張峰惡狠狠地問道：“是嗎？那老板娘，有沒有結(jié)婚呢？”

張峰冷不丁地被嚇了一跳，看著愛麗舍司機(jī)的目光心里莫名地發(fā)毛：“她說了，她有老公。”

張峰喝了幾口酒，又開始說：“不過伙計，她那老公，有和沒有，沒甚區(qū)別。”

愛麗舍司機(jī)盯著張峰，臉色紅一陣黑一陣：“那你說說?！?/p>

張峰：“每天看那女娃就一個人在店鋪里打理，她老公估計早去外面海吃鬼混了。嗨，不是我說，把她撬過來談媳婦，兩個店鋪一合并，也是美得很哈哈哈?！?/p>

愛麗舍司機(jī)聽罷沒接話，兩人把酒杯里剩下的酒喝一口悶掉。酒足飯飽，已是夜晚十點多了。愛麗舍司機(jī)要回去，張峰執(zhí)意要開車送他。愛麗舍司機(jī)擺擺手，看張峰喝了酒暈暈乎乎的，勸他喝酒就別開車。張峰大笑幾聲，沖著愛麗舍司機(jī)表示這里是自己的地盤，別說喝酒開車了，干啥都是小事兒。愛麗舍司機(jī)本來還想拒絕，但眼珠一轉(zhuǎn)他腦子里冒出了一個想法，瞬間清醒了不少。

張峰再三地邀請，愛麗舍司機(jī)也就不再推脫。

愛麗舍司機(jī)掏出來手機(jī)，沖張峰晃晃：“哥們兒，我給老婆打個電話，怕她擔(dān)心?！?/p>

張峰：“伙計你也是個瓜慫，這么怕老婆，打吧打吧?！?/p>

愛麗舍司機(jī)沒說話，往遠(yuǎn)處走了幾步，掏出來手機(jī)撥了一串號碼，在電話里說了快有十多分鐘。張峰看著他打電話的背影，自己找了一棵大樹，在樹下尿了一泡，心想這個男人也真是奇怪，感覺也是寡言少語，和老婆倒挺能叨叨，真是個瓜慫?？粗鴲埯惿崴緳C(jī)打完電話朝這里走來，張峰發(fā)動著車：“伙計，你家在哪兒？”

愛麗舍司機(jī)微微一笑：“就在這附近，往雅樂居走吧。”

雅樂居距離這里就很近了，三公里左右，同樣都在一個區(qū)，張峰不由得驚訝。

張峰：“呀，伙計你也在長安縣混啊?！?/p>

愛麗舍司機(jī)：“是啊，做點兒小買賣，也快混不下去了?！?/p>

張峰：“哈哈，以后有啥你就和哥說么，我就混這片兒的?！?/p>

愛麗舍司機(jī)沒說話，看著張峰喝了酒渾身泛紅，說話也有點兒大舌頭但還是一臉得意的樣子心中不由地覺得好笑。黑漆漆的路上，路燈閃閃爍爍，幾乎沒人沒車，張峰不知不覺把車開得飛快。隱約中感覺前面有個人影晃動，張峰揉了揉眼睛，看清真的是個人之后嚇了一大跳，趕緊猛踩剎車。愛麗舍司機(jī)也仿佛瞬間清醒了一般，一直在旁邊連喊三聲有人。車子在地上拖了好長的剎車印，張峰這一瞬間被嚇得酒意全無。他趕緊打開車門，車燈在夜晚里發(fā)散出刺眼的光，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正躺在車前面不住地呻吟。張峰滿腦子都陷入混亂，回想剛才的一幕竟?jié)M腦子空白，不知道自己撞人了還是沒有，也不知道地上這個人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愛麗舍司機(jī)推推張峰：“哥們兒，咱趕緊把人送醫(yī)院看看吧，別出什么事兒?！?/p>

張峰回過神來，連說：“好，好好好?！?/p>

愛麗舍司機(jī)把地上躺著的年輕人扶上車，張峰打開車門坐進(jìn)駕駛室開車，感覺自己踩油門的腳都沒有之前那么有力了。車子晃晃悠悠開進(jìn)長安縣第一人民醫(yī)院，愛麗舍司機(jī)和張峰把受傷的青年男子扶進(jìn)醫(yī)院里。男子不斷“哎呦哎呦”地呻吟，值班的大夫也趕來問發(fā)生了什么。大夫看看張峰，又看看一旁的兩個人。

還沒等張峰開口，青年男子先開始嚷嚷：“他開車撞我，大夫你看他喝酒了，酒后開車撞人逃逸！”

張峰酒醒了一半：“伙計你話不能亂說啊，我可沒有撞你?！?/p>

青年男子：“你說你沒撞我，那你把我送醫(yī)院來干什么？我看你是喝了太多酒什么都忘了吧？”

