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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外之地”的珍禽異獸:“外典”與“古典”“今典”的互動
      ——《澳門紀略·澳蕃篇》中的動物知識

      2019-03-14 03:56:52鄒振環(huán)
      關鍵詞:全圖澳門動物

      鄒振環(huán)

      由印光任、張汝霖于乾隆十六年(1751)編纂完成的《澳門紀略》(或作《澳門記略》),同年有皖地“西阪草堂藏板”的原刊本[注]參見吳志良《〈澳門記略〉影印本前言》,(清)印光任、張汝霖、?;吹取栋拈T記略 澳門志略》,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0年,第1頁。趙春晨認為《澳門記略》原刊本的出版時間,最遲應該不晚于乾隆五十四年,比較準確的說法應該是乾隆中期,即18世紀50至80年代之間,參見氏著《關于〈澳門記略〉乾隆原刊本的幾個問題》,載《文化雜志》(中文版)1994年第19期,第134~135頁(收入趙春晨《嶺南近代史事與文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第385~389頁)。,介紹了澳門歷史、地理風貌、中西文化、風俗民情等,并附有插圖21幀和400多條中葡對照詞語,是中國也是世界歷史上第一部系統(tǒng)介紹澳門史地的漢籍[注]迄今為止,關于《澳門紀略》最為系統(tǒng)的研究要推章文欽《〈澳門紀略〉研究》(原載《文史》第33輯,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又載氏著《澳門歷史文化》,北京:中華書局,1999年,第271~310頁)。由于《澳門紀略》的《官守篇》和《澳蕃篇》分別被收入明代蔣德璟《破邪集序》和清代張伯行的《擬請廢天主堂疏》兩篇反教文字,因此,《澳門紀略》曾被方豪認為屬“仇教書”(方豪:《中西交通史》下冊,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718頁)。代表性的論文還有湯開建《印光任、張汝霖與澳門》,載氏著《明清士大夫與澳門》,澳門:澳門基金會,1998年,第219~240頁。。該書分上下兩卷,是著者“歷海島,訪民蕃,搜卷帙”,搜集大量有關澳門地方的第一手資料編成。上卷為《形勢篇》和《官守篇》,《形勢篇》著重介紹澳門及其周圍地方的地理風貌、氣候潮汐及布防位置等,并附有澳門海圖,比較接近中國傳統(tǒng)方志的著述體裁;《官守篇》主要記述澳門的歷史沿革,以及明代和清代設官治理等史實。下卷為《澳蕃篇》,這一部分比較特別,著者以澳門作為放眼世界的窗口,以簡明扼要的文字,利用明清西方傳教士有關世界知識的漢文數(shù)據(jù),詳述外蕃和寄居澳門西洋人的貿易、宗教、文化和習俗,也較為詳細地介紹了西方的人種語言、物產(chǎn)技藝、宗教信仰和風俗民情等,是當時中國人關于西方最為詳細的記載之一。

      西方物產(chǎn)傳入中國,是明清中西文化交流史的重要方面[注]關于西方物產(chǎn)等輸入澳門,湯開建的《天朝異化之角:16—19世紀西洋文明在澳門》(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16年)一書,對于確定出現(xiàn)在澳門的動物,有較為詳細的討論。另外可參見德國普塔克(Roderich Ptak)《普塔克澳門史與海洋史論集》(趙殿紅、蔡潔華等譯,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8年),該文集中有若干篇章與本文研究相關,如《〈澳門記略〉中的鳥類記載》《中歐文化交流之一面:耶穌會書件里記載的異國動物》《香山動物歷史一瞥:嘉靖〈香山縣志〉里的羽類研究》等。。遺憾的是《澳門紀略·澳蕃篇》所載西洋禽獸蟲魚等動植物知識,少有專文討論。趙春晨在其《澳門紀略校注》一書中已經(jīng)指出,有不少動物,如“斗羊”“草上飛”“駝雞”“火雞”等系來自黃省曾的《西洋朝貢典錄》,“倒掛鳥”等來自費信的《星槎勝覽》,“獴”來自屈大均的《廣東新語》[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澳門:澳門文化司署,1992年,第136頁、162~163頁。澳門土生漢學家高美士(Luis Gonzaga Gomes,1907—1976)之《澳門紀略》葡語全譯本1950 年在澳門初版,1979年在里斯本重印。金國平積十年之功,所作之葡語新譯本已于2009年由澳門文化局刊印。金譯本《澳門紀略》(Breve Monografia de Macau, Rui Manuel Loureiro修訂)以趙春晨校注本為基礎,新增1000余條注釋,連同原注,總數(shù)達1908條?!栋拈T紀略》所記葡人種種內容,不無誤解失實之處,甚至多有荒誕不經(jīng)之說。金譯本針對涉外事物,逐一詳考,乃最新、最全面系統(tǒng)考證的版本,已引起國際漢學界的重視與好評。參見[德]普塔克(Roderich Ptak)著、羅瑩譯《澳門典籍的國際化——葡語版〈澳門記略〉評述》,《澳門研究》總第60期(2011年第1期),第98~100頁(收入《普塔克澳門史與海洋史論集》)。。湯開建《天朝異化之角:16—19世紀西洋文明在澳門》第五章第四節(jié)《澳門外來動植物的引入及動植物學研究》也專門討論進入澳門的外來動物,如認為“獴”是一種捕鼠的動物,產(chǎn)于東南亞,其中以泰國產(chǎn)的為最好,葡萄牙人將之引進澳門;還討論了“西洋鸚鵡”“綬雞”“倒掛鳥”等禽鳥,但該書仍未正面回應《澳門紀略》中記述的外來動物[注]湯開建:《天朝異化之角:16—19世紀西洋文明在澳門》,第835~841頁。?!栋霓分械摹扒葜畬佟薄矮F之屬”“蟲之屬”和“鱗介之屬”幾個部分所涉及的各種珍禽異獸甚多,學界對之均未詳加討論。

