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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不經心的人

      2019-01-17 06:15:32邵風華
      天涯 2019年6期
      關鍵詞:窗簾

      邵風華

      黑心菊

      在我家客廳的窗臺上,有一捧黑心菊。插在一個細高的白色玻璃花瓶里。當然,它們早已死去、枯萎,只有黑色的花心依然保持著濃重的黑色,仿佛宣紙上的一滴濃墨。

      我依然記得我們在東城那條遙遠的路上撿拾它們的情景。我們駕車走遍了東城的每一個公園,每一條街道。有一天,我們忽然開到那條路上:路邊種滿了成片的黑心菊。幾個花農正在修剪它們,一些剪下來的花枝散亂地堆放在路邊。我們仔細地撿了一捧,把它們帶回來,插在了花瓶里。后來,我們似乎又在那條路上走過,我記得我曾伸手指著路邊那一片片金黃色的花朵說:看,黑心菊。

      而在家里,它們漸漸死去、枯萎。五年了,它們仍然在我的窗臺上。它們是一捧枯萎的黑心菊。

      我有時用手機拍下它們,覺得非常好看。當初與我一起撿拾花枝的人早已退出了我的生活。只有那捧黑心菊還在堅持著,掙扎著。每當看到它們,我就會想起我們一起撿拾黑心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我不知道那片黑心菊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中,究竟預示著什么。它們即便枯萎了,也還是保留著一顆顆黑色的心——就像它們活著時一樣。

      漫不經心的人

      在一本書的空白處,你寫下一首首詩的殘篇。你肯定早已把它們忘記,當你翻開某本書,看到它們如此陌生,仿佛是另一個人所有。

      “一天早晨/在東三路/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漫不經心的人/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手拿樹枝的人/他吹著口哨/漫不經心/不斷甩著手里的/那一截斷枝……”

      你早已忘記了這首詩。在忘記它之前,你更早地忘記了你寫到的那個人。現(xiàn)在,你成了他的替代者。你漫不經心地寫下了這些句子,然后把它們忘記在一本書里。那是別人的書,你只是占據(jù)了它的一部分空白。

      現(xiàn)在,你不再閱讀,你只是翻開。你翻開了很多本書,也許已經是你藏書的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你尋找那些遺落的詩,那些還不能構成一首完整的詩的散亂的句子。然而,那些書上一無所有。連原來的字詞都沒有了。所有的書都是一片空白。

      它們只是提供了一種已經忘記的生活。一段痛苦與欣喜的間奏。你如此漫不經心,仿佛從沒有活過。

      你在你的書中離去,甩著一截斷枝,像一個羞恥的人從鏡子里消失。

      窗簾

      窗簾是為孤獨而制造的。或者說,窗簾制造了一種輕薄的孤獨。它暫時將我們與窗外的世界隔開。但這短暫而又易碎:只需輕輕撩開窗簾的一角,外面的世界就像阻擋不住的熱浪一樣涌進小小的房間。也許窗簾能做到的,只是制造了孤獨的幻覺。但誰又能說自己不需要這種幻覺呢。就像窗簾有時也阻擋住我們對于外部世界的恐懼,但也僅僅是一種幻覺一樣。在窗簾里面,我們覺得自己獲得了有限度的安全。其實,窗簾并不能改變世界,一秒也不能。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哪怕一秒鐘的安全。

      在重新訂制窗簾的時候,我曾想制作完全隔光的那種。但最終我的不合時宜的浪漫主義占了上風。我想到月明風清的夜晚,一覺醒來,看到透過窗簾灑落在床前的月光,那一定是一個富有詩意的時刻。然而,很快我就嘗到了浪漫主義的苦頭。淺灰色的窗簾根本不能遮擋住前面樓上射來的燈光。在看到月光之前,我先備受失眠那輾轉反側的折磨。

      令人沮喪的是,睡眠的不佳并不能讓我將更多的時間投入到閱讀上面。我從床上坐起來,抓過床頭的一本書,美妙的曼斯菲爾德。一個在孤獨和愛的雙重壓力下不斷打磨她那精致的作品的文字藝術家。我閱讀她的書信和日記,仿佛悄悄窺視著她的生活。我?guī)状螌M書架,想讓它消失在那里,卻總是一眼就能將它找到。最終我將這樣的閱讀視作與她的私下交流。我們交換著對于寫作的看法,對于那些共同關注的作家,如哈代、司湯達和亨利·詹姆斯的批評意見,以及閱讀中不期而遇的巨大快樂。但是,失眠還是將這一切都破壞了。它讓人煩躁和苦悶。

