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兒

余顯斌

女孩被書生救回，是在一個冬天。當(dāng)時，大雪鵝毛一般飄飛。書生回來，看見一個女孩，白衣如雪，暈倒在雪地里。書生將女孩帶回家，半碗姜湯喂下，女孩醒了，流淚下拜。

女孩叫雪兒。

雪兒住在山里，父母被強(qiáng)盜殺死，自己逃出，又悲傷又勞累，最終暈倒。若非書生相救，只怕橫死雪野了。

書生聽了，拊掌嘆息道：“姑娘既已無家，就住在舍下吧。”

雪兒聽了，再次流淚下拜。書生忙伸手相扶，兩人手指相觸，雪兒臉色暈紅，低了頭。書生呢，也紅了臉，很是尷尬。

書生租的房就在小鎮(zhèn)，粉墻黛瓦，芭蕉竹影，翠色如煙，很是雅靜。

住在這兒，雪兒漸漸忘記了痛苦，多了笑聲。笑聲如清泉一樣，清明潔凈。有時，看見書生望著自己，雪兒會微微紅了臉，低著頭看著自己鞋尖。

可是，鎮(zhèn)上并不安定，最近有狼晚上出現(xiàn)，咬死羊，或者豬。有人晚上看見，嚇得沙啞著嗓子，一聲大喊，將手里提的一包石灰撒向那只狼。那只狼長嚎一聲，在石灰彌漫中，影子一閃，不見了。

書生聽到這些，忙告訴雪兒，晚上千萬別出去，很危險的。

雪兒在繡花，是一雙鞋墊，上面繡著兩只鳥兒，對著一樹梅花，正在嘰嘰喳喳地叫著。書生見了笑著問：“雪兒，給誰繡的？”

雪兒白了他一眼，又忙低下頭，紅暈由臉頰慢慢沁到耳根，再到脖子。

那一天，又是一場雪，紛紛揚揚地飄著。書生回到家，發(fā)現(xiàn)桌上擺著酒菜，雪兒一身白色羅裙，坐著等他。書生一笑問：“今天啥日子啊，這樣隆重？”

雪兒一笑，說想告訴他自己的身世。

書生哦了一聲問：“真的？”

雪兒點頭，斟一杯酒遞給書生，給他壓壓驚，自己才能開始講述，不然，萬不敢說出，以免嚇到書生。書生聽了，搖頭一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笑看著雪兒。

雪兒說：“我不是人，是一只雪狐?！?/p>

書生一愣道：“又開玩笑?！?/p>

雪兒一本正經(jīng)道：“真的?！?/p>

雪兒說，自己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一家三口，練就一顆寶珠，可以延年益壽。誰知，這消息不知怎么走漏了，被一只千年老狼探聽到，這只老狼趕來，咬死自己父母。父母臨死前，將寶珠給了她，讓她逃走。她在逃走路上，悲傷過度，加以疲累饑餓，終于暈倒，幸虧書生救助。

書生一笑，仍不信道：“真有寶珠？”

雪兒點點頭，吐出一顆珠子，圓潤潔凈，在燭光下映射出絲絲的亮光，映白了整個屋子。

書生嘆道：“真的啊，能……讓我欣賞一下嗎？”

雪兒再次點頭，將珠子遞給書生。

書生接過，仔細(xì)端詳著，然后哈哈大笑道：“你看我是誰？”說完，伸手在臉上一抹，變成一張狼臉，正是那只千年老狼。書生又伸手一抹，臉色恢復(fù)原來的樣子，得意地告訴雪兒，自己殺死雪兒父母后，一路追趕雪兒。待到發(fā)現(xiàn)雪兒暈死雪地后，靈機(jī)一動，就幻化成一書生，救下雪兒。

雪兒不解道：“你為什么救我？”

老狼得意地自斟自飲道：“猜猜?！?/p>

雪兒思索一會兒：“你怕逼迫我，我不會告訴你寶珠藏在哪兒，所以，就采用這種卑鄙的辦法騙取?！?/p>

老狼點點頭，眉頭皺起，突然呻吟道：“我怎么……肚子疼？”

雪兒冷哼一聲告訴他，他喝的酒中，自己已經(jīng)下了毒藥。

老狼一驚，失聲道：“你……早已知道了我的身份？”

雪兒狠狠道，自己本來是不知道的，可當(dāng)傳言小鎮(zhèn)出現(xiàn)了狼時，她就上了心，有天晚上，悄悄出去，帶著一包石灰，果然就看到一只狼的影子，她把石灰撒向狼，然后，沙啞著嗓子喊一聲，狼一閃不見了。她循著石灰印記，一路悄悄跟蹤到家。于是，斷定書生就是老狼。今天，她特意整治一桌酒菜，就是為了引誘老狼露出真面目，也為了報仇雪恨。

老狼呻吟著，指著雪兒斷斷續(xù)續(xù)道：“你逃不掉的……世間貪婪者……不只有我……”說完，哀嚎一聲，倒在地上，化為一只狼。

雪兒望著老狼的尸體，默默地拿出繡好的鞋墊，點火燒了。望著化為灰燼的鞋墊，她落下淚來，一步步離開小鎮(zhèn)。

城里，出現(xiàn)了一個粥棚，賑濟(jì)著一些叫花子，還有孤寡老人。

開粥棚的是個女孩，一襲白裙如雪，臉上潔凈如雪地的陽光。至于她收購糧食的銀子，有人說，是用一顆寶珠換取的。

一年后，城里饑饉過去，女孩不見了。

有人說，她回了小鎮(zhèn)，仍住在她和書生租住的房子里。有人說，才不是呢，女孩化為一只雪狐，已經(jīng)跑回了山里。

選自《荷 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