      《澳門紀略·澳蕃篇》所載的西洋物產(chǎn),包括禽獸、蟲魚等多達70余種,其中有些是依據(jù)傳統(tǒng)古籍的資料,有的是根據(jù)實地觀察屬于第一次記載,而更多的內容則是依據(jù)西方傳教士的漢文西書。本文就有關域外世界的飛禽、異獸和蟲魚等進行若干分析,重點在考辨這些來自異域新動物的知識來源,并就《澳門紀略》在傳送域外動物知識上的一些特點,予以初步分析[注]與本文相關的對傳教士漢文西書引入的外來動物知識的討論,筆者發(fā)表了《明末清初輸入中國的海洋動物知識——以西方耶穌會士的地理學漢文西書為中心》(《安徽大學學報》2014年第5期)、《〈獸譜〉中的外來“異國獸”》(《紫禁城》2015年第10期)、《殊方異獸與中西對話——〈坤輿萬國全圖〉中的海陸動物》(李慶新主編:《海洋史研究》第七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年)、《南懷仁〈坤輿全圖〉及其繪制的美洲和大洋洲動物圖文》(上海中國航海博物館:《國家航?!返谑遢?,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

      一、“禽之屬”中的珍禽:“火雞”“無對鳥”“厄馬”“巨鳥”和“駱駝鳥”

      《澳蕃篇》“禽之屬”記有“五色鸚鵡”“倒掛鳥”“雞類”“駝雞”“火雞”“綬雞”“鴨”“無對鳥”“厄馬”“巨鳥”“駱駝鳥”等11種鳥類,重點討論的有“五色鸚鵡”“倒掛鳥”“駝雞”“火雞”“綬雞”“無對鳥”“厄馬”“巨鳥”“駱駝鳥”等珍禽。

      《澳蕃篇》記有“火雞”:“毛純黑,毿毿下垂,高二三尺,能食火,吐氣成煙。又雞大如鵝,羽毛華彩,吻上有鼻如象,上屬于冠,可伸可縮,縮止寸余,伸可五寸許,嗉間無毛,有物如癭,平時嗉與冠色微藍,怒則癭起而冠赤,血聚于鼻,垂垂自下,尾張如孔雀屏。雌者如常雞差大,謂之異雞?!盵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1~162頁。本文所引《澳門紀略校注》文字,均與乾隆十六年《澳門記略》“西阪草堂藏板”之原刊本作了對校。此段文字可能是對馬歡《瀛涯勝覽》和南懷仁(Ferdinand Verbiest,1623—1688)《坤輿圖說》兩種資料的綜合。馬歡《瀛涯勝覽》“舊港國”條有關于火雞的精準記述:“又出一等火雞,大如仙鶴,身圓簇頸,比鶴頸更長,有軟紅冠似紅帽之狀二片生于頸中。嘴尖,渾身毛如羊毛稀長,青色。腳長,鐵黑色,其爪甚利,亦能爪破人腹,腸出即死。好吃麩炭,遂為火雞。用棍打擊,猝不能死?!盵注](明)馬歡原著,萬明校注:《明鈔本〈瀛涯勝覽〉校注》,北京:海洋出版社,2005年,第30頁。《坤輿圖說》有“白露國雞”:“亞墨利加州白露國產(chǎn)雞。大于常雞數(shù)倍,頭較身小,生有肉鼻,能縮能伸,鼻色有稍白,有灰色,有天青色不等。惱怒則血聚于鼻上,變紅色。其時開屏如孔雀,渾身毛色黒白相間。生子之后不甚愛養(yǎng),須人照管,方得存活?!盵注]南懷仁:《坤輿圖說》卷下,“叢書集成初編”《坤輿圖說 坤輿外紀》,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年,第198頁。按,“白露國”即今秘魯。上述“火雞”和“白露國雞”,按其形態(tài)和習性,顯然指食火雞(Casuarius,又稱鶴鴕),產(chǎn)澳洲及新幾內亞。賴毓芝認為,食火雞與非洲鴕鳥、南美三指鴕、澳洲鴯鹋等同屬大型走禽動物,亦即乾隆時楊大章所繪《額摩鳥圖》中的“額摩鳥”[注]參見賴毓芝《圖像、知識與帝國:清宮的食火雞圖繪》,《故宮學術季刊》第29卷第2期(2011年冬季號),第1~76頁。。火雞,拉丁語為“Turcia”,又名“食火雞”“吐綬雞”,原產(chǎn)于北美洲東部和中美洲,體型比一般雞大,雌鳥較雄鳥稍矮,顏色較不鮮艷?;痣u中體型最大的,身高可達1.5米,發(fā)情時擴翅膀成為扇狀,肉瘤和肉瓣由紅色變?yōu)樗{白色。公火雞非常好斗,人、畜接近時,公火雞會豎起羽毛,肉瘤和皮瘤變色以示自衛(wèi),故又名“七面鳥”。食火雞的距[注]“距”是食火雞的爪子中朝后叉去的那一趾(古人以這一趾為鳥禽的基準趾。二十八宿體系即以“禽距”為測量度數(shù)的基準點,在這一點位上的星稱為“距星”。二十八宿又稱為“二十八禽”,故以禽距作為測量術語)。,狀如匕首,確能“破人腹”,是唯一已知可致人于死的鳥類。由于肉質鮮美,是西方人的佳肴,尤其在感恩節(jié)時是西方人餐桌上的一道菜[注]參見鄭作新《吐綬雞》,載《中國大百科全書·生物學》,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2年,第1690頁。。