      也許將失眠歸咎于窗簾是不對的。有時候,我故意把窗簾全部拉開,躺在床上望著遙遠的夜空。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但混亂的光源仍將房間照得發(fā)亮。亮光使房間變得更加空洞了。僅僅想象一個上帝的存在已經不夠,房間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具有了象征意義。它們泄露了我內心的軟弱。我無法成功地應對這行蹤不定的失眠的造訪。它像一個鬼鬼祟祟的幽靈,在我房間的角落里游蕩,等待著把我從一個個清淺而又疲憊的夢中拽出。

      該怎樣看待一間開著窗子的房屋?我們把目光探進房內,似乎想要尋找他的主人——也許只是一只受主人寵愛的貓。一間開著窗子的房屋,窗簾被拉到兩邊,甚至系上兩條絲帶。窗簾成了次要之物。我們的目光再也不會在它身上停留。但我們不應忘記窗子的使命。它使窗外的世界變成風景,并將人的內心與外面的世界相連。

      不過,窗簾并不是窗子的附屬品。它大于窗子。當它將窗子隔開,同時將自己變成了一件必不可少的裝飾。不僅如此,它還保證了房屋主人的尊嚴。有了窗簾的房屋,就像一個個獨立的星球。它使我們的生活變得可以忍受,使我們生命中那些黯淡的時刻不至于陷于絕望。窗簾上的圖案,或許顯示了主人的審美趣味和生活態(tài)度。而一件沒有圖案的窗簾也同樣如此。

      那一天,我和同伴行走在秋天的大地上。收獲后的大地像產后的母親一樣疲憊。但這比喻是現(xiàn)在的,而不是那天的。那一天我只有八歲,我的同伴也是。我們都不可能用比喻去表達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感受。而對于秋天,我是在逐漸成熟之后才感覺到它衰敗的實質。我創(chuàng)造了我自己。我把我的內心依附在一切我看到的事物之上。也許這一切的源頭可以追溯到貧乏的童年。我和我的同伴行走在收獲后的秋天的大地上。他的手里捧著一個鳥巢,鳥巢里有四個鳥蛋。這是我們童年的最大財富。這些鳥蛋賦予我們飛翔之夢。天空又高又遠,我們在天空之下走著。那是秋天的大地,我們在大地之上走著。我現(xiàn)在已經不知道當時我們要走到哪里去。過去的一切都遺失了。很多時候,我們就是這樣盲目地走著。不知道過去,也弄不清未來。我們把自己交給雙腳,卻受制于一個飛翔的愿望。