張峰急了：“我看你躺在路中間才趕緊停車，擔(dān)心你有啥事情，我沒撞你?！?/p>

張峰又趕緊拍了拍愛麗舍司機(jī)：“伙計，你給咱做個證，咱好好開咱們的車，他突然就躺地上了，咱可沒撞他對吧？”

青年男子這個時候也急了，提高了嗓門：“你現(xiàn)在不認(rèn)賬，那我就報警，讓你和警察說?！?/p>

張峰一聽要報警，趕緊把青年男子拉到一邊，聲音也低了下來：“小兄弟你看咱私了行不，我看你也沒什么大事情，你要多少錢咱賠錢給你，好不好？”

青年男子一邊捂著肚子一邊看看愛麗舍司機(jī)：“錢，多少錢？唉呦……我這又開始疼開了，你可是把我撞壞了?！?/p>

醫(yī)生看三個人在醫(yī)院里嚷嚷，皺皺眉頭，拉住青年男子：“你身體究竟有事沒事，沒事就趕緊走吧?！鼻嗄昴凶宇┝藧埯惿崴緳C(jī)一眼，把手機(jī)抓在手里，連忙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跟著醫(yī)生進(jìn)了急診室。

張峰在外面焦急不安，和愛麗舍司機(jī)商量：“伙計，你說這事是花多少錢能擺平？”

愛麗舍司機(jī)笑了笑：“哥們兒，你也別愁，有些事兒花錢也沒用呀?！?/p>

張峰抓抓自己的頭發(fā)，一根煙接著一根煙抽。正心煩意亂的時候，醫(yī)院的大門被推開了，一個中年警察帶著兩個小片兒警直沖沖奔著張峰而來。張峰抬頭一看警察來了，今天真是點兒背，什么糟心事都讓自己趕上了。張峰盡量低頭不說話，然而警察似乎早有預(yù)備。

中年警察：“你倆晚上誰撞人了？有人報警說這里有人酒駕和逃逸！”

張峰看看愛麗舍司機(jī)，兩個人都沒說話。

這時候青年男子也出來了，看到警察直接用手指著張峰：“就是他，他撞得我?！?/p>

張峰看看青年男子，又看了看眼前的這群人，心想看來今晚是要“挨刀子”了。

警察揮揮手，張峰一行三人都被帶回警局審問。中年警察看張峰一身酒氣，褲腰帶上還別著車鑰匙，心中已明白一二。張峰被關(guān)進(jìn)了審訊室，中年警察親自負(fù)責(zé)審問；愛麗舍司機(jī)和青年男子留在大廳，兩個小片兒警給他們做筆錄。

中年警察：“名字，年齡，哪里人？”

張峰知道自己狡辯也沒什么用了，掏出身份證放在警察面前：“張峰，三十歲，長安縣康杜村人。”

中年警察：“喝酒了吧?！?/p>

張峰：“嗯?！?/p>

中年警察丟給他酒精檢測儀：“吹吧?！?/p>

張峰不情愿地接過檢測儀，才吹了沒幾下紅色指示燈就亮了，屏幕上預(yù)警顯示他體內(nèi)酒精含量已經(jīng)嚴(yán)重超標(biāo)，屬于醉酒駕駛了。

兩個小片兒警在大廳給愛麗舍司機(jī)和青年男子做筆錄，愛麗舍司機(jī)把張峰喝酒開車的事情全部都抖摟出來，青年男子則一口咬定張峰撞了他，還好只受到了輕傷和驚嚇。二人做完筆錄在材料后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丁杰，王鑫。

十

張峰醉駕撞車進(jìn)局子的事情不脛而走，第二天康杜村人所皆知。廚子老張一看張峰人也不在了，飯店靠他的幾個酒肉朋友明顯支撐不住，生意一天不如一天，索性跳槽不干了。學(xué)校操場的洞越來越大，也許是小居安村的人嘗到了甜頭，每天晚上都有人來偷偷地挖洞，讓更多的學(xué)生方便進(jìn)出。鈔濤店里本來學(xué)生就多，現(xiàn)在又騰空了幾個位置多擺了幾張桌子，生意又重歸火爆?，F(xiàn)在只要是飯點，早早地就排開長隊。這天晚上，丁杰特意叫王鑫來到店里，讓鈔濤炒了幾個好菜，準(zhǔn)備小聚一把。本來定著晚上八點多，結(jié)果王鑫七點半就來了，破天荒的，手上還拎著兩只燒雞。

王鑫：“杰哥、嫂子，我來了。”

鈔濤：“來了呀，現(xiàn)在咋還這么客氣，拿東西干嘛？”

王鑫：“嗨，嫂子你這說的，也不能老白吃你們的不是？”

