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堯(Meng Yao) 張新英(Zhang Xinying)
孟堯: “在路上”是關山月美術館2013年發(fā)起的一項持續(xù)關注70后、80后藝術家的當代藝術項目,目前已經(jīng)成功舉辦了6屆。前面5屆的主題,依照媒介來劃分,分別做了油畫、水墨、版畫、雕塑、新媒體的方向,剛剛結束的第六屆,則是以“無人”為主題。你們是在創(chuàng)辦這個項目伊始,就確定了后續(xù)5年的展覽和論壇的主題方向嗎?能否也具體介紹下“在路上”這個項目初始創(chuàng)辦的情況?
張新英:“在路上”是一個持續(xù)的青年藝術項目,前5屆屬于第一季,是以媒介來劃分的青年藝術生態(tài)的田野調(diào)研。第一季的展覽規(guī)劃是最初就已經(jīng)確認了的,但論壇的主題方向不是確定的,而是根據(jù)每一屆活動媒介的特點及其熱點的學術問題而及時地進行了調(diào)整。當時創(chuàng)辦這個項目是因為關山月美術館意識到,作為一個全國重點美術館,應該切實將研究和展示的工作深入到當代藝術領域中來,為中國當代藝術的發(fā)展提供一個專業(yè)的展示和交流的平臺,踐行美術館自身的社會文化責任,推動中國當代藝術的良性發(fā)展。當時以青年為展示對象的活動已經(jīng)有很多,那么此系列學術活動是否是其中某一個活動的翻版,在學術理念和組織方式上同其他的青年展有何區(qū)別,其組織策劃的意義何在,是我們重點考慮并反復討論的幾個問題。作為由官方美術機構組織的系列學術活動,“在路上”基于學術立場進行史學梳理的目的是始終明確的。當然,面對當下,沒有一定審視距離的歷史撰寫必然是不夠客觀的,因此,“在路上”并非致力于得出什么樣的史學結論,而是力求以親歷者的視角來感性地呈現(xiàn)當下比較集中而生動的藝術問題,并通過問題的分析和闡釋,為藝術史的書寫提供一定的線索。所以相對于當時眾多姿態(tài)前衛(wèi)的雙年展、三年展而言,“在路上”更多地強調(diào)的是內(nèi)容的文獻性,通過對青年藝術群體長期、持續(xù)的關注,在若干年以后,形成一定的有意義的文獻積累。至于為什么第一季的時候是以媒介作為分項的依據(jù),主要是考慮到當時中國藝術發(fā)展的客觀現(xiàn)實,以傳統(tǒng)媒介進行的藝術創(chuàng)作還占很大的比重,同時,不同的藝術種類之間在當代轉型的史學進程上也存在著一定的時間差,每個藝術種類都有其史學梳理的特殊性。當然我們也考慮到了以傳統(tǒng)的媒介分項在當代學術闡釋上的局限性,所以在藝術家和作品的選擇上強調(diào)的不是畫種的純粹性,而是媒介作為一種語言元素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所起到的作用,在展陳方式上沒有做任何的限定。
“在路上·2018:中國青年藝術家作品提名展暨青年批評家論壇”
經(jīng)過了前5屆的展覽,“在路上”基本上完成了第一季的田野調(diào)研工作,去年開始進入從學術問題本身切入,以當代理論的熱點問題為線索,整理當代藝術文獻的第二季。從“UNMANNED(無人)”這一屆活動開始,我們不會再事先預定主題方向,也不再劃分媒介領域,而是密切關注當下青年藝術的動態(tài)和理論的熱點,讓“在路上”更加符合當代青年藝術發(fā)展的節(jié)律,和當下的青年藝術共同發(fā)展。
孟堯:“在路上”是一個展覽和論壇相結合的藝術項目,青年藝術展覽和青年批評家論壇是一個什么樣的關系?你們在展覽和論壇兩塊的訴求有什么差異?