      直到這場景一再出現(xiàn)在夢中。它把我分裂成兩個部分。在命運的隊伍里,我是上帝的逆子。我陷進一個巢中,鳥蛋早已破碎。

      八月之光

      在八月的黃昏,或者,在八月燠熱的彌漫著蒸氣的黃昏,我走進一個廢棄已久的園子。但我并不知道將要遇見什么。

      有人在死亡中體會到內心的羞恥。所有發(fā)生在我們生活中的一切,都已不可避免地發(fā)生了。沒有一個鍵用來取消它們,同時取消那即將到來的日子。

      毒餌站

      在小區(qū)里游蕩。從一棟樓到另一棟樓。從一片小樹林到另一片小樹林。有時也穿過一條車流擁擠的馬路,那是因為幼兒園正在放學。車太多了。人們越來越習慣于坐在一個鐵制的盒子里在大街上疾馳而過。啊,到處擠滿了這種長著輪子的東西。人們把自己生活中的一切都加速了——最終加速的還有死亡??墒?,死亡已變得越來越沒有詩意。它將人們拽入一種無邊無際的恐懼之中。街道邊,宴席上,人們議論著一個又一個死,不論新的還是舊的,仿佛它是地球上最時髦的消費品。人們不再驕傲,也喪失了優(yōu)雅,只因為他們不知道死亡何時會到來。而死亡本身也丟失了它的深沉和莊嚴:難道它不是我們出生之后最隆重的日子嗎?殺戮也許就是這樣誕生的——源于一種更深的對于死亡的恐懼,并使這種恐懼丟掉了它至善的部分——它讓人類陷于瘋狂。從幼兒園就開始了:孩子們熱衷于踩死他們遇到的所有小型爬行動物,甚至把它們分尸;人們越來越醉心于毀滅,美好的事物日益稀少。如果太陽是可以毀滅的,相信它至少已經被毀滅一萬次。人們只需要通過啜泣,只需要流出眼淚,就可以原諒自己的任何過錯。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原諒自己更容易的事嗎?人們也已經消滅了神祗。除非出于自己的某種世俗需要,神被拒絕在人的生活之外。

      在小區(qū)里游蕩。從一棟樓到另一棟樓。從一片小樹林到另一片小樹林。在入夜時分,那條車流擁擠的馬路上連人都不多見。我不由想到那背對世界而獲得的幸福是一副什么模樣。維斯拉瓦·辛波斯卡寫道:“兩個存活于自己世界的人/會給世界帶來什么好處?”她的意思是,人們孜孜以求的所謂幸福愛情是正常的嗎?或者,是嚴肅的嗎?我的確曾認為沒有比死亡更嚴肅的事情。它容不得絲毫諧謔。它讓人們正襟斂容。它讓人類那虛妄的自大變成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在小區(qū)里游蕩。從一棟樓到另一棟樓。在一棟樓房背面的角落里,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蹲居于地的小小的三角形建筑物。仔細辨認,上面用黑色的顏料刷著幾個宋體字:毒餌站。從這天開始,我才知道每一棟樓的樓角都有這樣一個毒餌站。里面無一例外地撒著幾十粒香米大小的人造毒餌。以前怎么沒有注意到呢?也許正是毒餌站的存在,保證了居民免于老鼠和刺猬的騷擾??墒?,毒餌站,不正是人類之恐懼的一個象征嗎——通過它,人們成功地將對死亡的恐懼傳給了那些更為弱小的動物。

      月亮漸漸升起來了。它由于過于遙遠而顯得清白無辜。我在小區(qū)內的旅程也將要結束。毒餌站,是否將進入一個更其遙遠和深邃的夢中。希望在那里,沒有一件東西的存在不是為了展示精神作為實體的終極需求;沒有一件東西不在我們的注視下,顯現(xiàn)出原初那宏大的寧靜與美好。

      游園

      東園

      門口有一道高高的木門檻??邕M去之后,迎面是一株巨大的紫荊樹。在別處很難看到這樣大的紫荊樹??隙ㄊ菑哪硞€遙遠的地方移植而來。這個城市的大街上,曾經出現(xiàn)過很多這樣的大樹。它們出現(xiàn)在這個城市,仿佛是筵席上的不速之客。沒人知道它們從何處而來。也沒人知道它們何時消失。有一天深夜,我在回家的路上見到一堆人和一輛吊車、一輛貨車。它們倒在地上,仿佛史前的龐大植物,被悄悄運走——它們是一棵棵死樹。它們來到這個城市,也許還不滿一年的時間。但它們毫無例外地死去。它們本來不屬于這里。只是像一堆無人認領的鈔票被花完。而東園的這株巨大的紫荊活了下來。它聳立在東園,向人們昭示著自身的不凡。從它的身邊繞過,后面是一排木屋,四間連通,高大寬敞。貼在玻璃上,可以看到里面擺放的桌椅。八仙桌和官帽椅。在古代,風雅的讀書人或園林的主人會在這里會客,大家品茗談笑,透過窗子或敞開的木門觀賞房前池塘里的睡蓮。此時,睡蓮花開得正盛。幾只蜻蜓或停或飛,在水面上制造了一圈圈細密的漣漪。而它停落在睡蓮花上的曼妙身姿,正被一個涂著十個鮮紅指甲的女孩拍進她的手機里。

