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堅
去年臘月,韭菜般的細雨,給白沙村掛上一幕水珠門簾,各戶門口陸續(xù)貼出的大紅對聯(lián),提醒“行長”:小年到了。
“行長”正要出門借錢,忽然被一群人堵在家門口。屋里屋外滿是焦急面像,引起村民稀罕。
“行長”姓繆,不是金融家,也不在銀行上班,只是村里名氣很小的木匠。多年前,他堂客突然讓他統(tǒng)管家里人不敷出的財政,就連自己買個發(fā)卡,也是找老公討要。這使村里男人們嫉妒得要死,故戲稱他為“行長”。他也樂意答應(yīng),畢竟“行長”稱謂體面。他堂客自然也升級成“行長”夫人。
“行長”夫人姓方。是十里八村的大美女。當(dāng)年的流行歌: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唱的就是她。也不知什么緣故,此小方竟嫁給了村里的貧困戶——繆木匠。
把“行長”堵在家里,本月已是第二次了。原來“行長”想打個經(jīng)濟翻身仗,麻起膽子承包了一個近四十萬元的木工裝修業(yè)務(wù),辛辛苦苦做完工程,發(fā)包的鄧?yán)习鍏s意外遇車禍死了。找鄧?yán)习寮胰艘X時,人家理直氣壯拒絕。還說:你拿合同來要錢。沒有依據(jù)?憑什么給錢?給多少錢也說不準(zhǔn)啊!
“行長”這下傻眼了,一直以來,木工都是口頭商量好就開工,事畢結(jié)賬,講的是個信譽,哪還簽什么合同。
這些工友,與行長并無深交,僅是一塊做這個項目認識的。他們的領(lǐng)頭人礙于面子,沒來。羞于艱難,便默認十幾個木工和經(jīng)他介紹的材料商自發(fā)討賬?!靶虚L”不敢抬頭,蹲在墻角抽悶煙。倒是“行長”夫人,麻利地把長發(fā)往后一擼,反手一轉(zhuǎn),把長發(fā)捆成一把。趕忙揚手招呼大家進屋,端茶倒水忙一圈,撿盡軟話討好人。一慣快言快語的她,最后朗聲說:再等幾天,如果不來錢,就賣房賣地,借——也要讓大家揣著錢過年。
工人們無奈,個個耷勾著腦袋,像霜打過似的,要揚不振地緩緩離去。
次日,同村的壯壯托人傳話,要購買“行長”的平房和前后院子,還說可以先付款,年后再交房。“行長”心想:這不是催命嘛,我還在井邊,石頭就先砸過來了。再說,全部家產(chǎn)都抵不過這債務(wù)啊。
二十九這天,討債者如約而至,村民也紛紛圍過來,如同提前過大年看戲般的熱鬧。“行長”見狀,躲在屋里不敢見人。正當(dāng)愁眉苦臉時,手機突然響了,他伸出顫抖的手還是接了,對方傳來稚氣而清晰的鄉(xiāng)音:你是“行長”嗎?我是鄧?yán)习宓膬鹤印?/p>
“行長”心里怦怦直跳,忙應(yīng)道:我是,我是。
小鄧?yán)习逭f:賓館的裝修款,轉(zhuǎn)到你賬戶了。按甘書記提供的依據(jù),一共是三十九萬六千元,請查一下,收到就回個信息給我。
“行長”還沒恍惚過來,對方就掛斷了。“行長”迫不及待地翻看手機信息,果然到賬。
“行長”歡喜地告訴了工人們。夫人也笑盈盈地說:各位兄弟,大家吃頓飯再走,家里正好還有一壺散裝“瀏陽河”。
大伙兒高興地笑成一團。酒過三巡,眾人七嘴八舌問“行長”夫人:賓館裝修的錢,你是憑什么要到的?
“行長”夫人揚起微微泛紅的臉蛋,得意地說:“行長”接了工程,就進場趕進度去了,我就去籌錢。到銀行貸款,也是要看合同的。
那甘書記提供依據(jù)是怎么回事?“行長”疑惑地說。
甘書記是第一書記,駐村扶貧干部。他得知情況后,幫我聯(lián)系了信用社。不僅邀鄧?yán)习逶谛庞蒙绲母袷胶贤希a簽了一份協(xié)議,還做了貸款擔(dān)保人。我們家搭幫——搭上了精準(zhǔn)扶貧的脫貧車?!靶虚L”夫人端起酒杯,高聲說:來,為精準(zhǔn)扶貧干杯!
干——杯!正值眾人一飲而盡時,“行長”夫人突然秀眼一轉(zhuǎn),厲聲對“行長”說:瞧你遇事六神無主的樣子,這個家還是我來當(dāng),財政大權(quán)明天收回!
屋里升騰一團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