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夏挺峰
在這個春夏交替的時節(jié),自驚蟄過后雨水便多了起來,空氣中透著一股潮濕,黏黏的纏著人的回憶。
三十多年前的鄂東平原,不像現(xiàn)在高樓林立,馬路縱橫。大別山余脈綿延數(shù)百里,隨便登上一處山峰,放眼望去,水田阡陌,湖泊珠散,整個平原或青或綠,郁郁蔥蔥一大片。大人們疲于農(nóng)耕,我們這些小孩子則忙著摸螺螄。我和姐姐一人挎一只竹籃,專挑個頭大的撿。螺螄很有趣,你捏住它的一瞬間,它會羞澀的迅速縮進泛著青黃色的殼里,然后把“門”關(guān)上。
傍晚回到家,鍋里舀上清水,把兩小籃子的螺螄倒進去,稍煮片刻就得撈出來。我和姐姐坐在院子里,一人一根繡花針,一個一個的把螺螄肉挑出來,扔進碗里。挑完螺螄肉,就期待天黑母親能早點回來,菜園里割上一把肉厚寬碩的韭菜,和上新鮮的螺螄肉一炒,成了父親最為喜歡的一道下酒菜。
農(nóng)家孩子放學(xué)歸來,也不能天天去摸螺螄,農(nóng)活也是要不少做的。澆菜園,撥秧苗,插田割谷收稻子,什么都干?,F(xiàn)代人覺得下雨天無聊,在城市生活多年,我漸有同感。但那個時候,對于一群年齡尚小的孩子來說,下雨天自有一番樂趣。大人們穿蓑戴笠出去勞動,我們則光著腳丫在村頭巷尾的小土路上四處亂竄,專找滿是淤泥的地方,一個個屏住呼吸全神貫注,一腳一腳結(jié)結(jié)實實的往下踩,任由濕滑的淤泥從腳趾間緩慢溢出,偶有玩伴不慎滑倒,其他人便會不約而同前俯后仰地大笑起來。那種悠然無慮,竊享其味的快樂,今天的孩子恐怕永遠無法再體味。小孩子們玩得是樂此不疲,而大人們回來看到我們一身的濕污,自然免不了要一頓責(zé)備。村子不大,有聽到別人家大人扯著嗓子發(fā)著狠的罵小孩,我們會笑的更甚。印象當(dāng)中,母親從來舍不得那樣發(fā)狠的責(zé)罵我和姐姐,她堅強柔韌,任勞任怨,辛苦操勞了大半輩子,前兩天和她通電話,她還告訴我又讓父親給我寄了不少腌魚——伴我成長至今,永遠也無法忘懷的媽媽的味道。
小時候真是不明白,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為什么大人們?nèi)绱藳]日沒夜的辛勤勞作,接近年尾,糧食還是不夠吃!現(xiàn)在明白,湖北乃千湖之省,地缺田稀,尤其在計劃經(jīng)濟時代,漁牧林草等農(nóng)副業(yè)是限制發(fā)展的,因此一方平原要養(yǎng)育更多的人。今天想來,小時候從媽媽手里接過一碗稀飯,就著一塊腌魚,勉強算是應(yīng)付掉一頓,不光是饑餓,更有父母親多少血汗的付出和難言的艱辛!
如今,國富民強,父母親卻也老了,無需再像三十幾年前那樣透支生命般的噬淚付出?,F(xiàn)在他們最享受的事就是聽孫子孫女和他們通電話,那稚嫩的童音大概也會讓他們回憶起當(dāng)年那段歲月、那段生活、那種對暖衣飽食的渴望和那種望子成龍的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