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朱清

城市：安徽省淮南市

時間：2016年8月7日

尋訪：新四軍老戰(zhàn)士曲士良

到了淮南市新四軍研究會辦公室，我們不禁眼前一亮。墻上一張大合影告訴來客：這是一個曾經(jīng)受到中共中央組織部表彰的先進單位。

十幾年前，在淮南市新四軍研究會倡議、市黨史研究部門共同籌辦下，淮南上窯森林公園花果山上，栽下了千余棵銀杏，矗立起大小紀念碑，幾十畝山地一下子變成了景色美麗、彌漫紅色文化的新四軍紀念林。這個創(chuàng)舉，蘊含著淮南新四軍老兵們的夙愿：讓新四軍精神代代相傳。曲士良，是其中的老兵之一。他捐資紀念林不說，還想把自己的抗戰(zhàn)故事，如遺產一般留給后人。

在淮南軍分區(qū)干休所，我們與曲士良暢懷聊天。這位九旬老人笑言，“要給你們說我演戲的故事”。

部隊文工隊演舞臺劇《十字架》的那一年，曲士良不滿20歲。他在劇中扮演一位共產黨員，被敵人五花大綁在十字架上，只穿短褲衩，上身是裸露的，胸膛涂上紅黑油彩，遠看就像被兇殘的敵人開膛剖肚。按照劇情，曲士良的角色沒有一句臺詞，要在舞臺上自始至終保持一個姿勢紋絲不動。夏天天氣炎熱，晚上演出時舞臺上有燈光，蚊蟲、蛾子飛來飛去，有時候停到他身上。曲士良再癢也不能動，因為一動，人物就穿幫了。初冬來臨，曲士良也只在臺上穿一條褲衩，北風吹來，他咬緊牙關不抖動。他說，這個角色是遭敵人殺害的，我把自己當成一個真實的革命者，階級仇、民族恨，匯成滿腔怒火，革命者死都不怕，還怕冷嗎？想到日本侵略者、漢奸、惡霸的兇狠，我內心火冒三丈，意志如鐵。就這樣，曲士良扮演“僵尸”角色，無論冬夏，都可以在臺上堅持四五十分鐘。

“皖南事變”后，劉少奇同志到曲士良的部隊慰問。一天，劉少奇觀看部隊文藝演出。時值深秋，晚上的風很涼，看戲的老人有的已經(jīng)穿上了棉襖。舞臺前的老百姓，最近的離曲士良只有幾米遠。有的群眾私語：“這孩子不冷??？”演出結束后，文工隊員給曲士良松綁，見他身子已經(jīng)僵了，站不住了，就架著他走到后臺。散場時，少奇同志說，演得太感人了。他叮囑演出隊領導，天氣冷，別把十字架前那位小同志凍壞了，要關心大家的健康和生活。演出隊傳達了少奇同志對節(jié)目的評價和體貼演員冷暖的話，曲士良說，“新四軍領導真關心我們”。

入伍前，曲士良讀過5年私塾，他在宣傳隊里唱歌、演戲、刷標語、刻鋼板，是樣樣干得出色的多面手。一年后，曲士良當上了宣傳隊長。不久，曲士良提出，要下連隊赴一線作戰(zhàn)。

他先當文化教員，后任副指導員、指導員。1944年發(fā)生在淮北的張樓戰(zhàn)斗讓他至今難以忘懷。張樓地處泗縣境內，是一個“偽化”地區(qū)，日偽軍在這里設有據(jù)點。這一年7月，新四軍四師九旅、十一旅和淮北軍區(qū)地方武裝，對張樓等地日偽軍開展攻勢作戰(zhàn)。曲士良時任新四軍四師九旅二十五團八連指導員。戰(zhàn)斗自7月5日夜開始，新四軍與敵激戰(zhàn)27小時，突破高十余米的圩墻，摧毀堡壘、地下掩體30余座，其間，偽軍200余人前來增援被擊退。11日拂曉，泗縣日軍200多人、偽軍500余人前來增援，原來困守張樓的偽軍乘機突圍逃跑，九旅二十五團猛追南逃之敵。八連指導員曲士良帶領三排，連長率一、二排，和七連兄弟部隊一起，追擊從西南方向來的潰逃之敵，奔襲20來里到周瓦房莊，依托二三米的土圩占領制高點，甩手榴彈，架起機槍向敵人掃射。戰(zhàn)斗中，曲士良被敵人炮彈炸飛的石塊擊傷手臂。張樓戰(zhàn)斗共擊斃日偽軍290余人，俘虜日軍3人、偽軍總隊長以下530余人，繳獲輕重機槍34挺、擲彈筒15具、迫擊炮1門、步馬槍1100余支。