丁杰：“唉，本來今天就是特意感謝你的，這就見外了，快快快，坐?！?/p>

鈔濤把桌子收拾干凈，先端了幾個涼菜上來，招呼王鑫和丁杰先吃著，又拿了兩小瓶白酒，給他們倒?jié)M。

丁杰給王鑫倒?jié)M，給自己也倒?jié)M，端起酒來準(zhǔn)備敬王鑫：“這次多虧兄弟幫忙啊，夠意思，真的夠意思?！?/p>

王鑫擺擺手，滿臉堆笑著：“嗨，杰哥你這太見外了。我不是說過嘛，誰欺負(fù)到我杰哥頭上，我就搞垮他?！?/p>

丁杰：“唉，其實我一開始也沒想把他怎么樣，只是他越說越過分，還打你嫂子的主意……”

王鑫：“哈哈嫂子那么漂亮，誰不打她的主意？我也打她的主意?！?/p>

鈔濤過來陪坐在丁杰身邊：“去你的，每天沒個正經(jīng)兒?！?/p>

王鑫：“現(xiàn)在隔壁村那瓜娃進(jìn)去了，嫂子的生意好做多了吧。”

鈔濤：“是啊，這塊也沒啥別的太好的飯店，就咱這店鋪，現(xiàn)在又旺起來了?！?/p>

王鑫：“哈哈那必須的，嫂子的手藝誰不喜歡？對了嫂子，問你個正經(jīng)事兒?！?/p>

鈔濤：“嗯，你說吧?！?/p>

王鑫：“咱們這開飯店是要辦啥手續(xù)呢？”

丁杰：“咋，你娃子也想開個飯店干干？”

王鑫摸摸頭：“我哥快回來了，這不是合計著和他干點兒啥，老問他要錢我也不好意思呀，我看看能不能干干體力活兒。”

鈔濤：“我都差點兒忘了你還有個哥哥，他不在外面打工了？”

王鑫：“不打了，我倆的房子聽村里面說馬上要給解決了，這不也沾沾學(xué)生的人氣賺點兒錢么?！?/p>

鈔濤：“哦，餐飲可不好搞，正兒八經(jīng)開店你得有兩證才行?！?/p>

王鑫：“啥兩證??？”

鈔濤：“營業(yè)許可證，衛(wèi)生許可證。對了……”鈔濤用胳膊碰碰丁杰，“你每天在外面瞎跑，啥時候把咱們的證去辦一下。”

丁杰：“著啥的急，辦證還得花錢，這地方又沒人查?！?/p>

鈔濤：“沒人查？我可聽說最近越來越嚴(yán)了，真查到咱們可是要封店的。”

王鑫在一旁看著這夫婦倆，聽著他們的對話，心中若有所思。吃了幾口肉，喝飽了酒，王鑫準(zhǔn)備起身告辭了。

最近丁杰也沒什么事情，在店里陪著鈔濤打理店鋪。夫妻兩個人一起干，果然比之前要省事兒不少。這天上午，學(xué)生剛坐滿店鋪，外面突然傳來了陣陣的嘈雜聲。學(xué)生四下哄散，留下兩個戴袖章穿制服的人在外面張望。這兩人走進(jìn)店鋪，鈔濤看著他們制服上的兩個字清清楚楚———“工商”，丁杰還在忙著給學(xué)生上菜，也愣在一旁。

兩個工商局的人坐在店里，左看右看，其中一個微胖的人挺著小肚子問到：“誰是老板？”

丁杰愣了半晌：“我是……”

微胖的工商執(zhí)法人員：“我們是工商局的，你們有營業(yè)執(zhí)照和衛(wèi)生許可證嗎？”

丁杰和鈔濤一聽，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工商執(zhí)法員接著說：“你們這屬于黑店，按照法律，要查封了。”

丁杰趕緊上前一步：“同志，我們正在辦這兩個證件，馬上就下來了?！?/p>

微胖的工商執(zhí)法人員：“那也不行，你們現(xiàn)在營業(yè)是不合法的?！?/p>

另一個執(zhí)法員轉(zhuǎn)頭對正在吃飯的學(xué)生揮揮手：“大家都散了吧，先別吃了，我們要依法對這家店進(jìn)行查封，希望大家配合?！?/p>

學(xué)生聽罷一哄而散，鈔濤想攔都攔不住，嘴里不住喃喃著：“還沒付錢呢……都還沒付錢呢……”

店鋪的卷閘門從上拉到下，這是鈔濤和丁杰的店開業(yè)這么長時間以來第一次這么早歇業(yè)。門前貼著兩個白色的封條，拼成一個大大的叉，丁杰坐在路邊的臺階上，看著自己的店鋪，久久說不出話來。

王鑫靠在學(xué)校的洞旁邊，看得真真切切。他掏出一根煙點燃，又拿一根敬保安隊隊長。他微微瞇著眼，掏出來手機(jī)，編輯一條短信：“哥，機(jī)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