      拾級而上,沿著池塘邊的長廊往前走,是一面豎立在墻上的鏡子。路過的人都會停下來,看一看鏡子里的自己。如果覺得陌生,就用手理一下頭發(fā),或整理一下衣服。要不,就抬起手擦掉臉上剛剛濺上的水珠。往左轉,是一個頂部透明的空間,地上畫著一幅棋盤,幾枚像磨盤一樣大的石頭棋子被擺在棋盤上,由于不懂圍棋,看不出是什么布局。穿過這間屋子,就走上池塘中的九曲橋,站在了池塘正中。池塘并不大,由于被睡蓮和蒲草分割,更由于水面上倒映的柳樹和房屋的影子,并不顯得單調局促。曲橋的盡頭是一座假山,可以小心地攀緣而上,也可以從一個洞中穿過,直接來到池塘邊的亭子上。走得近了,看清了亭子上刻著的“滄浪亭”三字。沒錯,它就是蘇州滄浪亭的復制品。這是整個東園風景的壓鏡之作。但它只是一個復制品。你覺得這充滿諷刺。芥子園

      無數(shù)次來到這里。帶著來到這個城市的朋友。更多的時候是獨自一人。芥子園其實是一個濱河公園的一部分,是公園中一個居于西首的建筑群體。然而我從不記得這個公園的名字,一直用芥子園來稱呼它。這有什么關系嗎?沒有。這于公園的美麗有損嗎?也沒有。而我無數(shù)次流連其間,也無數(shù)次想將其訴諸筆端的,其實并不是芥子園,而是它門外的公園部分。但我總是喜歡從芥子園門前開始我的小小旅程。因為從門前向東北一望,有著極其好看的風景線。如果在秋天,在一大片綠色草坪往上是一層層各種顏色的植物,綠色、黃色、紫紅色,隨著植物由低到高的層次和布局,一直延伸到樹梢之上碧藍的天空。我覺得這是整個公園最具匠心的部分。此時,在我們面前有兩條路可供選擇。一條是直行,通向情人谷。情人谷是在兩片高地中間的低洼地帶,種植了草皮,傍晚或周末,有人在此扎起帳篷,與自己或別人的情人幽會。南邊的高地上,種植了成片的果樹,杏樹和李子樹,間或有幾株桃樹。谷地的北邊,則是模擬的山嶺。我喜歡坐在山嶺的青石上,從背包里拿出一本詩集,或一本攝影畫冊翻看。背靠一株叫不出名字的綠樹,書頁上灑落下斑斑點點的陽光。清風在樹間流弋,鳥鳴聲聲,讓人恍然覺得置身于幽遠的山谷。

      如果聽到一陣孩子們的喧鬧,站起身,可以看到山嶺北側的籃球場。一群放學后的孩子在打籃球。他們穿著沒來得及換下的校服,書包整齊地掛在一排柵欄上。籃球場再往北,就是一帶清澈的湖水。將目光循湖水而行,就會看到西面的湖心島。如果從園子門前直接向北再接向西行,就是一條直接通向湖心島的石板小路。我只去過那島上一次,那是公園剛剛建成不久。后來通往島上的小橋被封閉起來了,湖心島上養(yǎng)了一群孔雀。隔橋相望,有時候會見到孔雀在罩著絲網的小島上逡巡。如果運氣好,也會有一兩只逃逸而出的孔雀在山嶺上散步,與你擦肩而過。它們大搖大擺,并不將人放在眼里。我不知道孔雀是不是能夠飛上天空。我所見過的孔雀大都被關在籠子里,從沒有見過它們像喜鵲那樣從一棵樹,飛向另一棵樹。

      珍果園

      在城南,最值得去的地方也許就是此地。占地幾百畝,以各種棗樹居多。去過不多的幾次,都是深秋時節(jié)。棗子已被收獲。我找到一根長長的桿子,在棗林里轉來轉去,找到遺落在樹上的大棗,小心翼翼地打下來。不用清洗,直接放進嘴里,又脆又甜。仿佛重又回到了少年時代。園子里也有一些觀賞植物,火紅闊大的葉子在秋風中搖曳,遠遠看起來就像一株株高舉的火炬。收獲后的園子,有一種歷經滄桑之感,就像青春不再的人有了對歲月的感喟。成熟之后就是凋零。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世間萬物,莫不如此。