張新英:實際上還不只是展覽和論壇相結合,“在路上”是一個從提名到文獻出版+遴選,到抽樣展覽+研究,再到學術論壇,幾個方面相結合的一個綜合機制。提名、出版遴選、抽樣展覽和學術論壇幾個步驟依次推進深入,從田野調(diào)查到有針對性的研討,兼顧史學的視野和批評的深度。其中,提名和出版注重文獻性,在各專家和學術機構的支持下,力求做到客觀全面,同時結合收藏,為藝術史的研究和書寫留下系統(tǒng)的文獻;展覽注重實驗性和媒介拓展性,整合青年策展人的力量,以學術批評帶動展覽策劃,結合各媒介領域當下的學術問題,使展覽本身成為一個知識生產(chǎn)的過程;論壇注重學術針對性,凝聚青年批評家的力量,針對當下熱點的以及在策展過程中浮現(xiàn)出來的學術問題進行深入的討論。以2018年的提名展和論壇為例,我們邀請了包括付曉東、胡斌、何桂彥、杭春曉等21位活躍在當代藝術批評和策展領域的青年批評家組成學術團隊,提名青年藝術家并參與學術問題的討論。展覽以“unmanned”為關鍵詞,分“自在”“詰省”和“無人”三個板塊展開主題的視覺闡釋,關注當下社會發(fā)展給人類生存帶來的變化,以及這種變化與未來藝術之間的關系,及其在藝術中的表現(xiàn)。論壇則將這一關鍵詞放置到藝術史的大框架中,從工業(yè)革命與藝術發(fā)展的關系出發(fā),以“未來藝術與人”為題,從“Unmanned時代藝術的生態(tài)和藝術家的狀態(tài)”“存在”和“無人”在藝術史上的演變、“Unmanned時代藝術分析或個案分析”“存在主義在中國”幾個層面展開討論,通過“無人”時代藝術與人的關系,搭建起當代青年藝術創(chuàng)作與藝術史之間的學術聯(lián)系,從而使整個活動具有了更為實在的學術意義。
孟堯:今天中國已經(jīng)有了很多扶持青年藝術家的當代藝術項目、平臺和機構,其中大多數(shù)是以評獎、商業(yè)推廣的方式來運作的。你們則是明確以“學術訴求”為切入點來開展工作的,如果從策劃和傳播的角度來看,“在路上”這6年遇到了哪些困難和問題?又有哪些經(jīng)驗和收獲可以分享給同行?
張新英:回顧“在路上”走過的這6年,我覺得還是很幸運的,得到了孫振華、殷雙喜、傅中望、冀少峰等前輩專家,以及邱志杰、李振華、劉禮賓等青年批評家的幫助和支持,更得到了吳洪亮、盛葳、朱小鈞三位青年批評家多年來結伴相攜,一起走到今天,此外還有一眾的青年批評家參與每屆的論壇。正是有了大家為著一個共同目標的一起努力,“在路上”才得以在形形色色的青年藝術項目中沉淀下來,得以延續(xù)。也正是因為“年輕的美術館+青年藝術家+青年批評家的共同事業(yè)”這樣的定位,才形成了“在路上”今天穩(wěn)定的學術團隊,才確立了鮮明的學術形象,有了明確的學術方向。當然,困難和問題也還是存在的,正因為“在路上”是一個純粹的學術項目,避開了背后的商業(yè)模式,所以不可避免的問題就是缺少實力雄厚的經(jīng)濟支撐,以致在展陳和媒體的宣傳方面始終未能盡如人意。雅昌藝術網(wǎng)2017年11月份的策展人影響力榜單顯示,“在路上”系列活動學術性五星,策劃執(zhí)行力、現(xiàn)場效果和國際化能力都是四星,公眾認知及影響力卻只有三星。對比同時上榜的其他商業(yè)機構支持的項目,不論學術性如何,現(xiàn)場效果和公眾認知及影響力兩項卻都達到了四星或五星。不只是2017年,實際上每一屆的活動都會面臨這個問題。團隊成員的精力有限,只能盡最大可能地守住學術的底線,這才是“在路上”的根本。
1. “在路上·2013:中國青年藝術家作品提名展暨青年批評家論壇”展覽現(xiàn)場
2. “在路上·2013:中國青年藝術家作品提名展暨青年批評家論壇”論壇現(xiàn)場
3. “在路上·2015:中國青年藝術家作品提名展暨青年批評家論壇”展覽現(xiàn)場
4. “在路上·2014:中國青年藝術家作品提名展暨青年批評家論壇”展覽現(xiàn)場
5. “在路上·2016:中國青年藝術家作品提名展暨青年批評家論壇”展覽現(xiàn)場
6. “在路上·2018:中國青年藝術家作品提名展暨青年批評家論壇”展覽現(xiàn)場
7. “在路上·2017:中國青年藝術家作品提名展暨青年批評家論壇”展覽現(xiàn)場
孟堯:請你介紹下“在路上”的藝術選拔、推薦機制是如何運作的?