      《澳蕃篇》記有:“有鳥無足,腹下生長皮如筋,纏于樹枝以立,毛五彩,名無對鳥?!壁w春晨稱“此不知所指何鳥”[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2頁。。其實這一段明顯來自《坤輿全圖》或《坤輿圖說》。《坤輿全圖》將“無對鳥”畫在東半球“新阿蘭地亞”島上,文字記述為:“亞細亞州爪哇島等處有無對鳥,無足,腹下生長皮如筋,纏于樹枝以立身,毛色五彩,光耀可愛,不見其飲食,意惟服氣而已?!盵注]本文中《坤輿全圖》的引文,均據(jù)臺灣所藏南懷仁《坤輿全圖》,標注為“康熙甲寅歲日躔娵訾之次”,即1674年的立春完成。此處引文亦見于《坤輿圖說》卷下,第170頁。爪哇島是印度尼西亞的第四大島?!盁o對鳥”,又名“極樂鳥”“太陽鳥”“風鳥”“霧鳥”,學名Paradisaeidae,葡萄牙語稱“ave do paradiso”,西班牙語稱“ave del paradiso”,“paradiso”是天堂之意,“ave del”是鳥的意思,“無對鳥”是音意合譯名。該鳥和鴉鵲類有近緣關系,今主要分布于新幾內亞阿魯群島及其附近島嶼,以及澳大利亞北部和馬魯古群島。以果實為食,也吃昆蟲、蛙、蜥蜴等。鳴聲粗厲,多單個或成對生活。愛頂風飛行,所以又稱“風鳥”。大多數(shù)種類雄鳥有特殊飾羽和色彩艷麗的羽毛,體態(tài)華麗,故又稱“天堂鳥”“女神鳥”等,是世界著名觀賞鳥。法國自然科學家皮埃爾·貝隆(Pierre Belon,1517—1564)在其1555年完成的著作《鳥類的自然歷史》(HistoiredelaNaturedesOysseaux)中,稱無對鳥不會站在地面的任何物體上,因為它們是天堂出生的?;蛟粠У綒W洲去的是1522年印度尼西亞某國王送給西班牙國王的兩只大天堂鳥的標本。此標本是當?shù)卦∶袼觯∶裰谱鲿r將天堂鳥雙腳剪下,保留了尾部2條60厘米的鐵線狀長飾羽[注]參見[美]保羅·斯維特(Paul Sweet)《神奇的鳥類》,梁丹譯,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7年,第189~190頁;冼耀華《極樂鳥》,載《中國大百科全書·生物學》,第671頁。。因此,當時歐洲人誤會此鳥“無足”,南懷仁亦受此誤導,稱其“無足,腹下生長皮如筋,纏于樹枝以立身”[注]《三才圖會》中有所謂“世樂鳥”:“南方異物志有時樂鳥,即世樂也。此鳥本南海貢來,與鸚鵡狀同,而毛尾全異,其心聰性辯護主報主,尤非凡禽。/臨海山有世樂鳥,其狀五色,丹喙、赤首、有冠,王者有明德,天下太平則見。”[明]王圻、王思義編:《三才圖會·鳥獸》卷1,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下冊,第2158頁。。

      《澳蕃篇》記有:“一鳥名‘厄馬’,最大,長頸高足,翼翎美麗,不能飛,足若牛蹄,善奔走,馬不能及,卵可作杯器,即今蕃舶所市龍卵也?!盵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2頁。該段文字直接編纂自《職方外紀》“南亞墨利加·孛露”:“有一鳥名厄馬,最大,生曠野中,長頸高足,翼翎極美麗,通身無毛,不能飛,足若牛蹄,善奔走,馬不能及。卵可作杯器,今番舶所市龍卵,即此物也?!盵注][意]艾儒略原著、謝方校釋:《職方外紀校釋》,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第123頁。更早的由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Matteo Ricci,1552—1610)繪制的《坤輿萬國全圖》也有記述:“大泥出極大之鳥,名為‘厄蟆’,有翅不能飛,其足如馬,行最速,馬不能及。羽可為盔纓,□亦厚大可為杯。孛露國尤多?!盵注]本段引文中“厄蟆”,朱維錚主編《利瑪竇中文著譯集》作“卮蜝”(復旦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208頁);本文“厄蟆”一詞核對了利瑪竇《坤輿萬國全圖》,北平:禹貢學會,1933年,影印本。今泰國南部的北大年(Pattani)一帶,當時稱“大泥”,《坤輿萬國全圖》上“□亦厚大可為杯”殘缺的這個字,通過《職方外紀》《澳門紀略》兩書可以確定為“卵”字?!栋拈T紀略》注意到厄馬所產(chǎn)之“卵”的蛋殼堅厚,可以當作杯子使用,在市場上亦有流通價值。

      《澳蕃篇》記有:“又有巨鳥,其吻能解百毒,一吻值金錢五十?!盵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2頁。此段顯然來自《職方外紀·印弟亞》:“鳥類最多,有巨鳥,吻能解百毒,國中甚貴之,一吻值金錢五十?!盵注]謝方校釋:《職方外紀校釋》,第40頁。但南懷仁在《坤輿全圖》和《坤輿圖說》中將這一“巨鳥”畫在西半球“南亞墨利加州”上,稱作“伯西爾喜鵲”:“南亞墨利加州伯西爾喜鵲,吻長而輕,與身相等,約長八寸,空明薄如紙?!盵注]南懷仁:《坤輿圖說》卷下,第202頁。清人陳夢雷所編《古今圖書集成·博物匯編·禽蟲典》卷53《異鳥部匯考一》也收入了《坤輿圖說》這段文字?!安鳡枴奔窗臀?。巴西的鳥很多,被譽為鳥的天堂。這里借用國人常說的喜鵲,而喜鵲體形很大,羽毛大部為黑色,肩腹部為白色,沒有特別長的嘴巴(吻)這一特征。

      《澳蕃篇》記有:“駱駝鳥,首高于乘馬之人,行時張翼,大如棚,腹熱能化鐵?!盵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2頁。《坤輿全圖》西半球“南亞墨利加州”繪有“駱駝鳥”:“南亞墨利加州有駱駝鳥,禽中最大者,形如鵝,其首高如乘馬之人,走時張翼,狀如棚行,疾如馬。或謂其腹甚熱,能化生鐵?!薄案篃崮芑F”一句還可能來自嚴從簡《殊域周咨錄》卷八《滿剌加》:“火雞軀大如鶴,羽毛雜生,好食火炭,駕部員外張汝弼親試喂之?!盵注](明)嚴從簡:《殊域周咨錄》,余思黎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289頁。吃了很多火炭,腹腔內一定很熱,于是就有了“能化生鐵”一說。

      二、“獸之屬”中的“異獸”:“般第狗”“亞爾加利亞”“異羊”“獨角獸”

      《澳蕃篇》“獸之屬”記有“象”“犀”“獅”“黑熊”“黑猿”“白麂”“白獺”“小白牛”“小鹿”“狗”“般第狗”“獴”“海鼠”“肉翅貓”“亞爾加里亞貓”“異羊”“獨角獸”“海馬”等18種動物。