曲士良回憶說，至今自己仍有印象的，還有狄莊戰(zhàn)斗。1945年秋，日本宣布投降。曲士良所在的新四軍部隊奉命開進山東兗州至臨城鐵路沿線。狄莊，是緊靠津浦路東的一個村莊，日偽軍在此筑有碉堡、圩溝和戰(zhàn)壕，駐扎有百余人負隅頑抗。八連奉命打擊狄莊之敵。夜幕降臨，部隊悄然向狄莊接近，于半夜時分到達。連隊迅速投入戰(zhàn)斗，碉堡里的敵人被突如其來的槍聲驚醒，倉促應戰(zhàn)，雖然反擊火力很猛，卻始終處于新四軍部隊圍殲之中。天快亮的時候，新四軍斃傷日偽軍30余人，俘虜日偽軍50余人。

曲士良回首往事時，眼睛濕潤?！拔沂切疫\的，我這條命是用戰(zhàn)友的命換來的?！痹趶垬菓?zhàn)斗的堵截阻擊中，連隊通信員劉邦啟眼尖手快，在曲士良面臨危險的時刻，一把推開了他，自己中彈倒地，再也沒有起來。說到此處，曲士良的聲音變得顫抖，“那時候，我不負責戰(zhàn)場清理，通信員埋在哪里也不知道。”時光流逝了70多年，曲士良依然沒法淡忘劉邦啟?！翱谷諔?zhàn)爭勝利了，但我們也付出了巨大代價?！?945年2月，部隊在師長彭雪楓犧牲4個月后開展悼念活動。二十五團也開了追悼會，曲士良心念著靈堂里“天柱傾雪掩萬物且作孝，將星殞楓脫落葉以示哀”的挽聯(lián)，聲淚俱下……

解放戰(zhàn)爭期間，曲士良升任團政治處宣傳股長。征程漫漫，他又參加了渡江戰(zhàn)役。他所在的團分布在安徽貴池以東的長江北岸，部隊展開“要不要渡江”“能不能渡江”“敢不敢渡江”的大討論，臨戰(zhàn)訓練夜以繼日，群情激奮。駐防長江對岸的是國民黨一個加強營，隨著渡江信號彈的升起，全團勢如破竹地打過了長江。

渡江后不久，曲士良上調軍區(qū)政治機關工作，1955年被授予少校軍銜，同時被選送進入南京軍事學院學習，后成為教員。1958年，因患神經(jīng)衰弱癥和肺炎，他惜別軍校，到安徽淮南市人武部任副政委，后轉任副部長，直至離休。

記者感言 曲士良，1921年7月生，恰巧與中國共產黨誕生是同年同月。時過18個春秋，他在抗戰(zhàn)烽火中入了黨。從一個農家孩子成長為共產黨人，曲士良變得斗志堅定，鐵骨錚錚。他把演戲當成抗日斗爭的特殊陣地。為了演好角色，無論夏天或深秋，曲士良在幾十分鐘時間里，光背露腿，一動不動，談何容易。在連隊當指導員時，曲士良的搭檔連長叫葛維寶，討飯出身，與曲士良親如兄弟，也是軍事技能上的高手。曲士良向他學投彈、爬墻、翻越障礙。每次射擊訓練，他的成績總比曲士良好，沒想到，后來曲士良把他比下去了。曲士良跟葛維寶開玩笑，“連長，你不要只想著我連長不能比指導員打得差，你要把前面的靶子當成日本鬼子來打?！惫黄淙?，連長射擊技術又超越了他。曲士良不會忘記，在一次敵我力量懸殊的阻擊戰(zhàn)中，部隊多次打退了敵人的瘋狂進攻，可他所在的70多人的連隊只存活不到10人，上級及時給連隊補員。悲痛中，曲士良沒有產生絲毫懼怕和膽怯，革命信念執(zhí)著彌堅。正如毛澤東同志在抗戰(zhàn)勝利前夕說的，“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并沒有被嚇倒，被征服，被殺絕，他們從地上爬起來，揩干凈身上的血跡，掩埋好同伴的尸體，他們又繼續(xù)戰(zhàn)斗了。”（引自《論聯(lián)合政府》）曲士良至今也不會忘記，在艱難困苦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里，鞋破了就赤腳行軍，冬季來了身上只裹著單衣，行軍趕路沒有水源，連被糞便污染的水也得喝。曲士良感慨說，投身革命，不怕苦，不怕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盼望革命早日勝利，人民早日解放。曲士良已有78年的黨齡，新時代里，他初心不忘，信念不變，骨氣不衰。一個年邁的共產黨人，朝氣蓬勃，充滿生機，政治生命永遠年輕。

（責任編輯 魏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