      在珍果園,作為一個孤獨的散步者,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救贖。我想到,單一的生活該如何抵抗一波又一波風雨的侵襲。我們出生成長,我們兩手空空,我們就像別人收獲后的廢園,失去了曾經擁有的芳華。啊,我更喜歡在傍晚到來,望著園子外面漸次亮起的燈火——那是別人的家庭。此時,只有珍果園成為我靈魂的庇護所——如果還有靈魂的話。

      垃圾桶上的貓

      兩個垃圾桶立在北門口不遠。它們的對面有兩個小賣部。分別是兩對夫婦開辦的。一對中年夫婦,一對老年夫婦。由于離得近,又是同行,他們的關系十分不睦。于是,聚在小賣部前消遣的人群自然地分成了兩部分。兩部分互不答話,互不往來。就像兩個各懷鬼胎的鄰國。兩個垃圾桶分別發(fā)出難聞的氣味,但不影響兩個小賣部前的人群。打牌,或者下棋;討論,或者罵街。

      冬天的夜晚,從外面回來,不可避免地要路過兩個垃圾桶。小賣部門前的人群早已散去?;椟S的路燈也已經在十點半鐘的時候熄滅。門衛(wèi)室的老年保安此時已經偷偷溜回租住的地下室睡覺。小區(qū)里一片死亡般的安靜。突然,從垃圾桶里跳出十幾只野貓,以極快的速度四散開去,跑到樓前樓后的灌木叢中。這突如其來的事件讓人心驚肉跳。來人驚擾了野貓覓食,而覓食的野貓則差點引發(fā)來人的心臟病。幾聲狠狠的咒罵之后,小區(qū)一角又恢復了寧靜。埋伏在灌木叢中的野貓仿佛失散的大軍重又聚集。它們是夜晚的主人。領頭的野貓具有雄獅般的體型,似乎是從某個富足的家庭逃逸而出。眼睛在夜晚格外明亮,像兩顆停止在眼眶中的流星。顯而易見,它具有貴族血統(tǒng),神態(tài)鎮(zhèn)定,顧盼之間有一種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態(tài)。它第一個跳上左邊的垃圾桶,然后,其他的貓一只接一只跳上來,左邊的和右邊的,兩個垃圾桶再次成了它們的領地。它們占領了垃圾桶,就擁有了生存下去的保障。這是造物主給予的恩賜。仿佛它們的野蠻得到了諒解。它們那令人恐懼的閃光的眼睛維護著這個族群的安全。當你注視一只貓的眼睛,你最終收獲的肯定是恐懼。它們是屬于夜晚的。它們與人類分治著白天和黑夜。它們是一種不可馴養(yǎng)的動物,在夜晚與人類分庭抗禮。但人類對此反應遲鈍。也許是因為人類自身的傲慢,以及由此帶來的愚蠢。

      到了夏天,情形似乎發(fā)生了變化。不知是什么原因,小區(qū)里的野貓驟然減少。它們的神態(tài)也不再那么自信,就像犯了罪的流民,或即將被查處的官僚。它們腳步猶疑,蹲在昏黃的路燈下,或一塊石頭的陰影里。它們似乎遇到了強有力的敵人,七零八落,潰不成軍。領頭的雄獅不見了。它們大都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虛無。疲勞和無助像瘟疫般籠罩了它們。或坐或臥,好像久病的人隨時不準備站起。如果有頑皮的小孩拿土塊投擲過去,它們也只是閉閉眼,扭過頭去,好像生死已與它們無關。精神上的萎靡使它們處在前所未有的困境里面,被拖曳著,在一個失重的空間里沉淪。不再掙扎,不再抵抗。任由死亡像一片最后的清涼,或暗夜中的旅行,來到它們的身邊。

      一天,我在濃密的灌木叢里看到一只捕獸用的夾子,一只貓被夾住了腿。它只是漫不經心地看了我一眼,一聲未吭。

      沒有故鄉(xiāng)的人

      作為一個寫作者,我經常會有一種失根的感覺。這種感覺往往使我對人生的虛無感更為增強。說到底,我不知道我的故鄉(xiāng)是哪里,或者,我是一個有故鄉(xiāng)的人嗎?