      《澳蕃篇》“獸之屬”所記前10種都是較為普通的動物,比較特殊的一是“般第狗,晝潛于水,夜臥地,以黑色為貴,能嚙樹木,其利如刀”[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3頁。按,“以黑色為貴”,《四庫全書存目叢書》本《澳門記略》(據(jù)安徽省圖書館藏乾隆西阪草堂刻本影印)作“以黑者為貴”。。南懷仁《坤輿全圖》西半球在“墨瓦蠟尼加州”部分畫有“般第狗”:“歐邏巴州意大理亞國有河,名‘巴鐸’,入海,河口產(chǎn)般第狗。晝潛身于水,夜臥旱地,毛色不一,以黑為貴,能嚙樹木,其利如刀?!苯饑皆独ぽ泩D說》,認為“般第狗”即水獺[注]參見金國平譯《澳門紀略》(Breve Monografia de Macau),第220頁。金氏還補充提供了魏漢茂(Hartmut Walravens)《德國知識:南懷仁神父〈坤輿圖說〉一書中所載外國動物的附錄》(科?。?972年)一文中的考證,認為該詞是對拉丁文canis ponticus的翻譯(第276頁,注釋502)。感謝金國平先生惠賜信息,特此鳴謝!。王祖望則認為“般第狗”今名河貍(海貍、海騾、水貍)[注]參見王祖望《〈獸譜〉物種考證紀要》,故宮博物院編:《清宮獸譜》,北京:故宮出版社,2014年,第19頁。。意大利有四條河流名稱的發(fā)音與“巴鐸”比較接近,即布倫塔河(Brenta)、比蒂耶河(Buthier)、皮奧塔河(Piota)、普拉塔尼河(Platani),而其中唯有位于該國北部、發(fā)源自特倫托(Trento)東南、河道全長174公里的布倫塔河(Brenta),最終注入亞得里亞海,符合“入海”之說,“巴鐸”可能是意大利語“Brenta”的音譯。筆者判斷“般第狗”可能是一種棲息在注入亞得里亞海的布倫塔河河口的河貍(beaver;Castoridae)[注]參見鄒振環(huán)《〈獸譜〉中的外來“異國獸”》,《紫禁城》2015年第10期。,因為主要生活于河流和湖泊林木繁茂地帶的水獺,喜棲居于沿海咸、淡水交界地區(qū),雖然水獺也有比較厲害的門齒和犬齒,但“能嚙樹木,其利如刀”的特征應該更接近河貍。河貍曾廣泛分布于歐洲各地,棲息在寒溫帶針葉林和針闊混交林林緣的河邊,穴居。河貍體型肥大,身體滿覆致密的絨毛,能耐寒,前肢短寬,后肢粗壯,后足趾間直到爪生有全蹼,適于劃水。河貍的牙啃咬磨損,產(chǎn)生像鑿子一樣銳利的邊緣,能咬斷粗大樹木。喜水棲生活,夜間和晨昏活動,毛皮很珍貴[注]馬勇:《河貍科》,載《中國大百科全書·生物學》,第522頁;[美]珍妮·布魯斯等:《世界動物百科全書》,蘇永剛等譯,濟南:明天出版社,2005年,第222頁。。

      《澳蕃篇》記有:“有獸如貓,名‘亞爾加利亞’,尾有汗,得之為奇香?!壁w春晨稱不知指何動物[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3頁。。此段文字顯然改編自《職方外紀》的“亞毘心域·馬拿莫大巴”:“又有獸如貓,名‘亞爾加里亞’,尾后有汗極香,黑人穽于木籠中,汗沾于木,干之以刀削下,便為奇香?!敝x方稱此“亞爾加里亞”即“山貍”,又稱“靈貓”,俗稱“香貓”,學名Viverra,外形似貓,尾長毛厚,耳小吻尖,身長40至85厘米,有肛腺在尾下開口,通向一囊,內積一種油膩似麝香的分泌物,可作香料制造香水或供藥用。非洲所產(chǎn)靈貓有非洲椰子貓、非洲靈貓、剛果水靈貓等[注]謝方校釋:《職方外紀校釋》,第114頁、108頁。。

      所謂“異羊”,《澳蕃篇》是這樣記述的:“有乳羊,項生兩乳,下垂。又山產(chǎn)異羊,一尾重十斤?!盵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3頁。此段文字可能來自《職方外紀》和《坤輿全圖》,《職方外紀》卷一《馬路古》:“呂宋之南,有馬路古,無五谷,出沙谷米,是一木磨粉而成。產(chǎn)丁香、胡椒二樹,天下絕無……又產(chǎn)異羊,牝牡皆有乳?!盵注]謝方校釋:《職方外紀校釋》,第63頁?!独ぽ浫珗D》西半球在“墨瓦蠟尼加州”部分繪有“印度國山羊”:“亞細亞州南印度國產(chǎn)山羊。項生兩乳下垂,乳極肥壯,眼甚靈明?!钡栋霓匪洝坝稚疆a(chǎn)異羊,一尾重十斤”,與上述文獻所載不同,編者似見過一種尾巴很粗的山羊。山羊在中國屬于常見動物,但同時也是中國文化中具有象征意義的動物,羊有驅兇避邪的作用,象征美好和吉祥,所謂“三陽(羊)開泰”即新年開始的吉祥語,在明清非常流行。《春秋公羊傳》何休注中所言“羔取其執(zhí)之不鳴,殺之不號,乳必跪而受之,類死義知禮者也”[注]《春秋公羊傳注疏》卷8,魯莊公二十四年何休注,中華書局編輯部編:《十三經(jīng)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2237頁。,則在闡明羊的正義與馴良的品格。而“山產(chǎn)異羊,一尾重十斤”這樣細致的描述,不僅告訴讀者,編者曾經(jīng)親眼見過這種山羊,且如同艾儒略、南懷仁的描述一般,明顯也是突出山羊的“奇異性”,這是明末清初西方傳教士吸引中國文化人的重要手段,《澳門紀略》的記述亦有此目的。