張新英:關于提名和遴選的具體操作,基本上是以廣泛提名+策展團隊投票遴選為主,尊重策展團隊的選擇和判斷,以強化展覽的學術針對性。同時根據(jù)每屆的具體情況,也會做些許的調(diào)整?!霸诼飞稀弊畛醯耐扑]選拔機制包括推薦和評審兩部分,但經(jīng)過了實際操作以后,發(fā)現(xiàn)存在一定的弊端。因此在第二年,我們及時進行了調(diào)整,擴大了提名專家隊伍和被提名藝術家的范圍,同時也取消了評審團隊,改由策展團隊根據(jù)展覽的學術需求遴選參展藝術家,遴選的標準也由原來的“優(yōu)秀與否”調(diào)整為“與展覽的學術主題契合與否”,由此提高了展覽的學術說服力。再后來,我們又在提名專家隊伍里加入了提名機構,從而使被提名藝術家的推介機制更加嚴密。2018年“在路上”進入第二季以后,根據(jù)活動史論性強、且不分媒介的特點,我們再次對提名專家隊伍進行了調(diào)整,由活躍在全國各地的青年批評家和策展人組成了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學術團隊,一方面推介青年藝術家,一方面參與學術研討。至此“在路上”成為了這一批青年批評家共同的事業(yè),借此進行學術的交流與交鋒,也借此共同為當代青年藝術的發(fā)展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孟堯:對于今天的年輕藝術家來說,你覺得應該如何去應對今天紛繁的獎項和展覽機會?
張新英:從表面上看,紛繁的獎項和展覽機會讓青年藝術家有了更多嶄露頭角的平臺,但同時我們也應該意識到,這些獎項和平臺也同樣是一把雙刃劍,甚至可以說是把中國當代藝術由一個精英輩出的大時代帶向了一個蟄伏的小時代。面對形形色色的資訊以及前輩藝術家所創(chuàng)造的藝術高度,青年藝術家就像是置身于德國哲學家基歇爾(Athanasius Kircher,1602-1680)的“鏡屋”,徘徊著尋找藝術的出口。他們必須耐得住寂寞,沉得下心態(tài),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在“亂花漸欲迷人眼”的資訊和思潮中做出自己的選擇。當下的藝術評價不可能有一個絕對的標準,一個獎項也并不能代表一種絕對的實力和水平,更不會有任何的事件可以輕易產(chǎn)生在某種程度上令人滿意的新聞效應。這也是這么多屆以來,“在路上”從來沒有設立過獎項的原因。我們在遴選參展藝術家的時候,只能說某一個藝術家剛好契合了我們對于該屆展覽學術問題的考量,能夠為我們對于學術問題的闡釋提供恰當?shù)闹?。也正因為這樣,我們才說展覽并不是一個結果,不是得出一個孰優(yōu)孰劣的結論,而是一個開始、一個平臺,在這個平臺上把當下藝術的某個問題盡可能客觀地呈現(xiàn)出來,讓更多的人來關注和思考這個問題,從而推動當代藝術的進一步發(fā)展。
孟堯:這次《畫刊》特稿,我們還采訪了“新星星藝術獎”“青年藝術100”“常青藤計劃”的負責人,你對這幾個青年藝術推廣平臺了解嗎?你怎么看待他們的工作?
張新英:這幾個都是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多年的青年藝術項目,“新星星藝術獎”和“青年藝術100”比“在路上”還要早上幾年,“常青藤”和“在路上”的時間差不多。我想之所以能夠持續(xù)這么多年,本身就說明了這幾個藝術項目都已經(jīng)找到了與中國青年藝術發(fā)展的契合點,并真正地在當下的藝術發(fā)展中發(fā)揮了作用。不管是市場方面的推廣,還是學術層面的推動,這些同仁們所做的工作和努力都是值得尊敬的。
孟堯:“在路上”主要關注的是70后、80后青年藝術家群體,我想了解在當年的展覽之后,關山月美術館后續(xù)會一直跟蹤和關注參展的藝術家嗎?你們會持續(xù)做不同方式的回訪和研究嗎?
張新英:當然會一直跟蹤和關注,“在路上”本身就是一個持續(xù)的藝術項目,在過去的幾年里,就有青年藝術家不止一次地參與了“在路上”系列學術活動。同時,每屆的展覽也都會有一系列的巡展等后續(xù)拓展活動,或者經(jīng)“在路上”推薦給其他的學術平臺。比如2015年便有6位參展藝術家通過“在路上”的平臺推介,參加了重慶青年藝術雙年展。此外,雖然“在路上”不介入市場,但我們會考慮由美術館來收藏作品。從第一屆開始,我們就已經(jīng)對參展作品進行收藏,這樣可以在書寫的文獻以外,為藝術史保留更多的實物文獻,二者之間相互佐證,才具有更為客觀的史學價值和意義。
孟堯:“在路上”這個項目,你們計劃做多久?2019年以后會有什么新的變化?
張新英:2018年我們剛剛開啟了“在路上”以藝術史上的關鍵詞為線索的第二季,2019年會延續(xù)這個思路,和2018年相比不會有太大的變化。至于做多久,我想如果沒有什么特別的原因,我們會一直持續(x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