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

母親成為手機控

2017年3月的一天，蘭州白領(lǐng)程菲給母親李余霞打電話，還沒說幾句，母親就要掛斷，說正在微信群里搶紅包。程菲哭笑不得，之前母親一直對她耳提面命，不許她沉迷手機，現(xiàn)在自己反倒成了“手機控”。

程菲是一家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母親60歲，退休前是國企檔案管理員。父親去世后，母親一直獨居在城郊的老房子里。程菲平時工作忙，很久才能看望母親一次。程菲給母親買了部智能手機，讓她上網(wǎng)排解孤悶。

學(xué)會使用微信的李余霞，仿佛打開了另一個世界，每天在手機上看新聞，跟群友聊天，對朋友圈更是樂此不疲。因為癡迷手機，一次，李余霞做飯時差點燒干了鍋，還差點把手機掉進洗腳盆。李余霞的手腕和頸椎疼痛，眼睛也疼。她知道是手機惹的禍，但每日仍離不開手機。

5月的一天，程菲接到鄰居電話：“你快回來吧，你媽出事了！”程菲立刻趕到醫(yī)院，得知母親受到刺激中風(fēng)，幸虧搶救及時。原來李余霞像著了魔似的在小區(qū)附近轉(zhuǎn)悠，嘴里不停地念叨著“還我錢”，最后暈倒在大馬路上，差點被飛馳而過的汽車撞上。

李余霞醒來，見到女兒放聲大哭：“媽的家底被騙光了……”原來，李余霞經(jīng)朋友介紹，加了一個炒股微信群，群友曬出的炒股盈利讓她很是心動。在群友的鼓動下，她一咬牙，將10萬元積蓄全部投了進去。起初幾日，她的股票一直在漲，可有一天，她突然發(fā)現(xiàn)炒股群被解散了，給群主發(fā)信息，發(fā)現(xiàn)自己已被拉黑，打群主手機號也是空號，李余霞這才發(fā)現(xiàn)被騙了，于是急火攻心、神情恍惚……

經(jīng)過幾天住院治療，李余霞的身體已經(jīng)無礙，但精神狀況一直不太穩(wěn)定。程菲把母親接回家，全力照顧母親。

謊稱破案助母親康復(fù)

一天，程菲聽見母親的手機嘀嘀作響，甚是聒噪，她拿起手機幫母親設(shè)置成靜音。李余霞急忙說：“別動，我就希望有個響聲。不然你走了家里太安靜了，我還得開電視，費電?！背谭朴行╇y過，她知道母親一個人很孤獨，但沒想到，手機嘈雜的聲響對她來說都是慰藉和陪伴。

一次，午睡中的李余霞猛地坐起：“娃娃到哪去了？”程菲趕緊叫她：“媽，什么娃娃??？”李余霞過了半晌才回過神：“哦，是我做夢了，夢里你跑得不見影子。”這個夢引發(fā)李余霞對往事的回憶：“那時候家里窮，沒空調(diào)。有一年夏天特別熱，你爸爸搬來兩塊大石頭，你脫了鞋，光著小腳，踩在石頭上特別開心。你還畫了一個高大的樓房，說把最明亮最寬敞的房間給我住……”母親的回憶有些混亂，有時會把女兒程菲和孫子耀耀的事情張冠李戴。

李余霞清醒的時候就念叨炒股群的案子，追問破了沒有。由于線索不足，案子一直沒有進展。李余霞就長吁短嘆，心中的懊悔無法消解，郁結(jié)于胸，身體狀況受到很大影響。程菲向醫(yī)生咨詢，醫(yī)生說見效最快的良藥就是案子破了，把錢追回來。于是，程菲有了決定。

當(dāng)天，程菲給母親打電話，驚喜地說：“媽，案子破了！錢追討回來了，你等我回來細說！”程菲回到家，說炒股群群主及同伙在青海被捕，群友們被騙去的錢已經(jīng)被警方追回。她將厚厚一摞10萬元現(xiàn)金交到母親手中：“媽，警察說了，能追討回來是很幸運的，咱可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了。以后只要涉及到錢，你一定要先跟我溝通再做決定?！崩钣嘞歼B連答應(yīng)，摸著那摞鈔票老淚縱橫。其實，那些錢是程菲和老公的積蓄。

案子“偵破”后，李余霞的情緒漸漸好轉(zhuǎn)，開始主動對女兒聊起被騙的細節(jié)。程菲問她為什么那么深信連面都沒見過的群主，李余霞說：“那小伙子多好啊，我問他任何問題，他都耐心細致地講解；我在朋友圈轉(zhuǎn)發(fā)的任何信息，他都點贊……”程菲又是自責(zé)又是辛酸，陌生人虛假的回應(yīng)都能讓母親感恩戴德。

李余霞的情緒漸慚恢復(fù)后，對手機再次愛不釋手。李余霞說：“我以前凌晨4點就醒了，天黑不方便出去，就在家拖地，一遍遍地拖，然后天就慢慢亮了。后來有了手機，我就看手機，看到天昏地暗，后半夜抱著手機睡去，竟然能一覺睡到太陽升得老高。”母親的心聲令程菲難過。

真實的日子綻放芳華

2017年8月，李余霞的身體徹底恢復(fù)，她要回老家。程菲同意了，同時也擔(dān)憂，如何幫母親驅(qū)走孤獨感，讓她過上積極的生活？

程菲思來想去，決定給母親創(chuàng)造一個“生活圈”。程菲的兩個女友，她們的母親也是手機控，張姨屬于老漂族，沒什么朋友；范姨原本生活多姿多彩，可自從迷上手機，廣場舞懶得跳，也懶得和老伴去爬山，甚至連飯都懶得做。程菲和女友決定利用年假帶母親旅行，讓三位老人在旅行中建立友誼。

2017年9月，旅行啟動。三位母親一見如故，相互加了微信。到了海南，藍天下，海浪追逐著沙灘，高大挺拔的椰樹迎風(fēng)招展。李余霞很開心，拿出自己從家?guī)У臐{水（西北特色食物，用蓮花菜、芹菜發(fā)酵而成，口感酸甜，是避暑佳品），放在冰箱冰鎮(zhèn)后分給大家享用。在海南喝到冰鎮(zhèn)漿水，大家驚喜不已，對李余霞的手藝贊不絕口。張姨和范姨請她回蘭州后教自己，李余霞欣然應(yīng)允。海南之行，三位母親的關(guān)系迅速親密起來。

回蘭州后，程菲和兩個好友趁熱打鐵，給三位母親報了烘焙班、游泳班。三位母親一起上課，課下互相交流心得體驗……慢慢地，李余霞忙碌起來。這種忙碌由原來的線上變成了線下。每次程菲給母親打電話，聽到的不是“我忙著做紅燒排骨呢，明天要去張姨家聚會”，就是“正在火車上，我們要去隴西文峰鎮(zhèn)，去買一些純天然的中藥”。程菲和女友感慨，幾個老太太湊在一起居然迸發(fā)出這么多的能量和色彩。

2018年元旦，三位母親一起看了電影《芳華》，多次流淚。李余霞漸漸明白，年老其實是一種格調(diào)，只要保持對生活的熱忱，老年時光依然會綻放出別樣的芳華。如今，李余霞生活得充實滋潤，她漸漸遠離手機里的朋友圈，融入了活生生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