      《澳蕃篇》記有:“獨角獸,大如馬,毛色黃,頭有角,長四五尺,其銳能觸大獅,若誤觸樹,則角不能出,反為獅斃。角色明,作飲器,能解百毒?!盵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3頁。此段文字主要來自南懷仁的《坤輿全圖》,該圖東半球在“墨瓦蠟尼加州”部分繪有“獨角獸”:“亞細亞州印度國產(chǎn)獨角獸。形大如馬,極輕快,毛色黃,頭有角,長四五尺,其色明,作飲器能解毒,角銳能觸大獅,獅與之斗,避身樹后,若誤觸樹木,獅反嚙之?!盵注]文字亦見于《坤輿圖說》卷下,第172頁?!堵毞酵饧o》卷一《印第亞》中稱:“有獸名獨角,天下最少亦最奇,利未亞亦有之,額間一角,極能解毒。此地恒有毒蛇,蛇飲泉水,水染其毒,人獸飲之必死,百獸在水次,雖渴不敢飲,必俟此獸來以角攪其水,毒遂解,百獸始就飲焉?!盵注]謝方校釋:《職方外紀校釋》,第40~41頁。這一段文字較之利瑪竇關于“獨角”獸的描述[注]鄒振環(huán):《殊方異獸與中西對話——〈坤輿萬國全圖〉中的海陸動物》,李慶新主編:《海洋史研究》第七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年,第317~319頁。要更細致,但仍易讓人誤解為犀牛。謝方就認為此一描述即印度獨角犀牛,產(chǎn)于非洲及亞洲熱帶地區(qū),嘴部上表面生有一個或兩個角,角不是真角,是由角蛋白組成,有涼血、解毒、清熱作用[注]謝方校釋:《職方外紀校釋》,第43頁注15。。仔細對比《職方外紀》,南懷仁在《坤輿全圖》東半球上所畫的“形大如馬”的形象,是對獨角獸進行了改寫,增加了很多內容,“形大如馬,極輕快,毛色黃,頭有角,長四五尺,其色明”,明顯不是指獨角犀牛[注]《職方外紀》“印第亞”部分另有關于犀牛的描述:“有獸形如牛,身大如象而少低,有兩角,一在鼻上,一在頂背間。全身皮甲甚堅,銃箭不能入,其甲交接處比次如鎧甲,甲面犖確如鯊皮,頭大尾短,居水中可數(shù)十日,從小豢之亦可馭,百獸俱懾伏,尤憎象與馬,偶值必逐殺之,其骨肉皮角牙蹄糞皆藥也。西洋俱貴重之,名為‘罷達’。或中國所謂麒麟、天祿、辟邪之類?!敝x方校釋:《職方外紀校釋》,第41頁。?!栋拈T紀略·澳蕃篇》的這一段描述明顯是想將獨角獸和犀牛兩者區(qū)別開來,明確表示這是歐洲中世紀傳說中一種神秘的行動敏捷的獨角獸?!栋霓分歇毥谦F的記述,卻全然沒有傳教士關于獨角獸屬于基督教靈物的暗示。

      我們還可以看出《澳門紀略》作者對漢文西書中錯誤的事實進行了考訂和修正。如《職方外紀》“渤泥”一段中記載:“渤泥島在赤道下,出片腦,極佳,以燃火沉水中,火不滅,直焚至盡。有獸似羊似鹿,名‘把雜爾’。其腹中生一石,能療百病,西客極貴重之,可至百換,國王借以為利?!盵注]謝方校釋:《職方外紀校釋》,第62頁。艾儒略是將一種“似羊似鹿”的動物命名為“把雜爾”。但《澳門紀略》的編者進行考證后認為,“把雜爾”應該是一種結石,因此《澳蕃篇》“獸之屬”將此段文字改為:“有獸似羊,腹內生一石,可療百病,名曰‘把雜爾’?!盵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3頁。明確表示“把雜爾”是指獸腹內所生可療百病的“石”,而非指“有獸似羊”的動物?!鞍央s爾”應該是來自古葡語Bezar,今譯“毛糞石”或“牛黃”,曾被醫(yī)學史家范行準稱為“西洋傳入藥物學之嚆矢”的石振鐸《本草補》中明確說明“泰西呼石為把雜爾,因以名獸,亦此石也”[注]董少新:《形神之間:早期西洋醫(yī)學入華史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39頁;湯開建:《天朝異化之角:16—19世紀西洋文明在澳門》,第1061~1062頁。。

      三、“蟲之屬”和“鱗介之屬”中的蛇蟲和奇魚:“大懶”“蛇”“仁魚”“乙茍滿”“把勒亞魚”“飛魚”“狗魚”和“船魚”

      《澳蕃篇》“蟲之屬”和“鱗介之屬”記有“蜘蛛”“蛇”“海蝦蟆”“仁魚”“海豚”“剌瓦而多魚”“乙茍滿”“把勒亞魚”“飛魚”“狗魚”“風魚”“船魚”“蟹”等13種動物。

      “蟲之屬”篇幅較小,僅記有3種“蛇蟲”。“有蜘蛛,名曰‘大懶’,毒辣,凡螫人,受其毒,即如風狂,中人氣血,比年必發(fā),療其疾,以其人本性所喜音樂解之?!盵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3頁。此段顯然系《坤輿全圖》或《坤輿圖說》文字的改編,《坤輿全圖》在東半球“墨瓦蠟尼加州”部分繪有“大懶”:“歐邏巴州意大理亞國有蜘蛛類,名大懶。毒辣,凡螫人,受其毒即如風狂,或嬉笑,或跳舞,或仰臥,或奔走,其毒中人氣血,比年必發(fā),療其疾者,依各人本性所喜樂音解之。”[注]文字亦見于《坤輿圖說》卷下,第182頁?!按髴小奔瓷飳W家所說的毒蜘蛛,“大懶”發(fā)音顯然來自“塔蘭臺拉”(Tarantula)一詞的前半部分。南懷仁這里所述可能是意大利豹蛛(Pardosa italic Tongiorgi),以主要棲息在意大利得名,屬蛛形綱的狼蛛科,是一種體長達4至7厘米,多毛,黑褐色的巨型大蜘蛛[注]陳軍等:《我國狼蛛科5種記述》,《蛛形學報》1996年第2期,第120~126頁。。被這種名為塔蘭臺拉(Tarantula)的毒蜘蛛蜇咬后,傷處初時尚不覺痛,幾小時后傷口周圍腫脹疼痛,嚴重時會呈紫紅色并起水皰,以后局部壞死,15至17世紀流行在意大利南部的一種癲狂性舞蹈病,被認為是被塔蘭臺拉毒蜘蛛蜇傷后所致,被稱為“塔蘭臺拉毒蜘蛛病”,是一種變性的舞蹈狂。據(jù)說必須通過瘋狂的劇烈舞蹈方能使毒性散發(fā),解毒得救[注]龐秉璋:《毒蜘蛛與塔蘭臺拉舞曲》,《大自然》1984年第2期,第15頁。。其實也是一種以神話為基礎,講述被豹蛛咬過的受害者所施行的一種儀式行為。因此,恐怕不能稱這些記述均屬“最缺乏可靠性”的海外奇談。南懷仁沒有使用中國人熟知的“蜘蛛”一名來翻譯塔蘭臺拉(Tarantula)毒蜘蛛,而采用“大懶”這一音譯名,但在敘述過程中又說明此系意大利的“蜘蛛類”,顯然是要讓國人將之與《本草綱目》等本草類或類書中的“蜘蛛”相關聯(lián),同時也為了強調這是一種區(qū)別于中國傳統(tǒng)“蜘蛛”的新品種[注]賴毓芝:《知識、想象與交流:南懷仁〈坤輿全圖〉之生物插繪研究》,董少新編:《感同身受——中西文化交流背景下的感官與感覺》,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8年,第141~182頁。。