      我出生在一個貧瘠的年代,出生在一個荒涼的村莊。那是渤海邊的一個小村,小時候,我雖然一直沒能去到不遠處的海上,但村邊的大河每天都在漲潮的時候帶來大海的腥氣。有時候還會有幾只莽撞的海鷗從大海上飛來,它們在河面上盤旋,以確認回去的路。

      父親年輕的時候,曾在這個村里教書,那時候,他剛剛師范畢業(yè)。我不知道那個時候的他是否懷有一腔熱血,想要干出一點名堂來,畢竟,那個時候,能考上學得到一份教職的人在農村少之又少。而父親,又是在被繼母的苛待之下,偷偷考學,偷偷離家的。甚至,他的上學過程也充滿了傳奇色彩:家里窮,繼母又讓他幫家里干活而剝奪了他上學的權利,但他硬是在干活的間隙,偷偷跑到學校讀書,而且還考上了師范。

      關于父親的少年時代,我知道的就是這么多。父親已經過世了,因此我不可能知道得更多。

      我出生的那個村莊名叫何鄙村。這個字只有《康熙字典》才能查得到,《新華字典》是沒有的。那么一個荒涼的地方,有人居住還不足百年的光景,不知道怎么會有這么一個古字作村名。由于它難寫,也幾乎沒人認識,所以人們大都寫作“何圈村”,更多的時候,干脆劃個0,就寫作“何0村”。

      我出生在這里,這里就能叫作故鄉(xiāng)嗎?

      我在村里度過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時光。那里有我兒時的玩伴,小學到初中的同學。當然,自從我上高中后離開那里,我和他們已經難得見面。他們的生活大多都是老樣子,變化并不大,沒有幾個人外出經商。

      我常常想起他們,常常有一種找他們喝酒和傾訴的沖動。但是,如果相聚,我們還能說什么呢?這么多年天南海北的生活,我們還剩下多少共同的話題?

      在我童年的記憶里,那是一個美麗的村莊。遠遠望去,根本看不到房屋,而只是一片綠樹蔥蘢。村西的大河向北通向大海,每天隨潮漲潮落,淡海水交替而來,因此河里的魚蝦蟹蚌至為豐富。

      村子里,路旁和庭院中,全是各種各樣的樹木。我家的院子里,就有槐樹、榆樹、柳樹、桃樹、杏樹、桑葚樹等等。一到春天,各種各樣的鳥鳴就組成大自然的合唱。

      如今,這些都只能在記憶中才能出現(xiàn)了。樹木已經被砍伐殆盡,河流早已污染,遠遠就能聞到一股嗆人的臭味——而且,被淤積得已經只剩下了窄窄的一條河溝,完全沒有了當年的樣子。河上的石橋破敗不堪,走在上面,覺得它隨時可能垮塌下去。

      每次去到那里,我都會想,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這個世界難道不是應該越變越好的嗎?

      有那么一兩年時間,父親在心情好的時候,還談到自己的后事,表達了想將何0村作為埋骨之地的想法。我能感覺出他對那個居住了二十年的小村的感情——盡管他后來又多次調動工作,可從來沒有離開那個村莊十五里之外。可是,我們全家的戶口已從那里遷出這么多年,他還能以什么身份去占有那里的一小塊土地呢?

      父親的老家距這里足足有一百多里。在從前沒有公共汽車的年代,這個距離就足以稱得上遙遠了。父親在三歲的時候失去了母親,在二十歲的時候失去了父親,在我感覺中,他對老家的感情,顯然沒有對何0村來得深厚。

      對我而言,何0村似乎可以稱得上我的故鄉(xiāng)了。畢竟,我在那里出生、成長,一直到十八歲之后才離開。

      我出生的時候,我們一家借住在村支書的母親家里。那時候,父親在村里還沒有蓋起自己的房子。

      在我的記憶之中,我曾在河西的大壩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洞穴,我一個人小心翼翼地爬進去,發(fā)現(xiàn)里面除了有一個奇怪的塑像外并沒有什么寶物和讓人稱奇之處。多少次,我都想去找到那個洞穴,看看是否還保留著小時候的樣子。

      這么多年了,這個洞穴的每一部分在我腦海中都清清楚楚。

      但我一直不敢前去。我擔心那不過是我夢中出現(xiàn)過的地方,只是因為它被深深地印在腦海里,而成了記憶的一部分。

      仿佛如果它真的不存在,我就再也沒有把那里當作故鄉(xiāng)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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