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香

社會快速發(fā)展給人類生活帶來了全方位意義深遠的影響，現(xiàn)代社會中“碎片化”方式已成為一種生活常態(tài)即是影響之一?？v橫交錯的網(wǎng)絡電波、眼花繚亂的新媒體，將人們的閱讀時間揉成碎片，靜靜坐下來閱讀的時間減少了，即便是大學教授也不得不重視在碎片時間里進行閱讀與研究。但根據(jù)一項針對大學生的碎片化閱讀的研究表明，這種長時間停留在文本表層的閱讀方式，會令人產生思維的惰性，進而在學習和工作中不愿積極主動解決問題。原本我們閱讀是為了接觸浩瀚無邊的知識和智慧，讓光把心靈和精神照得雪亮，但現(xiàn)在這樣的個人需求與破碎的時間環(huán)境之間的沖突，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在碎片化閱讀中與“問題”的相結合是值得認真考慮的一個途徑。

碎片化閱讀，就如同駕駛一葉扁舟在廣闊的生活之海洋里航行，生活的一個浪頭就可能打翻這只船。但假如船長意志堅定，百折不撓，積極面對浪頭不斷的現(xiàn)實，將零碎時間的閱讀體會與個人在學習、工作中遇到的、引發(fā)興趣的或苦苦思索的問題結合起來，就可能引導你去思考、去分析、去挖掘和總結生活海洋潛在的規(guī)律，并加以運用。這就像在航行中不斷積累關于躲避浪頭的經(jīng)驗，以及思考浪頭產生的規(guī)律，同時收集材料加固船體，唯有如此方可以乘風破浪。這種方法在很多時候緩解了我的焦慮，我因此享受到了內心安寧的甘甜。

“佛系”是在2017年12月躥紅的熱詞，得到了爆炸性的回應并引發(fā)了深廣的影響，青年人以“佛系”自居，主流學術圈卻更多地認為這是一種“精神勝利法的新樣態(tài)，是自我麻醉與拒絕上進”，是“兩耳不聞，一切隨緣以獲取社會安全感，利用逆來順受假戲真做的方法，來對抗‘權力精英”的犬儒式青年。這讓佛系青年的我不停自問：真的是這樣嗎？

彼時我正通過手機閱讀《斯通納》這本小說，每天看個一章兩章，更多的是在排隊買飯、等候朋友的時候讀幾段。跟隨作者威廉斯在小說中的敘述，不知不覺間在兩百多頁中走完了主人公的一生。跟著農家出身的他，求學而得到職位，向往愛情卻遭遇慘淡婚姻，與世無爭卻因觸及利益而遭到報復打擊。書一頁頁讀，情一點點深。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在不斷與那個轟轟烈烈巨變的世界碰撞中，斯通納的行為與當前社會中的“佛系”極為相似，總是逆來順受，總是無奈蒼涼，總會令人怒其不爭，他們的本質是一樣的嗎？

斯通納的人生履歷恍然就是當下佛系生活的再現(xiàn)，沒有過多的欲望，與時代潮流總是相悖，與大多數(shù)人的選擇總是不同，看起來總是不作為與輕而易舉地放棄，似乎從未成功過，真的是這樣暗淡沮喪的一生嗎？不，不是的。這種姿態(tài)中，是勇敢、是溫和、是有著憧憬和希望的內涵。生命彌留之時，最后的澄澈回過頭來照亮了已經(jīng)走過的路。

斯通納是農家出身，由于命運的偶然眷顧就讀于密蘇里大學農業(yè)系。土地無孔不入的控制和束縛，沒有讓人喘息的空隙，燈光里“麻木不仁，面無表情”的父母臉上呈現(xiàn)出生活摧殘的可怖力量，這也是打在斯通納身上的印記。他所做的，唯默默堅持選擇，堅持學院那紅色磚墻的“安全和靜謐感”。畢業(yè)那年，在戰(zhàn)爭蠱惑熱潮時期，無數(shù)的師生棄教棄學以熱心參戰(zhàn)獻身為榮，乃至出現(xiàn)“教室空蕩蕩，沒有年輕人”的景象。斯通納的佛系表現(xiàn)在他對周邊如火如荼的戰(zhàn)爭熱情的疏遠與漠然，仿佛超越了眾人生活的空間而獨立，他選擇了留校任教，在同事學生目光侵略的恥辱下回歸書堆。作者威廉斯不時地回到戰(zhàn)爭這條線上來，在斯通納的逆行中揭示社會現(xiàn)實的吊詭之處：個人的實際行為越是與現(xiàn)實售賣的價值選擇相吻合，個人現(xiàn)實受挫的危險就越大，然佛系的斯通納卻使他跳出了這個怪圈。斯通納的表現(xiàn)容易讓人誤解為懦弱，怒其不爭，但事實上，有多少人為了逃避真正的思考愿意去做任何事情？斯通納邁出的每一步都經(jīng)過了反復的思考與社會情勢的角力。若我們化身斯通納，是否也有勇氣作出一樣的選擇？

在當前的社會中，佛系傾向被認為產生于生活中的“挫敗感”和焦慮心態(tài)，是“迥異于主流奮發(fā)勵志的正能量敘事的表達”，甚而是不思進取的代名詞而受到了較多的批評。而我們可以看到，五十年前看起來似乎是困頓不盡、回避時代與主流的佛系主人公斯通納，卻是生活在真實的世界里，堅守在孤獨和紛亂的戰(zhàn)線上，尋求返回生命詩意之處的勇者，并在如今得到了應有的理解與尊重。在斯通納和佛系的比對中，不難發(fā)現(xiàn)二者相似，卻也有不同：前者被視為是在殘酷的社會現(xiàn)實前不得不為之的被動選擇，而后者則是主動迎向問題，即便不為世人所理解。作者評價他的主角：“你們認為他是個失敗者，但我認為他是他自己的英雄。你們以為他過了糟糕的、讓人憐憫的一生，然而真相是，他比你們大多數(shù)人過得好。他做自己熱愛的事，他愛文學，文學研究是他的信念?？炭嗲诿愕墓ぷ魉茉炝怂o了他身份，讓他成為他，而不是其他任何人?！?/p>

即便是在零碎的時間中閱讀，我們依然能從斯通納心靈中汲取到養(yǎng)分，培育出積極面向人生的因子。在現(xiàn)代社會中，競爭愈加激烈，生活與工作的壓力越來越大。同時在網(wǎng)絡媒體的圍困下，人們的閱讀時間也在急劇減少，碎片化的閱讀方式成為許多人目前不得不接受的方式。但無論是哪一種方式，只要愿意與問題結合起來思考，閱讀依然有能力為當下拂開一些塵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