      按照現(xiàn)代動物學的劃分,蛇是一類無足的爬蟲類動物,是蛇亞目(學名Serpentes)的通稱,屬于爬行綱。《澳蕃篇》在“蟲之屬”中記有:“有蛇,大而無目,盤旋樹間,凡獸經(jīng)其旁,聞氣即縛之樹間而食?!盵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2~163頁。此段文字取自《坤輿全圖》或《坤輿圖說》,《坤輿全圖》西半球“南亞墨利加州”繪有“蛇”:“此地蛇大無目,盤旋樹上,凡獸經(jīng)過其旁,聞氣即緊縛之于樹間而食?!北葘ι鲜鰞啥挝淖郑苋菀滓姵觥栋拈T紀略》取材編纂上的“簡化”傾向。

      《澳蕃篇》“鱗介之屬”記有10種動物?!霸蝗属~,嘗負一兒登岸,鬐偶傷兒,兒死,魚亦觸石死。取海豚者,常取仁魚為招,每呼仁魚入網(wǎng),即入,海豚亦與之俱,俟豚盡,復呼仁魚出,而網(wǎng)海豚。”[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4頁。此段文字系據(jù)《職方外紀》改編,《職方外紀》“海族”稱:“西書記此魚嘗負一小兒登岸,偶以鬐觸傷兒,兒死,魚不勝悲痛,亦觸石死。西國取海豚,嘗借仁魚為招,每呼仁魚入網(wǎng),即入,海豚亦與之俱,俟海豚入盡,復呼仁魚出網(wǎng),而海豚悉羅矣。”[注]謝方校釋:《職方外紀校釋》,第149頁。緊接著上述文字,《澳蕃篇》再記:“曰‘剌瓦而多魚’,鱗堅尾修,利爪鋸牙,其行甚遲,小魚百種隨之,以避他魚吞啖。生子初如鵝卵,漸長以至二丈許,每吐涎于地,人畜踐之即仆,因就食之。凡物啟口動下頦,此魚獨動上腭,人遠則笑,近則噬,故西國稱為假慈悲,鱷類也。然其腹下有軟處,仁魚鬐利,能刺殺之。又有‘乙茍滿’,大如貓,善以泥涂身令滑,俟此魚張口,輒入腹,嚙其五臟而出,又能破壞其卵。”[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4頁。此段文字亦據(jù)《職方外紀》改編,南懷仁的《坤輿圖說》在介紹鱷魚知識時也引用了《職方外紀》[注]鄒振環(huán):《明末清初輸入中國的海洋動物知識——以西方耶穌會士的地理學漢文西書為中心》,《安徽大學學報》2014年第5期,第84頁。。張箭為了闡明明代動物學知識水平總體上高于西方,特別強調有關鱷魚的這一段文字不見于《職方外紀》[注]張箭:《鄭和下西洋與中國動物學知識的長進》,《海交史研究》2004年第1期,第7~18頁 。,其實這一段文字見諸《職方外紀》的“海族”[注]謝方校釋:《職方外紀校釋》,第149~150頁??蓞⑶敖亦u振環(huán)《明末清初輸入中國的海洋動物知識——以西方耶穌會士的地理學漢文西書為中心》。?!堵毞酵饧o》所介紹的鱷魚知識顯然要比傳統(tǒng)中國文獻提供的信息要多,稱“獨有三物能制”鱷魚,一是通身鱗甲的仁魚,能用鋒利的仁魚鬐刺殺之;二是一種形大如貓、名為“乙茍滿”的類似鼠的動物,能入鱷魚腹嚙其五臟而出,又能破壞其卵;三是一種名為“雜腹蘭”的香草[注]謝方校釋:《職方外紀校釋》,第149~150頁。。所謂“乙茍滿”, 《坤輿圖說》稱作“應能滿”,系同一種動物的不同譯名。金國平在《澳門紀略》葡譯本中指出,據(jù)《職方外紀》與德保羅(Paolo De Troia,1970—)提供的意大利語新譯名,可知該詞或許是ichneumon一詞的變形,意為貓鼬(通常被稱為Herpestes ichneumon)[注]參見金國平譯《澳門紀略》(Breve Monografia de Macau),第221頁、277頁注釋519。?!皯軡M”亦應為ichneumon一詞的另一種變形。貓鼬的學名叫狐獴,是一種哺乳綱小型動物,頭尾長42~60厘米,對許多的毒能起到免疫作用,包括多種蛇毒。狐獴主要分布于沙漠或沙丘,它們雖然主要以昆蟲為食,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也會吃蜥蜴、蛇、蜘蛛、植物、卵、小型哺乳動物等。一些類似貓鼬雖然體形不大,或身上攜帶了一種致命病毒,會通過咬嚙鱷魚來傳染這種病毒而致鱷魚死亡。因此,似乎不能簡單認為貓鼬大小的“乙茍滿”(“應能滿”)能制服鱷魚的說法,一定屬于“傳說無稽”的“海外奇談”。

