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鹿
我最初是在民謠歌手程璧的歌里聽到金子美鈴的。
2016年,程璧出了一張專輯《早生的鈴蟲》,歌詞全部以金子美鈴的詩歌為素材,我一首首聽過去,記住了金子美鈴。
“花謝了,果熟了,果落了,葉落了。那以后,又發(fā)芽,那以后,開花。就這樣,重復多少次,樹才能,休息呢?!边@是專輯里我比較喜歡的一首,名字叫《木》。直白的詩歌,讓我一下找到了歸屬感。我從來不喜歡晦澀難懂的詩,一眼看不透,沒有心靈共振,在我看來不算是一首好詩,而金子美鈴的詩歌,你讀一遍,就知道她在說什么。
金子美鈴是20世紀20年代的日本童謠詩人,知道這個名字后,我就時不時在各種地方邂逅她:報紙、網絡、朋友圈……
讀了她的一本精選詩歌集《全部都喜歡》,里面的150首詩,我一個下午就讀完了。每一首都純凈可愛,詩里的童趣和妙思是我最為欣賞的。拿《木》舉例子,我讀了一遍又一遍,不免嘆氣問自己,我走在樹下時,怎么就沒有那樣的思緒呢?
是的,我在讀金子美鈴的詩歌時,總是忍不住嘆氣,明明都是生活中俯拾可得的場景,到了我們這里全部一眼帶過了,而金子美鈴就有本事找到獨特的觀察視角。比如《問雪》:“落到海里的雪,變成海。落到街上的雪,變成泥。落到山上的雪,還是雪。還在天空中的雪,你喜歡哪一種?”孩子氣的天真爛漫一覽無余。
我時常懷念童年時代,現在想來,我就是十分留戀那種孩子氣的天真。成人世界充斥了太多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和道理,人人變得同質化,乏善可陳。只有孩子的腦袋才是百變萬花筒,裝滿了各種有趣的疑問,就像金子美鈴在《不可思議的事》里寫的:“我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是從黑色云彩里下的雨,卻閃著銀色的光……我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是問誰誰都說,那是理所當然的事?!苯鹱用棱彽目少F就在于她是一個成人,可還擁有孩子般的豐富想象力,她能聽到海的風聲、山的樹音,連青草雨水的氣味也能感受到,這大約就是詩人的一種稟賦吧。
有一天,一個朋友在朋友圈分享了金子美鈴的書,他寫了這樣一句推介語:“生活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倍潭淌鄠€字,卻很觸動我。
金子美鈴的人生的確堪稱凄楚。3歲喪父,親弟弟被送到親戚家撫養(yǎng),不知情的弟弟長大后愛上了姐姐,為了弟弟好,金子美鈴在繼父的操辦下,嫁給了自己不愛的人,生下一個女兒。丈夫禁止她寫詩,還把在外面染上的淋病傳染給了她。離婚后,他又奪去了女兒的撫養(yǎng)權。絕望的金子美鈴最后選擇了自殺,生命的休止符永遠停在了27歲。
可讓人驚嘆的是,詩歌里的金子美鈴是輕盈歡快的,絕沒有一絲愁云慘霧,有的只是對世間萬物純粹的悲憫之情。花朵、月亮、露珠……她有一首詩《向著明亮那方》流傳甚廣:“向著明亮那方,向著明亮那方。哪怕一片葉子,也要向著日光灑下的方向……”我想,這大概就是金子美鈴自我的一種隱喻吧,就算生活以痛吻她,她也要報之以歌,永遠向著明亮那方,即使短若流星,亦燦如夏花,照亮了人生最美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