      《澳蕃篇》也記有“把勒亞魚”:“長數(shù)十丈,首有二大孔,噴水上出,見海舶,則昂首注水舶中,頃刻水滿舶沉。遇之者以盛酒巨木罌投之,連吞數(shù)罌,俯首而逝。淺處得之,熬油可數(shù)千斤?!盵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4頁。此段文字亦來自《職方外紀》,該書中特別描述了一批對遠洋航行的海舶構成危害的魚類:“海中族類不可勝窮。自鱗介而外,凡陸地之走獸,如虎狼犬豕之屬,海中多有相似者?!~之族,一名‘把勒亞’,身長數(shù)十丈,首有二大孔,噴水上出,勢若懸河,每遇海船,則昂首注水舶中,頃刻水滿舶沉。遇之者亟以盛酒巨木罌投之,連吞數(shù)罌,則俯首而逝。淺處得之,熬油可數(shù)千斤?!盵注]謝方校釋:《職方外紀校釋》,第149頁。所謂“把勒亞魚”是鯨魚拉丁語“balaena”的音譯,它們中的大部分種類生活在海洋中,僅有少數(shù)種類棲息在淡水環(huán)境中,體形同魚類十分相似,體形均呈流線型,適于游泳,所以俗稱為鯨魚,但這種相似只不過是生物演化上的一種趨同現(xiàn)象。

      《澳蕃篇》記有“飛魚”與“狗魚”:“曰飛魚,僅尺許,能貼水而飛。有狗魚,善窺飛魚之影,伺而啖之,飛魚急,輒上舟,為人所得。舟人以雞羽或白練系利鉤,飄揚水面,為飛魚狀,狗魚躍而吞之,亦被獲?!盵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4頁。此段文字或來自《坤輿全圖》或《坤輿圖說》,《坤輿全圖》在西半球太平洋畫有飛魚,但無文字記述,《坤輿圖說》記述為:“海中有飛魚,僅尺許,能掠水面而飛。狗魚善窺其影,伺飛魚所向,先至其所,開口待啖,恒追數(shù)十里,飛魚急,輒上舟,為舟人得之?!盵注]南懷仁:《坤輿圖說》卷下,第208頁。而在《職方外紀》中,“狗魚”原名“白角兒魚”,系拉丁文Pike的音意合譯名[注]《職方外紀》卷5《海族》稱:“其小者有飛魚,僅尺許,能掠水面而飛。又有白角兒魚,善窺飛魚之影,伺其所向,先至其所,開口待啖,恒相追數(shù)十里,飛魚急,輒上人舟,為人得之。舟人以雞羽或白練飄揚水面,上著利鉤,白角兒認為飛魚,躍起吞之,便為舟人所獲。”謝方校釋:《職方外紀校釋》,第150~151頁。。飛魚長相奇特,胸鰭特別發(fā)達,像鳥類的翅膀一樣。長長的胸鰭一直延伸到尾部,整個身體像織布的“長梭”。它憑借自己流線型的優(yōu)美體型,在海中能夠躍出水面,滑翔可達100米以上,這種機能使其可以逃避劍魚等敵害的追逐。飛魚在空中飛翔時,往往被空中飛行的海鳥所捕獲,或者落到海島,或者撞在礁石上喪生。有時也會跌落到航行中的輪船甲板上,成為人們餐桌上的美肴。這種情況往往發(fā)生在晚上,因為飛魚的眼力在白天敏銳,晚上常常盲目飛翔[注]參見前揭鄒振環(huán)《明末清初輸入中國的海洋動物知識——以西方耶穌會士的地理學漢文西書為中心》。。文中提到的“狗魚”,系生活在北半球較寒冷地帶的河川、湖泊的淡水魚??谙聒喿齑蠖馄?,下頜突出。是淡水魚中生性最粗暴的肉食魚,喜游弋于寬闊的水面,也經(jīng)常出沒于水草叢生的沿岸地帶,性情兇猛殘忍,以其矯健敏捷的行動襲擊其他魚類,還會襲擊蛙、鼠或野鴨等[注]參見張有為《飛魚科》、張玉玲《狗魚屬》,載《中國大百科全書·生物學》,第336頁、424頁;“科普中國”網(wǎng)站“狗魚”,http://baike.baidu.com/view/14285.htm,最后訪問日期:2017年6月14日。?!栋拈T紀略》對上述兩書的文字均有所補充,表明船民不僅通過“白練”抓住飛魚,同時也用利鉤捕捉狗魚,應該包括有編者的實地觀察。

      《澳蕃篇》記有“船魚”和“蟹”:“一魚長丈許,有殼,六足,足有皮,如欲他徙,則豎半殼當舟,張足皮當帆,乘風而行,名曰船魚。有蟹,徑逾丈,其螯以箝人首立斷,其殼覆地如矮屋然,可容人臥?!盵注]趙春晨校注:《澳門紀略校注》,第164頁。此段文字源自《職方外紀》“海族”:“又有介屬之魚,僅尺許,有殼而六足,足有皮,如欲他徙,則豎半殼當舟,張足皮當帆,乘風而行,名曰航魚。有蟹,大逾丈許,其螯以箝人首,人首立斷,箝人肱,人肱立斷。以其殼覆地,如矮屋然,可容人臥。”[注]謝方校釋:《職方外紀校釋》,第151頁。不過兩者相比,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澳蕃篇》的編者基本依據(jù)《職方外紀》,但將“六足魚”從原來的“僅尺許”改成了“長丈許”,將原來的“航魚”之名改為“船魚”,可見《澳門紀略》的編者對于所引用的材料,還是有所鑒別的。

      或以為《澳門紀略》對《職方外紀》中“荒謬無考”的海外奇談照抄不誤,如《澳蕃篇》取材于《職方外紀》中最缺乏可靠性的卷五《海族》的“仁魚”“蜘蛛”“刺瓦而多魚”“把勒亞魚”等,是因為印光任和張汝霖足未出國門而侈談海外,只能摭拾這類海外奇談[注]章文欽:《〈澳門紀略〉研究》,氏著《澳門歷史文化》,第271~310頁。。上述分析已經(jīng)表明,《職方外紀》這些被認為屬于“海外奇談”的記述,或許并非“荒謬無考”,很多有來自西方博物學文獻的依據(jù)?!栋拈T紀略》編者對西方文獻所持的應該是“宗其學而不奉其教”的“為我所用”態(tài)度,這一點我們從該書如何選擇取材西方傳教士漢文西書的記載可以見出。

      《澳門紀略·澳蕃篇》記述珍禽異獸共計42種,所引用材料大多是有所選擇的,在重點敘述一些動物的過程中,兩位編者不僅對西方傳教士漢文西書原來的文字做簡化處理,潤飾的內容多較之前更為雅致,其中也對一些數(shù)據(jù)和動物名詞進行了改動。如書中還反復提到的“人魚”,人首魚身,能解人意,知報恩,實際上是由《職方外紀》中的“仁魚”一說演變而來?!栋拈T紀略》對所引傳教士漢文西書中涉及的類似傳說的內容未加引用,如《職方外紀》卷五《海族》中關于人魚(海女、海人)的描述,以及《坤輿圖說》津津樂道的“西楞”(拉丁語“syreni”,西方神話傳說中的“塞壬”),則完全沒有抄錄。《澳門紀略》編者這種追求實學的審慎態(tài)度,表明兩位地方官員既有著較為開闊的世界視野,也有著一定的鑒別資料價值的能力。

      四、結 語

      作為我國融匯東西方多元文化搖籃的澳門,也是東西文化交流過程中光怪陸離的動物知識交流的匯聚地。東西文化中許許多多尚未定型的知識和思想,經(jīng)常是通過動物作為意象或符號來表達的,因此,《澳門紀略》的《澳蕃篇》成了譜寫東西動物文化交流最奪目的華章之一。

      如果將西方耶穌會士編纂的漢文西書視作“外典”,將唐朝劉恂《嶺表錄異》視作“古典”,而將《古今圖書集成》《廣東新語》等視作“今典”,《澳門紀略》一書中可以說形成了“外典”與“古典”“今典”的互動?!栋拈T紀略·澳蕃篇》中關于海外動物知識的記述,不僅取材于傳統(tǒng)中國的古籍,也有材料來自《嶺表錄異》和鄭和下西洋留下的航海旅行文字如《星槎勝覽》等,但更多的是取材于“外典”,如西方耶穌會士艾儒略的《職方外紀》、南懷仁的《坤輿全圖》和《坤輿圖說》等。

      在清中期對西方各種知識還普遍認識模糊的情況下,《澳門紀略》介紹了不少不同于中國文化,屬于異質性的西方動物知識,雖然其中不乏獵奇的色彩,但所介紹的不少西方博物學知識較之中國動物文化具有更多的接近近代科學的元素。應該特別指出,明末以來,絕大部分的中國士大夫沒有學習域外文字的追求,即使像徐光啟、李之藻這樣一流的西學學者也沒有專門學習過西方語言文字。特別是康熙后期開始禁教,到了乾嘉時代,研讀西書不僅不像明末清初曾是學界治學的時髦,甚至已有觸犯時忌的危險。因此,在清中期“內諸夏而外夷狄”的觀念占據(jù)學界主流的風氣下,兩位清代地方官員不僅熱心介紹西方的器物和技藝,也注意介紹西方的動物知識,且能選擇運用西方來華耶穌會士撰寫的漢文西書作為基本數(shù)據(jù),實在算是當時學界治學的翹楚。以“外典”與“古典”“今典”溝通和互動,致力于尋找中西知識譜系的相通之處,堪稱《澳門紀略》的一大特色。

      《澳門紀略》一書是否屬于地方志,學界有不同的看法,或以為是一部類似“方略”的宣揚編者“彈壓澳夷”的軍功之作[注]參見吳志良《〈澳門記略〉影印本前言》,印光任、張汝霖、祝淮等:《澳門記略 澳門志略》,第1頁。。但是該書首次借鑒傳統(tǒng)方志著錄動物的分類方法,建構了西方動物的認識譜系。編者在之前利瑪竇、艾儒略、南懷仁等外國傳教士所傳送的西方動物知識的基礎上,將他們編纂的漢文西書中零碎、分段分篇的動物知識介紹,在《澳蕃篇》中以中國傳統(tǒng)方志的動植物分類法,介紹屬于“化外之地”的澳門的珍禽異獸,將之組合成“禽之屬”“獸之屬”“蟲之屬”和“鱗介之屬”,記錄了70余種珍禽異獸、奇蟲怪魚,形成了西方動物知識的譜系。分門別類知識系統(tǒng)的建構,規(guī)范了中國人對于大千世界認識的基礎,雖然“禽之屬”“獸之屬”“蟲之屬”和“鱗介之屬”的分類并非《澳門紀略》的獨創(chuàng),宋明以來的地方志中就有類似畜之屬、禽之屬、獸之屬、魚之屬等這樣的劃分,但傳統(tǒng)中國的這類禽獸譜系建構,經(jīng)常突出其祥瑞意識,而《澳門紀略》的編者匠心獨運地用中國傳統(tǒng)方志這一建構譜系的分類方法,以漢文化的眼光去觀照和認識西方動物,在中國堪稱首創(chuàng)之作。珍禽異獸的譜系是整體動物世界聯(lián)系性的一種表現(xiàn),《澳蕃篇》以中國傳統(tǒng)方志建構譜系的分類方法來認識域外動物,對于國人深一步理解世界文化的統(tǒng)一性和多樣性有著積極的意義。

      澳門文化的歷史,是一種超越國家邊界的全球化過程?!栋拈T紀略·澳蕃篇》提供了在澳門多元文化背景下的若干外來動物知識大交會的歷史敘述,印證了澳門作為一種多樣化和多元性的復合意象。《澳門紀略》編者試圖通過一種開放性的敘述,拉開一個跨文化動物交流的大競技場,以若干珍禽異獸的形象重新建構了澳門孕育的全球化文化機制;在澳門這個歷史語境下表達一種人、動物與環(huán)境之間的復雜關系,旨在通過動物知識的視域顯示出從自我向他者開放,從地域向全球文化開放的格局,在看起來似乎帶有保守性的敘述中,呈現(xiàn)出了跨文化的超越性。

      附記:本文初稿于2017年10月9—10日提交澳門歷史文化研究會主辦的“澳門中外關系史國際學術討論會——暨澳門歷史文化研究會第16屆年會”,并在大會報告。承蒙金國平、湯開建、吳宏歧教授提出批評和建議,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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